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声哭喊。另一些身影他认出是肚皮人。还有一个是莉莉·约——原先他们那群人的头人。再有的便是受尽苦难折磨的人,他认出了是他自己,被关在自己城堡之外。
幻影逐渐减弱并消失了。
他不幸地摔在墙上,墙上的细胞像子宫一样,忽然打开,渗流出有毒的液体。
有毒的液体又变成无数张嘴巴,这一张张棕色的嘴巴闪闪发光,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这些嘴巴发出蕈菇的声音,猛烈地撞击着他,从各个方面接连向他扑来,以至于一段时间内冲击他的是音响,而不是它的含义。他狂乱地叫喊着,直到他意识到蕈菇所说的不是凶残而是道歉,他才尽力制止自己的颤抖,听它在说什么。
“在我们种族生活的真空地带的村庄里,没有像你一样的生物。”蕈菇说,“我们的角色是利用那里简单的绿色生物。它们没有头脑,我们就是他们的头脑。对于你那就不一样了。我已经调查很久,你具有由非凡的祖先所积累的潜意识。
“我在你的内部看到太多让我迷惑的事,以至于我忘记了我应该是什么东西。你俘虏了我,格伦,就像我俘虏了你一样。
“现在到了我必须记住我的本性。我用你来喂养我自己,这是我的本能,我惟一的方式。现在我出现了危机,因为我成熟了。”
“我不明白。”格伦不解地说。
“摆在我面前,是我必须作出决断。我很快就会分裂成孢子,那是我再生的方式,我无法控制。我在这里繁衍,希望我的子孙能在这荒凉的山脉中抵抗风霜雪雨,或者……我能转移到一个新的载体上去。”
“不要转移到我孩子身上去。”
“为什么不呢?劳伦是我惟一的选择,他年轻、有活力,他将远比你容易控制。的确,他现在很虚弱,但雅特摩尔和你会照顾他直至他能照顾自己为止。”
“不,那只意味着同样得照顾你。”
格伦还没说完就挨了一拳,直接击中头部,使他痛苦地撞到了墙上。
“任何情况下你和雅特摩尔都不会遗弃这孩子。你知道,我从你的思想中得知这点。你也知道,只要一有机会,你就会离开这个不毛之地到富饶丰裕的地方去。那也正合我的意,时间紧急,伙计,我必须按我的需要搬家。
“我了解你的每一根纤维。我怜悯你的悲痛。但当它有违于我的本性时,就毫无意义了,我必须要有一个能动但无智商的载体,尽快把我带回到光明世界,以便我能在那里繁殖。因此,我选择了劳伦,那将是对待我的后代的最好的方法,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就要死了。”格伦呻吟着。
“现在还不会。”蕈菇用很重的鼻音叫道。
雅特摩尔坐在肚皮人的洞穴深处,半醒半睡,空气中散发着恶臭。嘈嘈嚷嚷的声音以及外面的雨声,所有这些都使她反应迟钝,她打着瞌睡。劳伦睡在她旁边的一堆枯叶上。他们已经吃了些在火上烤得半生不熟,表面烧焦的皱皮鸟,甚至孩子也吃了点。
当她神情狂乱在山洞口出现时,肚皮人欢迎她进来,叫着:“来吧,可爱的三明治小姐,别待在乌云密布的雨里,进来暖和暖和吧。”
“是谁和你们在一块儿的?”她惊恐地看着那八个山里人。他们在她眼前咧嘴狂笑,上窜下跳。
走近看,他们十分令人畏惧。他们比一般的人高出一头,厚实的肩膀长着斗篷一般的长毛。他们本来在肚皮人们背后聚成一团,但现在开始围着雅特摩尔,龇牙咧嘴地怪叫着。
他们的脸是雅特摩尔见过的最可怕的:长长的下颌,短短的额头,猪一样的嘴巴和黄色的短胡子。他们的耳朵像生肉肠一样从短毛中卷曲地伸出。他们敏捷而激动地跳跃着,似乎不愿错过任何露脸的机会。当他们急促地向她发问时,一排长长尖尖的獠牙在灰白的双唇间忽隐忽现。
“你们就住在这儿?住在这大斜坡上?和肚皮人在一起?和他们一起睡觉、奔跑、生活、做爱都在这大斜坡上吗?”
