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最终你们还是进化得和我们一样。”
“我想以前我解释过为什么,你可以看看你的笔记……”
“这确实很有趣,你们那里的古生物学家都研究些什么呢?”
“哦,和地球上一样啊。”
“我们现在接着谈谈你的童年好吗?”
“当然。”
“很好,首先我们谈些最基本的如何?比如,你多长时间探望一次你父母?你的祖父母还健在吗?你有兄弟姐妹吗?”
“吉恩,吉恩,吉恩,你没听我说。在K-PAX上事情和地球完全不一样的。我们没有你们所谓的‘家’。孩子不是被他的亲生父母养大,而是被其他人,任何人。我们跟他们学习。,”
“可不可以说,当你是个孩子的时候你无家可归?”
“非常正确,你总算明白了。”
“还可以说你根本不认识你的父母?”
“我有成千上万个父母。”
我在本上记录下这件事,证明了我上次对他的猜想,他可能痛恨他的父母,也许是因为被他们虐待,或者是个孤儿,甚至是被他们遗弃了。“你认为自己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吗?”
“非常快乐。”
“你能想出一些童年发生的不开心的事情吗?”
坡特紧闭双眼,和他平时努力集中精力时一一样。“好像没有,没什么,就是被埃普踢过几次,被莫特熏过一次,出过一次类似你们麻疹的东西,全是些小事。”
“埃普?”
“像一头小象。”
“在哪里?”
“K-PAX。”
“我知道,我是问在K-PAX上的哪儿?你们的国家?”
“在K-PAX上根本就没有国家。”
“那么这些小象到处乱跑吗?”
“任何生物都是,我们没有动物园。”
“那些动物危险吗?”
“只有当你挡了他们的路。”
“在K-PAX有你的妻子吗?”这是对他的又一次试探,想在病人身上找出对他来说关键的一词,然而他只是在椅子上挪了挪。
“在K-PAX上根本就没有婚姻,没有丈夫,没有妻子,没有家庭,明白了吗?换一种说法,所有的K-PAX人是一个大家庭。”
“你有自己的孩子吗?”
“没有。”
一个成人不要孩子会有很多原因,其中一个就是受过虐待或痛恨自己的父母。“我们来谈谈你的父母怎么样,你经常见到他们吗?”
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不。”
“你喜欢他们吗?”
“你还常揍你老婆吗?”
“我不懂。”
“你的问题纯粹是从地球人观点来提出的,在K-PAX上这些问题简直没任何意义。”
“坡特先生——”
“叫坡特就行。”
“让我们制定一点关于我们之间的规则如何?我相信即使我以地球人的想法提问题你也会原谅我的,因为我本身就是个地球人,不是吗?即使我想以K-PAX的想法提问题也不可能,因为我不是你们的一员。我想请你体谅我,容忍我,请努力用地球上的表达方法回答我的问题,你很熟悉的,好吗?”
“很高兴你能这么说,我们也许可以互相学习呢。”
“很乐意看到你快乐。现在,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可以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父母的情况吗?比如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你遇到过他们吗?”
“我见到过母亲,还没偶遇过我的父亲。”
他恨的一定是他父亲!“偶遇?”
“K-PAX非常大。”
“但是——”
“即使我见到他,也没人会告诉我我们是父子的。”
“你们星球上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吗?”
“很多人不知道,这并不重要。”
“可是你认识自己的母亲。”
“那纯属偶然,一个我们都认识的朋友告诉我的。”
“这对地球人来说很难理解,也许你可以解释下为什么你们那么不重视血缘关系?”
“为什么要重视呢?”
“因为一嗯,现在是我提问题,你回答。好吗?”
“有时候问题就是最好的答案。”
“现在假设你不知道自己有几个兄弟姐妹。”
“在K-PAX上我们都是同胞。”
“我指的是亲缘关系上的。”
“如果真有兄弟姐妹的话我会很吃惊的,几乎没有人有兄弟姐妹,原因我解释过了。”
“为了不使你们的种族自灭,你们的政府难道没有什么措施规定吗?”
“在K-PAX上没有政府。”
“你指的是什么意思?无政府状态?”
“一点也不错。”
“那谁来修筑公路,谁来建造医院,谁来管理学校?”
“哦,吉恩,真的没有那么难理解吧,在K-PAX上,每个人做他愿意做的,就这么回事。”
“如果大家都忽略了一件事怎么办?或者大家都不愿意去做该怎么办?”
“在K-PAX上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从来没发生过?”
“为什么会发生呢?”
“好吧,比如说大家不满意工资待遇——”
“在K-PAX上根本没有‘工资’,也没有你们所谓的‘钱’。”
“没有钱,你们怎么交易商品?”
“我们从不‘交易’,你真应该听听你的病人的话,吉恩。我已经告诉你了,如果你需要什么,就拿什么好了,如果别人需要你的东西,你就给他好了,就这么简单,住我们的星球上已经流行了几十亿年了。”
“好吧,你们的星球有多大?”
“就像你们的海王星那么大。上周我告诉过你的。”
“谢谢,人口有多少呢?”
“我们的种族大约有一千五百万,但还有许多其他种族。”
“还有什么?’’
