“你还不到结婚年龄啊!”苏菲叫道。
“是还没到,”玛莎倒是同意:“但是你也可以想见,若要生上十个小孩的话,是越早开始越好。这个方法让我有时间观察我想要的人是否因为我的本质而喜欢我,因为咒语会慢慢地消失,我会越来越像回我自己。”
苏菲实在是太吃惊了!虽然蛋糕都吃下肚了,却压根儿没注意到那到底是什么口味的蛋糕。“为什么是十个小孩?”
“因为我想要那么多嘛!”玛莎回答道。
“我从不知道!”
“你一向跟妈妈同一阵线,认为我注定要成大器什么的,跟你谈也是白谈。”玛莎说:“你把妈妈的话当一回事,深信不疑。我本来也是的。但是爸爸去世后,我发现她根本只想要摆脱我们——让乐蒂到可以遇到很多男人,可以赶快嫁掉的地方工作。至于我,则送得越远越好。我实在气炸了!我跟乐蒂谈,她也是气的不得了。所以咯,我们就想出这么一个计谋。我们现在蛮好的。但是我们都很为你不平。你既聪明又善良,不应该一辈子被那间店绑着。但是我们虽然讨论了,却不想不出该怎么做。”
“我没事的,”苏菲抗议道。“只不过日子过得有点无聊。”
“没事?”玛莎大叫:“没事的话会好几个月都不上我这里来?好不容易出现了,却穿着可怕的灰衣服和灰披肩,好象连我都会让你吓一跳似的。妈妈到底对你干了什么好事?”
“没有啊,”苏菲不按地回答:“反正我们最近就是很忙。你不应该这样说芬妮的,她可是你亲生的母亲呢!”
“对!就是因为像她,所以我才那么了解她!”玛莎回嘴道:“这也是为什么她试图将我送得远远的原因。妈妈深谙无需对人残酷却能剥削别人之道。她知道你非常尽责,也知道你一直深信当老大注定要有失败的人生。她就是利用这两点把你吃的死死的,让你为她做牛做马,我敢打赌她根本没付你薪水。”
“我还只是个学徒。”苏菲抗议道。
“我也是啊!但我可是有薪水可领的。希赛利知道他们没白付我钱。”玛莎说:“多亏了你,那间店现在可是赚翻了。让市长夫人戴起来年轻的吓人,像女学生般的那顶绿色帽子是你做的吧?”
“嫩绿色的,是我装饰的没错。”苏菲答道。
“还有珍法丽儿遇到贵族时戴的那顶无边帽,”玛莎滔滔不绝地往下说:“你是制帽子和衣服的天才!妈妈可清楚的很。你去年五月节帮乐蒂做了那件衣服后,命运就被决定了。现在是你拼了命在赚钱,她却尽在外头闲逛。”
“她去外头进货啦!”苏菲说。
“进货!”玛莎大叫。拇指又飞快地轮转起来:“那根本要不了半个早晨的时间。苏菲,我见过她,也听人说过。她乘着雇来的马车,穿着靠你赚来的钱买来的新衣,到山谷区拜访所有的豪宅。人家说她要买那间位于谷端的大房子,要住得气气派派的。你呢?你会在哪儿?”
