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现在往铠尔去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但我不会和你争辩。”
“为什么不明智?”
喀兹给了骑士一个他自认为相当像人类的笑容。“铠尔现在是前线。我的食人魔表亲们一定在那儿。”他冷笑了几声,听起来还是像牛的吐气声。“一定会打得天昏地暗,我真希望能去那里。”
修玛皱了皱眉头,不能苟同牛头人对杀戮的渴望。有些描述这个奇怪种族的故事说得还真没错。
骑士正色,边拭去在剑上干涸的血迹。他只短暂地看了新同伴一眼,后者似乎也察觉到修玛神情的转变。
“喀兹,你可以与我同行,或是重回你自己的阵营,”修玛道。“全依你的自由意志。你可能发现,骑士团会相当怀疑你自称是逃兵的说词。”
喀兹并未退缩。“我能体会你的心意,索兰尼亚骑士。我了解,我们之间存有太多的差异。然而,我宁愿选择面对你的同伴,也不要回去接受食人魔给我的折磨。他们可不会大发慈悲,给我一个痛快的了断。”
远方传来嚎叫声。是狼吧,修玛心想。但却又不像,这声音更加的冷酷,更加的邪恶。
“我们最好赶快走,”喀兹迅速地做出决定。“这里不是夜间该久留之地。死亡的气味会引来不速之客,我们最好赶紧动身。”
修玛的眼睛仍盯住传来嚎叫声的方向。他用力地点头,突然间对于能有牛头人的陪伴,感到相当欣慰。“同意。”他接着伸出右手。“吾友喀兹,我的名字是修玛。”
“修玛。”紧盖在修玛手上的巨掌,虽不能说压碎了他的每根骨头,不过情况也相差无几。“真响亮,好一个战士的名字。”
修玛快速地转过身并捡起他的袋子。牛头人真是大错特错!战士!修玛可以感觉到,在盔甲下每一寸的身躯都在颤抖。他开始想象,若是生来就具领导才干的班奈特,遇到这样的事件该会怎么处理。这种想法只让修玛更加沮丧,因为他知道,班奈特绝不会让自己陷入目前的情境。
他们留下将灭的营火,离开了营地,朝修玛所选的方向走去。他们基于种种考量,现在不发一语。而在他们身后(幸好,这次听起来距离较远),则再度传来嚎叫声。
第三章
两人走了一会儿就发现,再过不了多久就必须要休息了。修玛仍为头伤所苦,而下了毒的食物也还影响着喀兹。
“我真是个大笨蛋!两个地精趁我呼呼大睡的时候活逮我,把我给牢牢地绑住。我知道我的脾气很火爆,但也没疯到在四肢被捆住的时候,和全副武装的地精单挑。那么近的距离,连地精都不会失手的。”说到这儿,喀兹忍不住笑了出来,但修玛却是面无表情。
最后,他们终于决定在一个小丘上歇息。尽管高地在理论上能提供适度的保护,但这个小丘的地形和地精扎营的地点非常类似,让修玛略微不安。他只希望,能在喀兹守夜的时候也保持清醒,免得经常纠缠牛头人的瞌睡虫误了大事。至少,高地总比没有任何障蔽的平原好吧。
也许是因为两人都觉得目前的处境不甚安全,因此他们聊了一会儿。修玛谈到了骑士团的组织及其基本信念。喀兹则对索兰尼亚骑士兴致盎然,特别是关于骑士们极重荣誉的部份。 喀兹对于自己的种族则并未多作着墨。尽管牛头人是技巧高超的水手,但目前却臣服于食人魔。他们仍然保有传统的竞技赛,也就是借着打败对手而自原本位阶当中脱颖而出的升级制度。然而,食人魔一点儿也不在乎这种晋升方式,而采行了他们认为较有意义的另一套做法。正因如此,喀兹早在正面和所谓的长官交锋前,就已经不屑于食人魔的行径。他认为,天下最悲惨的事情,就是自己的种族被奴役。
修玛打从心里信任喀兹的这个想法,令索兰尼亚骑士深感焦虑。他亲眼目睹了牛头人可以在片刻间面无惧色、杀气腾腾地折断敌人的颈子,这在他,是永远无法下得了手的。但从牛头人的话语中间,又透露出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在修玛心中,该或不该相信喀兹的正反两方,持续进行激烈的大辩论。直到他再也抵挡不了倦意之时,激辩的双方仍是僵持不下。
他们平静地度过当晚。天亮后,他们草草吃了修玛所剩的一丁点儿口粮。当修玛翻查地精的随身物品时,瞄到一眼他所携带的食物,立刻让骑士食欲全消。况且,那令人作呕的食物搞不好还已经被下过毒了。
天气相当寒冷,并卷起阵阵刺骨的寒风。修玛不禁谢天谢地,自己在盔甲下穿了厚厚的衬衣。至于喀兹,则一点儿也不为凛冽的气候所动。牛头人向来是优秀的探险家、水手、战士,而在喀兹的家乡,天气亦是十分酷寒。这名胸膛上没有任何衣物蔽体的勇士,甚至连靴子都没穿。若修玛像他那样赤着脚跋涉,双脚早就会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此处的地面,因过去的战火而干荒龟裂、不利于行走。
约莫中午时分,修玛注音一到远方有几个骑士的踪迹。那群骑士并不是往修玛和喀兹的位置行进,他们隐约的身影一闪即逝。但修玛信任索兰尼亚骑士,他相信,骑士纵队(至少其中的一部份)现在就在附近等待。
然而,喀兹却不像修玛一样,肯定前方骑马的几个身影就是骑士。因为,这里相当接近前线,骑马的那几个极有可能不是善类。
“没错,他们看起来像是人类或是精灵,即使如此,他们也有可能是属于塔克西丝阵营的。你到现在为止,都还没看过大军的精锐部队黑暗卫队,也没见过叛逆法师。”
牛头人先前就用过这个修玛不了解的字眼。“什么叛逆法师?”修玛问。
“他们是一批没受过正规训练的魔法师、或是疯狂的法师,不知所以地叛离了法术的规范。并不是所有的叛逆法师都是邪恶的,但是,听说其中法力最高强的法师和黑暗之后本人订有某种协议,她想得胜想疯了,现在甚至还避开自己麾下的黑袍法师。”
魔法!修玛对法术的了解比大部分的同袍来得多。他和魔法一块儿长大。他最好的、也是惟一的朋友后来投身于法师的行列。即使在修玛考虑申请加入骑士团的时候,玛济斯还是表示,他将会成为一名法力高强的伟大法师。
想到玛济斯,不禁让修玛忆起他的少年时代。那段令他珍惜的岁月却仍留给修玛一丝苦涩和不安。自从玛济斯完成了修业,进入法师之塔接受某种将决定他未来命运的试验之后,修玛就没再看过他了。就在那一天,修玛同时决定将追随索兰尼亚骑士团的脚步,并申请成为其中的一员。
修玛努力把脑中的记忆挥去。
他俩继续地走着。喀兹仍然持续扫视四周,但却露出狐疑的表情。他转身问:“所有人类的土地都是像这个样子的吗?”
