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用那把刀子逃跑,威尔!你可以到我的世界来!”
“我仍然属于那个世界,在那儿我能与她在一起。等我长大了,我就能够在自己的家里好好照顾她,到那时,谁也不能干涉我们了。”
“你认为你会结婚吗?”
他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过她知道他在考虑。
“我看不了那么远,”他说,“对方必须是一个能……我想在我的世界里不会有那样的人。你会结婚吗?”
“我也一样,”她说着,声音不是很稳定。“不会嫁给我世界里的任何人,我想。”
他们继续慢慢地朝地平线走过去,他们有着这个世界的时间:这个世界拥有的所有时间。
过了一会,莱拉说:“你会保留那把刀子,对不对?那样的话你就可以拜访我的世界?”
“当然,我肯定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人,永远不会。”
“别看——”她说着,没有改变步伐。“他们又出现了,在左边。”
“他们跟着我们。”威尔高兴地说。
“嘘!”
“我早就认为他们会的。0K,我们现在接着假装下去,到处一路闲逛,装作在找他们,我们要到各种各样无聊的地方去搜寻。”
这变成了一场游戏。他们找到一个池塘,在水草和泥巴里搜寻,大声说精灵们肯定变成了青蛙、水甲虫或蜗牛的形状。他们剥开一片线木小树林边的一棵倒下很久的树的树皮,假装看见了那两个精灵变成蠼螋的形状在皮下面爬动,莱拉说她踩着了一只蚂蚁,然后故意大呼小叫,同情它的伤口,说它的脸正是潘的脸,假装伤心地问它为什么拒绝跟她说话。
但是当她认为精灵们真的听不到他们讲话时,她身子凑近威尔,急切地悄声说:
“我们当时是不得不离开他们的,对吧?我们是真的没有别的选择?”
“是的,我们是不得已而为之,对你来说比对我来说更艰难,但是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你对罗杰作出了许诺,你必须信守你的诺言。”
“你必须与你的父亲再说一次话……”
“我们必须把他们全放出来。”
“是的,我们不得不这样做,我很高兴我们那样做了,有一天潘也会高兴的,当我死的时候。我们是不会分开的,我们做的是一件好事。”
随着太阳更高地升上天空,空气变得更暖,他们开始找阴凉的地方。快到正午的时候,他们来到在一段通往一个山脊脊顶的山坡上,当他们到达脊顶上时,莱拉扑通一声倒在草地上,说:“唔!如果我们不很快找个阴凉的地方……”
山脊这边是一个山谷,长着密密的灌木,所以他们猜那儿可能还有一条小溪。他们走下脊坡,来到山谷谷尖。在那儿的蕨类植物和芦苇间,真有一条小溪从岩石中间潺潺流出。
他们把热乎乎的脸浸进水中,愉快地畅饮着,然后顺着小溪往下走,看着它汇成小小的漩涡,从小岩层上倾泄下去,水越来越满,越来越宽。
“这是怎么回事?”莱拉惊叹说,“没有更多的水流过来,但是这里的水却比那上面的多那么多。”
威尔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影子,看见他们溜到前面,跳过蕨类植物消失在下面的灌木里。他默默地指给她看。
“它只是流得慢了一些,”他说,“不像泉水刚涌出来时那么快,所以汇集在这些池塘里……他们进了那里面。”他指着山脚下的一片小树林,悄声说。
莱拉的心跳得那么厉害,以至于她感觉到喉咙里脉搏的颤动。她和威尔对视了一眼,一个出奇正式和认真的眼神,然后沿着小溪往下走。随着他们走下山谷,下层丛林变得更密,小溪流入绿色的地沟,在斑斑驳驳的开阔地冒出来,然后只是翻滚过一个石嘴又流进绿色的丛林,他们得既听又看地追寻着它。
到了山脚下,它流进了一片银皮树的小树林。
戈梅兹神父从山脊顶上看着,跟踪他们并不难,尽管莱拉对开阔的大草原那么有信心,但是草里有大量的隐藏处,而且偶尔还有着线木和树液漆灌木丛。两个少年起先还总是不停地四处张望,似乎察觉有人跟踪,他不得不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是随着上午过去了,他们越来越沉浸在彼此之间,不再那么注意周围的景象。
他并不想伤害那个男孩,他害怕伤害一个无辜的人。要弄准他的目标的惟一办法就是走近到足以看清她,这就意味着要跟踪他们进入树林。
他小心地沿着小溪静静地走下来,他那只绿背甲壳虫精灵飞到前面,注意着空气中的动静。她的视力没他的好,但嗅觉却很灵敏,她很清晰地捕捉到那两个年轻人的肉体的味道。她会飞到前面一点,停在一根草茎上等他,然后又继续往前飞。随着她在空气中捕捉到他们的身体留下的痕迹,戈梅兹神父意识到自己在为这份使命而赞美上帝,因为这个男孩和女孩正走入致命的罪恶,这是越发显而易见的事实。
她就在那儿:那片运动着的深金色是女孩的头发。他靠得更近了一点,拿出步枪。枪上有望远镜瞄准具:低火力,但是制作精美,所以透过它会让你感觉视野既开阔又清晰。是的,她就在那儿,她停下来,回头一望,他看见了她脸上的表情,他不能理解一个罪孽如此深重的人看上去怎么会焕发着希望和幸福的光芒。
他迷惑了,不禁犹豫了一下,然后这种感觉消失了。两个孩子都走进了树林间不见了。唔,他们不会走多远,他跟着他们蹲伏着顺小溪而下,一手握着步枪,另一只手保持着平衡。
现在离成功只有咫尺之遥了,所以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想他随后该干些什么:想他是否该回到日内瓦,或者待在这个世界,传播基督教,以此取悦天堂王国。在这儿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让那些好像有粗浅理智的四条腿的家伙相信,他们骑轮子的习惯是可恶的、邪恶的,是违背上帝的愿望的。把他们从轮子上解脱出来,他们才会得到拯救。
他到达山脚下,在开始有树木的地方,轻悄悄地把枪放下来。
他凝视着那杂糅着银色、绿色和金色的身影,双手放在耳朵后面倾听着,以便透过昆虫欢快的鸣叫声和小溪潺潺的流淌声来捕捉和聚焦任何轻微的说话声。是的:他们在那儿,他们停了下来。
他弯腰拣起步枪——
他突然听见自己嘶哑地叫了一声,透不过气来地喘息着,因为有东西抓住他的精灵,把她从他身边拖走。
但是那儿什么也没有!她在哪儿?那痛苦是巨大的,他听见她的哭叫声,他疯狂地左奔右跑,寻找她。
“别动,”空气中一个声音说,“安静,你的精灵在我手里。”
“但是——你在哪儿?你是谁?”