“呃,芬妮毕竟曾努力将我们抚养长大,理当享受一下。”苏菲说:“我想……我大概会继承店铺吧。”
“那样的命运!”玛莎大叫:“你听我说……”
但是,就在这时候,房间另一头两个空的蛋饼架被拉开,一个学徒探首进来说:“乐蒂,我就猜那是你的声音。”边说边展露出一个在极端友善中又带着调情味儿的微笑。“跟她们说,新货刚刚出炉了。”说完,这颗卷发上沾着些面粉的头又消失了。
苏菲觉得这个男孩很不错,她想问玛莎那是不是她的意中人?但是却没机会问出口。玛莎匆忙的一跃而起,嘴里仍不停的说着:“我得叫女孩们去把东西搬到店里。你帮我搬那一头。”她将最近的一个架子拉出来,苏菲努力帮她将架子推过房门,到忙碌吵杂的前店里去。
“苏菲,你必须为自己打算。”玛莎边喘气边叮咛:“乐蒂一直说,没有我们在旁给你打气的话,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她的担心的确不是没道理。”
店里,希赛利太太粗壮的双臂接过她们推来的架子,高声喊着指令,一票人旋即冲过玛莎身旁去推更多的架子。苏菲高声喊再见后,就由这团喧哗中开溜。她不想占用玛莎太多时间。此外,她需要独自一人思考,她一路跑回家。有人开始放烟火,就在河边的广场,原先举办市集的地方。烟火与豪尔巫师城堡射出来的蓝色火焰在天空中争辉,但苏菲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低落。
接下来那个星期,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思索,但是尽避想了又想,却是越想越困惑,不满。事情怎么跟她原来想的都不一样?乐蒂和玛莎真是令人吃惊!这么多年来,她都未能真正了解她们,她更不能相信芬妮会是玛莎说的那种人。
她有许多时间可以思考,因为贝希结婚去了,大多时间只剩她一个人在店里。芬妮确实经常外出,不管是闲逛或什么的。五月节后生意也淡下来了。三天后,苏菲鼓起勇气问芬妮:“你是不是该付我一些薪水?”
“亲爱的,那是当然咯,你做了那么多事!”芬妮边对着店里的镜子调整了一顶镶有玫瑰的帽子,一边亲切地回答:“等我今晚算过帐后再来决定。”说完她就出门去了。一直到苏菲关了店,把那天没做完的帽子都拿回家继续做,她才回来。
起先当玛莎那样说芬妮时,她觉得光是听都不太应该。但是,当那一晚,甚至接下来整个星期芬妮提都不提薪水的事时,苏菲开始觉得玛莎说的没错。
“也许我真是被剥削了。”她正以红色断代和一大串蜡制樱桃在装饰一顶帽子。她跟帽子说:“但是事情总得有人来做,不是吗?不然就没帽子可卖了。”她弄好那顶帽子后,开始弄另一顶漆黑、间杂着白色的帽子,很流行的样式。突然,一个不曾有过的念头闪进心头。
“真没帽子可卖的话又怎么样呢?”她问帽子。她还目四顾,看那些已装饰好挂在架子上的,以及堆积在一块等着被装饰的帽子们。“你们有什么好的?”她问它们:“你们根本不曾给我带来半点好处!”
就在她差点要离家出走去闯荡天下时,她突然想起自己是家里的老大,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无功,就泄了气,拿起帽子边缝边叹气。
第二天早上,她独自一人在店里时,心里仍充满着不满的情绪。有位其貌不扬的年轻女子突然冲进店来,手里转着一顶打有蘑菇色褶子的女帽。“你给我好好看看!”她尖叫着:“你跟我说这跟珍法丽儿和男爵见面时戴的帽子一样。你骗我!它并未带给我任何好运!”
“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苏菲一句话冲口而出:“如果你会愚蠢到拿那顶帽子来配你那张脸的话,就是国王来到你跟前求婚,你都会认不出他的。不过我想他光看到你,就会先吓得变成石头了!”
那顾客一时目瞪口呆。接着她将帽子用力掷向苏菲,冲出店外。苏菲边喘着气边将帽子小心仔细地塞到垃圾桶里。生意人的铁律是:脾气失控,顾客失踪。她刚刚证明了这条铁律正确无误。令她不安的是,她发现这样做居然令她痛快无比!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让心情平复下来,店门口就传来一阵车轮及马蹄声,马车的车身挡住了窗前的阳光。店门口悬挂的铃铛叮当作响,一位她这辈子不曾见过的、华丽无比的客人趾高气扬地走进店里。黑貂皮披肩由手肘垂坠下来,深黑色的衣服上缀满钻石,一闪一闪的。
苏菲的视线先飘向她的宽边帽——那是真正的鸵鸟毛,经过染色,与衣服上闪烁着粉红色、绿色及蓝色的钻石相辉映,但看起来偏偏还是黑色!这顶帽子可是价值不菲哪!