“你从来都没见过?”
“我只看过最糟糕的部份。食人魔哪会把我们放在什么好地方?对他们来说,我们只不过是消耗品。虽然食人魔不信任我们或是地精,但是至少,他们知道自己可以控制得了地精。”
修玛点点头:“还是有未受战火摧残的土地,但其面积与日俱减。我的故乡现在也是一片荒地。”想到这儿,他脑中又闪过苦涩的回忆。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路上,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牛头人把脑袋向前一伸:“我们有伴了!”
骑士瞥了一眼。大约有四十个左右,全是人类,都往同一个方向前进。他明白,这些是幸存下来的村民。他们很明显的已经迷失了。两匹瘦削、半死的驮马,拖着两辆破烂的马车,驾车的人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同行者中有女性,甚至还有两三个小孩。当他们走进时,修玛突然惊觉大部分的人都盯着牛头人看。他读得出他们眼里的讯息,但却一点儿也不以为意。
“我们要提高警觉,喀兹。”
“对付这群可悲的乌合之众?别太担心了。我一个人就可以全部搞定。”喀兹把手伸到背后,欲取出用系索绑住的战斧,但被修玛抓住了那只手臂。
“不!”骑士不满地说。“那是谋杀!”
通常手脚敏捷利落的战士迟疑了。牛头人脑袋的运作和人类有很大的差异。喀兹看到了威胁,如果他不立即反应,眼前的人群便可以轻易地拿下他。他的字典里没有妥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非得要杀出个胜负。修玛在一旁不做声,他既不相心和喀兹争论,却又不能坐视牛头人屠杀这些难民。
尽管喀兹放下了手,但伤害已经造成。村民看到的只是一头企图攻击他们的怪兽。他们过去已眼见家园被蹂躏、亲朋好友惨死,无法发泄的绝望和无助苦无出口、愈积愈高。现在,站在他们眼前的野兽,正是所有邪恶的化身、一切苦难的制造者。
几名衣衫褴褛的男女开始移动步伐。他们全都面无血色、一脸惧色,只想打一场自杀式的仗,只希望在临死前能有个攻击的机会。
眼前的情况令修玛惊愕不已。这群村民像极了行尸走向的活死人,他们手上紧握着充当兵器的农具、刀、绳索、甚至还有各式的家用品。喀兹按兵不动,但快速地给了修玛一个眼色。
“如果他们再靠近几步,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会行动。我才不会等在这边任他们宰割。”牛头人双眼发红地说道。再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出手。修玛下马跳到群众面前、高举配剑。“停!他并没有伤人的意思!”
这正和修玛所担心的一样,不过是个无用之举。暴民的确停了一下,但只是在决定该如何处实挡住他们去路的年轻骑士。
“站到”边去!”一位头发灰白的老者大吼。他的一只眼睛上用块布遮着,由布上渗出的血迹可判断是最近才受的伤。老人的皮肤粗糙,稀疏的头发紧紧黏着在头皮上。“我们要的是他!他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并没对你们做过什么!”
一名年纪只比修玛大一些、看得出曾经美丽的妇女,朝他吐了口口水。“他是其中的一员!到底是哪一个杀了我的孩子一点都不重要!如果不是他杀的,他也一定在其他地方干过杀人的勾当!”
试着要对他们解释根本是徒劳无功。暴民们根本不可能听得进去,就算他们听了,也丝毫无法安抚他们曾经历过的苦痛。喀兹此刻是他们惟一的目标。
修玛出于绝望,威胁性地挥舞着剑。人群中传来些低语,几个胆子小的往后退了些。接着,暴民再度上前,但这回,骑士也是他们的目标。
修玛可听见身后正传来牛头人抽出战斧的声音。“修玛,别怕!我们一定可以摆平他们。”
喀兹的话语里充满了渴望。
即使是一名怒火中烧、手持巨大战斧的牛头人也吓不了村民分毫。穿着破烂衣服、瘦骨怜胸的手臂一只只地伸起,有些甚至手无寸铁。修玛往后退了几步。
他真能为了这个在几天之前还是敌军的异族人,而屠杀这些村民吗?修玛知道,任何一名骑士都不会这样做。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喀兹落入村民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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