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他,依蕾。”男子说道,“你也是,格安。”
依蕾站到了岚的前面,挡在他和新来者之间,高仰着头一如既往的自信。“他是我们母亲的忠实国民,一个女王的好公民。他受我的保护,格勒。”
岚努力回忆从科茨先生以及吉尔先生那里听说过的事情。如果没有记错,格勒吉·达摩哲是依蕾……依蕾和格安同父异母的兄弟。科茨先生也许不太喜欢塔林格·达摩哲——他也没听说过有谁喜欢这人——但是如果城里的闲话可靠,那么不论是红方还是白方的支持者,却都爱戴他的儿子。
“我知道你喜欢照料流浪猫狗,依蕾,”修长男子合情合理地说道,“但这个人有武器,而且看起来不像好人。时下这些日子里,我们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如果他是一个忠实国民,那么他在这个他不该出现的地方做什么?要换掉剑上缠的布是很容易的,依蕾。”
“他是我的客人,格勒,我做他的担保。难道说,你把自己任命为我的保姆,要来干涉我该跟谁说话不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她的语气尖酸刻薄,但格勒不为所动。“你知道我不是要干涉你的行动,依蕾,但你把这个人当成……客人是不恰当的,对此你跟我一样明白。格安,帮我说服她。我们的母亲会——”
“够了!”依蕾厉声打断,“你确实没有说过要干涉我的行动,你也没有权利判断我的行动。你可以走了。现在就走!”
格勒沮丧地看了格安一眼,同时又像是请求援助,又像是说依蕾太任性了没法说服。依蕾的脸沉了下来,但她刚刚张开口,他就正正式式地鞠了一躬,动作像猫一般优雅。然后,他后退一步,转身大步沿着石板路离开,一双长腿带着他很快就消失在树荫之后。
“我讨厌他,”依蕾耳语道,“他既卑鄙又善妒。”
“你这话说得过分了,依蕾。”格安说道,“格勒不知道什么是妒忌。他救过我两次,当时就算他不出手,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如果他不救我,他就能取代我做你的王室第一剑士。”
“决不,格安。那样的话我会另选一个人,决不会是格勒的。任何人都行,甚至最低下的马夫。”忽然她笑了,故作严肃地瞪了哥哥一眼,“你说我喜欢给人下命令。好吧,我命令你不许发生任何意外。我命令你在我继承王位的时候担任我的王室第一剑士——光明保佑这一天越迟越好!——以格勒无法梦想的光荣统领昂都的军队。”
“遵命,公主殿下。”格安大笑着模仿格勒鞠了一躬。
依蕾若有所思地朝岚皱了皱眉。“现在,我们得尽快带你离开这里。”
“格勒永远只按规矩办事,”格安解释道,“不论是否应该。现在这种情况,在花园里发现陌生人,按规矩应该通知宫殿里的卫兵。我怀疑他现在正在前去通知他们的路上。”
“这么说我该爬回墙上去了,”岚说道。今天可真是一个低调的好日子!我简直就跟挂了招牌没什么两样!他转身朝墙壁走去,但依蕾抓住了他的手臂。
“不行,我刚刚才花了那么多力气给你涂药,你再去爬墙只会再弄出新的伤口,然后让某个后巷里的老太婆给你涂些光明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上去。花园的另一边有一个小门,已经被花草遮挡住了,只有我还记得它的位置。”
突然,石板小路上传来靴子的脚步声,朝着他们而来。
“太迟了。”格安喃喃说道,“他肯定是一离开我们的视线就开始奔跑。”
依蕾低吼了一句咒骂,岚的眉毛“唰”地跳得老高。他曾经在女王的祝福那里听到过马夫们骂这句话,当时可很是惊讶了一番的。可是下一刻,她已经恢复了冷静。
格安和依蕾似乎觉得原地不动就足够了,但他可无法使自己像他们这样镇定自若地等待女王卫兵的到来。他又朝着墙壁跑去,心里明知爬不到一半那些卫兵就会赶到,却无法使自己站住不动。
他还没迈出三步,身穿红色制服的男人已经出现了,沿着小路冲过来,胸铠反射着阳光。众人像鲜红色和闪光的金属波浪一般似乎从所有方向同时涌上来。有的举着出鞘的宝剑,有的站定脚步拉弓搭箭。头盔脸罩下的每一双眼睛都冷酷无情,搭在弓上的每一支宽头箭都坚定地指着他。
依蕾和格安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挡在岚和弓箭之间,张开手臂护着他。岚一动都不敢动,两只手远离宝剑,放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
靴子的敲击声和弓弦的“吱吱”响声还弥留在空气中,一个肩膀上有一个金黄色的军官标志绳结的卫兵已经大声喊道,“公主殿下,王子殿下,俯下,快!”
依蕾仍然张着手臂,庄严地挺直了腰。“你竟敢在我面前拔出武器,塔兰瓦?伽里·布尼为此会怎么处罚你?如果你运气好,也许会要你到最简陋的骑兵马厩去清理畜肥!”