“很多很多,有些很像地球上的动物。有些又不像。”
“它们都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动物?”
“我们从来不养任何东西。”
“你们不养一些动物以供食用?”
“没有人以任何理由养任何其他的生物。我们从来不吃同类。”我察觉到了他的一种突然而来的气愤的反应——为什么?
“我们还是回到你的童年吧,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被很多人养大的。”
“差不多吧。”
“那么谁来照顾你,晚上抱你上床睡觉?”
他似乎被激怒了,“没人抱你上床,你累了,就去睡,你饿了,就去吃。”
“谁为你提供食物?”
“没人,你周围全是食物。”
“你几岁上的学呢?”
“在K-PAX上没有学校。”
“我不吃惊,但你明显是个受过教育的人。”
“我不是‘人’,我是生命。所有K-PAX生物都有文化。但是这些知识不是来源于学校,它们来源于你的学习欲望。有了欲望,你根本不需要学校。没有欲望,宇宙中所有的学校都无用处。”
“但你怎么学习?没有老师?”
“K-PAX上的每个人都是老师。如果你有问题,就问周围的人好了。当然,也有图书馆。”
“图书馆?谁来管理图书馆?”
“吉恩,吉恩,吉恩,任何人都可以管理。”
“图书馆的内部结构和我们地球上相同吗?”
“有些是吧,除了图书,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也许你们没法理解的东西。”
“这些图书馆在哪儿?每个城市都有吗?”
“是的,但我们的城市更像你们所说的村庄,我们那里没有你们所谓的‘首都’。”
“没有?”
“没有。”
“你怎么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坐火车?汽车?飞机?”
又是深深的叹息,伴随着一些古怪的嘟囔声,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画了两下,“我已经解释过无数遍了,我们是利用光能。为什么你总是不理解?真的那么难理解吗?”
我们确实已经讨论过好多遍这个问题了,于是我再一次岔开话题,“最后一个问题,你说过你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童年,那么有没有其他的伙伴陪你一起度过?”
“几乎没有。K-PAX上很少有儿童,我跟你说过。而且,我们也没有玩儿与工作的区别。
“地球上的孩子总是被鼓励多玩儿。这是因为你们认为成年是极其乏味的。而在K-PAX,孩子和大人是一样的,生活总是丰富多彩。根本没必要玩儿那些没意义的游戏,也不用整天泡在无聊的电视剧、足球、酗酒、毒品当中。当然,我度过了非常快乐的童年,还有我的成年。”
对于这个同答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伤心。一方面,他好像对自己的虚幻世界相当满意。另一方面,很明显他不仅否认自己的家庭,还有学校、童年。甚至否定国家,一切的一切。
那么以前他的经历一定是极坎坷的。我真为这个年轻人惋惜。
我最后问了一下他的“家乡”,然而还是没有结果,他永远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我让病人回他的房间,但我自己仍然惊异于病人否认砌的态度中。
他走后我回到了自己的行政办公室,又仔细地研究了—下他的病例。从医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遇到这种没有一点线索可寻的病历。大约20年前有一个有点相像的病例,也是一个失忆症,我的个学生用了许多年的工夫才从他对体育的兴趣上挖掘出线索。
我记下了到目前为止我对坡特的了解:
1、他恨父母——是否受虐待?
2,他恨工作、政府,甚至整个社会——是否曾经受过法律的不公正对待?
3.也许四五年前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件激化了他心中的愤怒?
4.除此以外,他还对性有深深的恐惧。
当我回忆这些细节的时候我想起了同事维勒斯曾不止一次说过对付特殊的病例需要特殊的于段。如果我要是能证明给坡特看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而不是什么外星来客的话就好了。
我决定给他做一次全面的物理及心理检测。事实上,我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对光亮极为敏感。我还想通过这次测试了解他的知识面,尤其是关于物理和天文学方面的学识。我们能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追溯到他来自何方。
在我高三那年我的一个助教老师建议我选择物理做我的主攻专业,但我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是那块儿料,尽管我很羡慕甚至崇拜那些精通复杂事物的人,我太太就是其中的一位。
从她呱呱坠地那天我们就是邻居了,她叫卡伦,我们一起度过无数美好的时光。每天早上我都能在院子里看到笑呵呵的她。我最喜欢回忆的就是我们第一天上学,我就坐在她旁边,能闻到她的发香,放学的路上,我牵着她的手。当然那时候我们还算不上“恋人”,直到十二岁那年,我的父亲去世。
那是一个晚上,妈妈冲进来叫醒我,希望我能做点什么,可那是徒劳的了。我冲进他们卧室的时候发现爸爸就赤身裸体地仰面朝天躺着,满头大汗,睡衣就在床边的地板上。虽然脸色苍白,但还在呼吸。我曾经和他一起在医院度过无数的日夜,这足以使我了解他当时的危急情况,可是我却无能为力,除了看他默默地死去。我对妈妈大吼,叫她去叫救护车,但显然已经太迟。当妈妈跑回来的时候,我正在研究父亲的可怕的特征,苍白的手脚,露出骨头的膝盖。他已经死了。
后来,我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迷乱而又震惊的状态。不是因为我爱他,而是我不爱——甚至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