一个最大的山里人像机关枪开火似的向雅特摩尔发出这一连串的问题,他的声音粗鲁沙哑。他的语言杂乱无章,以至她根本无法明白他的意思。“哎呀呀,你们就住在这大斜坡上?”
“是的,我住在这座山上。”她站着说,“你们住在哪儿?你们是什么人?”
他睁大眼睛瞪着她以作回答,瞪得猩红的眼眶都突了出来,然后他紧紧地合上双眼,张开深陷的下颌,发出一阵笑声。
“这些山人是神,可爱的尖毛神,三明治小姐。”站在她面前互相用力推挤的三个肚皮人争先恐后地向她解释道,“这些山人叫做尖毛,他们是我们的神,小姐。因为他们踏遍了整个大山坡,是我们老大肚皮人的神。他们是神。他们是凶残的大神。三明治小姐,他们有尾巴!”
最后这句话是带着胜利的口吻喊出来的。这群乌合之众在山洞里来回奔跑、尖叫。的确,尖毛人有尾巴,不知羞耻地从臀部伸出。追逐奔跑的肚皮人簇拥着,亲吻着他们。当雅特摩尔向后退缩时,劳伦看到了这一喧闹场面,睁开了眼睛,撕声裂肺地哭了起来。这些人手舞足蹈模仿他,相互间边叫边唱。
“罪恶在大斜坡上狂舞,大斜坡。牙齿,很多牙齿在大斜坡上咬烂,撕烂,咀嚼着夜晚和白昼。肚皮人为尖毛神的尾巴歌唱,大斜坡有无数邪恶的事情可歌唱。在暴风雨即将来临时,吃吧,咬吧,喝吧,啊,啊,呀!”
突然,其中一个最残暴的尖毛人把劳伦一把从雅特摩尔怀中夺去,她大喊起来。劳伦红扑扑的小脸上显出惊愕的表情。这些长颌动物把他相互扔来扔去,时高时低,几乎摔到地面上,或是撞到洞顶上,他们在游戏中不停地狂笑着。
雅特摩尔愤怒地用身体向最近的一个尖毛人撞去。当她伤及他那长长的白毛时,她感觉到这个动物运动时毛下面的肌肉上下起伏。一只长满毛的灰手闪过,两只手指插进她的鼻孔,用力推着。她顿时感到一阵剧痛,然后摔倒在地。她用手捂着脸,四肢瘫软地平躺在地上。立刻,一个尖毛人压在了她身上,几乎同时,其他的尖毛人也一齐往她身上压上来。
这下倒救了雅特摩尔。尖毛们开始相互打斗,而把她丢在了一边。她连忙爬走,擦过他们去救劳伦。他正躺在地上很是吃惊,但毫发未损。她紧紧地抱着他,庆幸地抽泣起来,他也哭了。当她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张望时,尖毛人早已把她忘却,把刚才一阵搏斗也忘得一干二净。他们把已经死了的皱皮鸟煮了吃掉。
“哦,别流泪,可爱的三明治小姐。”肚皮人说。他们环围着她,笨拙地拍着她,试图抚摩她的头发。因为格伦不在,她对这种亲密行为有所警惕。但她只是轻声说:“你们原先怕格伦和我,为什么不怕这些可怕动物呢?你们难道没发现他们是多么危险吗?”
“你没看见这些尖毛人有尾巴吗?只有长了尾巴的人能成为我们可怜的肚皮人的神。”
“他们会杀了你们。”
“他们是我们的神,我们乐意被有尾巴的神杀死。是的,他们有尖牙和尾巴!是的,尖牙和尾巴!”