“我的名字叫巴尔塞莫斯。”那个声音说。
威尔和莱拉顺着小溪进入树林,小心翼翼地走着,很少说话,直到来到树林的正中央。
在小树林的中间有一小块开阔地,地上满是柔软的草和铺满绿苔的岩石,头顶的树枝交叉着,几乎遮住了天空,漏进星星点点闪烁、移动的阳光,把所有的东西都镀上斑斑驳驳的金色和银色。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小溪潺潺的流淌声和高高的树叶被微风偶尔吹得簌簌作响,打破这份宁静。
威尔放下装食物的包,莱拉放下她的小帆布背包,哪儿都没有精灵影子的踪迹,完全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脱下鞋袜,坐在溪边长满绿苔的岩石上,将脚浸入冷水里,感觉它的冲击使他们的血液活跃起来。
“我饿了。”威尔说。
“我也饿了。”莱拉说,尽管她感觉的远不止这个,还有某种迫切而又被压抑着的感受,并且半是幸福半是痛苦,以致于她不能肯定那是什么。
他们打开布包,吃了一些面包和奶酪。因为某种原因他们的手又慢又笨,他们几乎没有品尝出食物的味道,尽管这在热乎乎的烤石上做出的面包又粉又脆,奶酪也被切成了一片片,是咸的,非常新鲜。
后来莱拉拿出一个那种小红果。她揣着一颗跳得飞快的心,转向他说:“威尔……”
她把果子温柔地送到他的嘴边。
她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而且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她的手指仍然停在他的唇边,他感觉到了它们的颤抖,他抬起自己的手握住她的手,然后两人的目光都无法对视;他们神志迷乱了,全身洋溢着幸福。
他们像两个蛾子一样,笨拙地碰到一起,轻轻地贴合着嘴唇。接着还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们就紧紧地抱在一起,急切地将脸贴向对方。
“像玛丽说的一样——”他喃喃地说——“当你喜欢上谁时,你立即就知道——当你在山上睡着了,在她把你带走之前,我告诉潘——”
“我听到了,”她悄声说,“我醒着,我想告诉你同样的话,现在我知道我这么久以来是什么感觉:我爱你,威尔,我爱你——”
爱这个词把他的神经燃烧起来,他的全身都为它而激动,他用同样的话回答了她,一次又一次吻着她热乎乎的脸,爱慕地吮吸着她身体的味道、她温暖的散发着蜂蜜香味的头发和她带着小红果子味道的甜甜的湿润的嘴唇。
在他们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住呼吸。
巴尔塞莫斯吓坏了。
他沿着小溪往上走,离开树林,手里握着那只又抓又叮又咬的昆虫精灵,尽量隐蔽自己,躲开那跌跌绊绊、紧追不放的人。
他不能让他赶上来,他知道戈梅兹神父一下子就可以把他杀死,他这样级别的天使不是人的对手,即使身体强壮的天使也不是他的对手,更别说巴尔塞莫斯两者都不是。另外,他因为为巴鲁克悲伤和先前抛弃威尔而削弱了战斗力,他甚至连飞的力气都没有了。
“站住,站住。”戈梅兹神父说,“请不要走,我看不见你——我们谈谈吧,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精灵,我求求你——”
事实上,是精灵在伤害巴尔塞莫斯,天使透过他紧握的手背可以模模糊糊地看见那个绿色的小东西,她一次又一次将她有力的嘴巴咬进他的手掌。只要他把手张开哪怕一会儿,她就会跑了。巴尔塞莫斯不松手。
“这边,”他说,“跟我来,离开树林,我想和你谈谈,这地方不行。”
“但是你是谁?我看不见你,靠近一点——我看不到你,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站住,别走那么快!”
但是快速前进是巴尔塞莫斯惟一的防御措施,他努力不去理会那叮人的精灵,择路跑上小溪流淌而下的小山谷,从一块岩石跨上另一块岩石。
然后他犯了一个错误:试图朝后看时,他滑了一下,一只脚落进了水里。
“啊。”戈梅兹神父看到溅起的水花,低声发出一声满足的喊叫。
巴尔塞莫斯马上缩回脚继续往前跑——但是现在他每次把脚放下,干干的岩石上就出现一个湿湿的印子,神父看见了它,往前一跳,手上感觉到了与羽毛的摩擦。
他惊讶地停了下来:天使这个词在他的脑海中回荡,巴尔塞莫斯抓住这一时刻又跌跌绊绊地向前冲,神父感觉有人在身后拽住了他,同时又一阵彻骨的疼痛揪住了他的心。
巴尔塞莫斯回头说:“再往前走一点,到山脊顶上,我们就谈,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