这位女士的脸修饰得很美丽。栗子色的头发让她看起来较为年轻,但是呢……苏菲注意到跟着这位女士走进来的年轻男子,这人脸的轮廓不甚明显,一头红发,穿着入时,但脸色苍白且透着不悦。
他直勾勾地看着苏菲,眼中带着恳求与恐惧。他显然比这位女士年轻许多。苏菲觉得十分困惑。
“海特小姐吗?”这女人悦耳的声音透着权威。
“是的,”苏菲答道。那位男士的脸看起来更加不快乐了。也许这女人是他妈妈?苏菲想着。
“我听说你在卖最能令人幸福的帽子。”那女人说:“让我看看。”
苏菲不太确定以她现在的心情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就直接进去拿帽子出来给她看。这些都不是她那种身份的人会买的,但是苏菲可以感觉到那男人的眼光一直跟着她,这令她非常不舒服。等这个女人发现这些帽子都不合她意之后,这对奇怪的男女就会马上离开了。她依照芬妮教过她的推销方法,先拿最不适合的给她。
这女人马上开始批评。“酒窝!”她对粉红色的无边帽说。“青春呢!”她看着嫩绿色的帽子说。至于有后片及面纱的那顶,她说是:“神秘的迷人风采。这么明显的事!还有没有别的?”
苏菲拿出那顶漆黑、间杂有白色的帽子。这是唯一有一点点可能会让她看上眼的。但是那女人眼中透着轻蔑:“这顶不会带给任何人任何东西!海特小姐,我看你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是你自己跑进来要看帽子的!”苏菲顶她:“夫人,我们不过是小镇上的一家小店,你干嘛——”那女人身后的男士倒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警告她些什么。“自己眼巴巴地跑来!”苏菲把句子说完,心里想着:接下来呢?
“当有人想跟荒地女巫竞争时我就会跑来!”那女人说:“海特小姐,我听人谈起你,我不喜欢你跟我竞争,我也不喜欢你的态度。我是来阻止你的。来!”她伸出一只手,对苏菲的脸做了一个抛掷的动作。
“你是说,你是荒地女巫?”苏菲颤声问道,声音因害怕与惊讶而变的很奇怪。
“没错,”那女人回答道:“这是给你的教训,看你还敢不敢捞过界,侵犯到我的领域。”
“我没有啊!你一定是搞错了。”苏菲哑着声音抗议。那个男子紧瞪着她的眼神中露出非常恐怖的神情,苏菲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
“错不了的,海特小姐。”女巫说:“格斯顿,咱们走。”她转身往店门走去。
榜斯顿很恭谨的为她开门,她突然转过身跟苏菲说:“还有,你将无法告诉别人你受了诅咒。”说完就走了,门上的铃铛在她走后仍响个不停,彷若葬礼上的丧钟。
苏菲想知道那男人到底看到了什么?她伸出双手往脸上摸去,摸到的是柔软像皮革似的皱纹。她低头看手,手也同样布满皱纹,而且瘦瘦的,手背上满是隆起的青筋,指关节也变得很粗大。她把灰裙子提高,看自己的脚。足踝和脚都又瘦又老,这让鞋子看起来像长了疙瘩似的,它们看起来就像九十岁老太太的脚,偏又那么真实!
苏菲往镜子走去,却发现自己脚步蹒跚。但是,镜中的脸倒是显得很沉着,因为她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那是一张被白发包围,瘦削的老妇的脸,脸色憔悴而枯黄。眼睛则黄黄的、水汪汪的瞪着她瞧,看来十分可怜。
“别担心,老家伙,”苏菲对镜中的脸说:“你看来挺健康的。何况,这不是更接近真实的你吗?”
她很镇定地思索自己的处境,所有一切似乎都变得平静而遥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