“你们像孩子一样。他们很危险。”
“呀依,因为尖毛有牙齿,嘴上看来很凶,然而这些牙齿不会像你和有头脑的格伦一样粗鲁地叫唤我们。还是愉快地死好,小姐。”
当肚皮人围拥着雅特摩尔时,她穿过他们毛绒绒的肩膀窥视着尖毛人。这时他们似乎很平静,撕扯着一块已煮熟的皱皮鸟,并把它递进嘴里,同时有一个大皮囊在他们中间传递着。他们因此而有争吵,但仍依次狼吞虎咽地吃着。雅特摩尔发现即使在他们之间,也是用一种类似于肚皮人所用的断断续续的语言交流着。
“他们会在这儿待多久?”她问。
“他们经常待在这个山洞里,因为他们喜欢我们。”一个肚皮人拍着她的肩膀说。
“他们以前来过?”
那些肥胖的脸朝她咧嘴笑着。
“他们以前来看过我们。而且一次又一次来。因为他们喜欢可爱的肚皮人。你和猎人格伦不喜欢可爱的肚皮人。我们只好在大斜坡上哭泣。尖毛人很快会把我们带到一个绿色肚皮人妈妈那儿去。呵,呵,尖毛人会带我们走。
“我们要离开你们,把你们留在这寒冷、肮脏、黑暗的大斜坡上。这里太大太暗。尖毛人将把我们带到小小的温暖的绿色地带,到肚皮妈妈那儿去,那里没有斜坡。”
在热气、臭味以及劳伦的哭声中,她被弄糊涂了。她让他们重复了一遍,他们津津乐道说着,直到他们的意思全都说明白为止。
直到现在的很长一段时间,格伦都无法隐藏他对肚皮人的厌恶之情。这个新来的尖牙利齿的种族已经决定把他们从这山脉带走,带回到一个拯救和解放肚皮人的郁郁葱葱的树林里。雅特摩尔清楚地感到尖牙的山人是不可信的,但她无法使肚皮人相信她的话。她似乎已经看到她和她的孩子还有格伦被孤独地留在这座山上。她清醒地预测到这种不幸,便开始抽泣。
他们拥抱得更紧了,有心无力地想安慰她。在她脸上呼气,拍着她的胸部,抚摩着她的身体,朝着劳伦做鬼脸。她却由于太伤心而无力自卫。
“你和我们一道到绿色世界去,可爱的三明治小姐。远离这无边的大斜坡,和我们这些可爱的人在一起。”他们嘟囔着,“我们让你和我们一块儿安然入睡。”
她无动于衷,激励着他们胆大妄为。他们开始抚摩她身体更隐秘的部位,雅特摩尔一点也没有反抗。当他们无知的淫欲得到满足后,就让她单独留在了角落里。有一个肚皮人后来回来,给她带来了烧焦的皱皮鸟,她把它吃了。
她边咀嚼边想,格伦和蕈菇会杀死我的孩子,我必须为了劳伦而冒冒险。在肚皮人离开时,也离开这里。作出决定后,她感觉好多了,并很快进入了梦乡。
劳伦的哭声吵醒了她,她一边照料他,一边向外窥视。外面比任何时候都黑。雨暂时停了。现在四周只有雷声在回荡,它在天地间翻滚,试图卷集云彩,夺路而逃。肚皮人和尖毛人睡在一个凹凸不平的山坡上,时而被这雷声吵醒。雅特摩尔的头被雷声震得发晕,她以为她不可能在这种吵闹声中睡去,但没一会儿,她又紧紧地抱着劳伦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醒了,是尖毛人把她吵醒的。他们激动地叫嚷,冲出了山洞。
劳伦仍在熟睡中。雅特摩尔把他放在一堆枯叶上,跑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不一会儿又折了回来,因为迎面碰上了尖毛人。又下了一次倾盆大雨。为了躲雨,他们头上带着用干葫芦做的头盔。这原来是雅特摩尔用来做饭和涮洗用的。
葫芦上挖了洞可以露出耳朵、眼睛和嘴巴,但这些葫芦对尖毛人来说太大了,以至于在他们头上晃来晃去,使得尖毛们看上去就像破损的大头娃娃。这些举动,而且葫芦又被笨拙地涂上各种各样的颜色,使尖毛人显出一种荒诞可笑的样子。但尽管如此,对他们仍感到恐惧而戒备于心。
当雅特摩尔朝倾盆大雨中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