卫兵们交换着疑惑的目光,一些弓箭手不安地稍微放低了手中的弓。依蕾见状才放下了手臂,姿态显得她只是因为自己喜欢才张开手臂。格安犹豫了一下,也放下了手臂。岚数得出仍然指着自己的弓箭只剩几把了,他的腹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收紧,好像以为这样可以阻挡离他只有二十步的宽头箭似的。
戴着军官绳结的男人似乎是最困惑的一个人。“公主殿下,原谅我的冒犯。可是格勒吉大人说有一个肮脏的农民潜伏在花园里,带着武器,威胁依蕾公主殿下和格安王子殿下。”他的目光落到岚的身上,语气坚决起来,“请公主殿下和王子殿下让开,让我把这个坏蛋抓起来。这些日子城里的流氓太多了。”
“我非常怀疑格勒说过这样的话,”依蕾说道,“格勒不会说谎的。”
“有时候我真希望他会,”格安在岚的耳边轻语道,“一次也好啊。那样跟他一起会轻松得多。”
“这个人是我的客人,”依蕾继续道,“他在这里受到我的保护。你可以撤退了,塔兰瓦。”
“很遗憾,这不可能,公主殿下。您知道,女王陛下,您的母亲,针对未经过她的批准入侵宫殿范围的人下过命令,这个入侵者的事已经报告给女王陛下了。”塔兰瓦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满足感,岚不禁怀疑这个军官恐怕以前曾经被迫接受过依蕾其他在他看来不恰当的命令,这次他有完美的理由在手,决意是不再屈服了。
依蕾怒视着塔兰瓦,一时间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
岚向格安投去疑问的目光,格安明白他想问什么。“监狱。”他低声回答。岚的脸色立刻变得刷白,格安赶紧补充,“只是几天而已,你不会受到伤害的。伽里·布尼,卫兵的统帅,会亲自对你问话,只要弄清楚你没有恶意就会立刻放你走。”他顿了顿,眼里流露出他的心里另有想法,“我希望你说的是真话,来自双河的岚·艾’索尔。”
“你把我们三个人一起带到我母亲的跟前好了。”依蕾突然宣布。格安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塔兰瓦挡在头盔脸罩后的脸露出被吓到的表情。“公主殿下,我——”
“要不然就把我们三个一起关进牢里,”依蕾又说,“我们一定要在一起。还是说你敢下令动手来拉我?”她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塔兰瓦东张西望好像想向树木求助的样子说明,他也认为她赢了。
赢了什么?怎么赢的?
“母亲正在接见罗耿,”格安轻声说道,好像能读懂岚的心思一般,“就算她不是很忙,塔兰瓦也不敢这样带着卫兵把依蕾和我带到她的跟前,就好像押着我们一样。母亲有时候可有点脾气啊。”
岚想起吉尔先生说过的关于摩菊丝女王的事。有点脾气?
一个红制服的卫兵沿着小路跑了过来,嘎然停住脚步,伸出一只手臂横在胸前行了个礼。他低声对塔兰瓦说了什么,塔兰瓦的脸上随即恢复了满意的表情。
“女王陛下,您的母亲,”塔兰瓦宣布道,“命令我立刻把入侵者ゼE醣菹禄姑罟鞯钕潞屯踝拥钕氯ゼR彩橇⒖叹腿ァ!?
格安畏缩了,依蕾使劲咽了咽口水。她脸上镇定,手里开始用力拍打裙子上的污渍。可是除了拍掉几片树皮,她的努力没有什么效果。
“公主殿下,请?”塔兰瓦得意洋洋地说道,“王子殿下?”
卫兵们围在他们四周形成一个空心方阵,由塔兰瓦带领着走上石板小路。格安和依蕾走在岚的两边,两个人都迷失在不快的思考中。卫兵们已经还剑入鞘、归箭入囊,但警戒丝毫没减,他们看着岚的样子就好像以为他随时会抓起宝剑杀出包围。
尝试逃跑吗?我什么都不会尝试的。低调!哈!
他看着卫兵们看着自己,然后,忽然注意到花园的样子。他已经完全从摔倒中恢复过来了,可是意外一个接着一个发生,上一个带来的冲击尚未退去,下一个已经到来,以至于他一门心思只想着那堵墙和回到墙外的恳切愿望,周围的景物都被忽视了。现在他才注意到心中一直隐约地觉得不同寻常的绿草。是绿色!到处都绿树成荫。大树、花丛,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枝叶繁茂、果实累累。小路之上,青葱的葡萄藤投下荫凉。到处都是鲜花,品种如此之多,为花园添上无数色彩。有些他认识——明亮的金黄色太阳花和小小的粉红色脂花,深红色的星火花和紫色的艾蒙之荣,还有各种颜色的玫瑰,从最纯的白色到最浓的深红色都有——有些无论形状还是颜色都如此稀奇,他叫不出名字,甚至觉得它们不是真的。
“绿色,”他轻声说道,“是绿色。”卫兵们闻言互相窃窃私语,塔兰瓦回头狠狠地瞪了大家一眼,他们赶紧静了下来。
“这是依莱妲的手笔。”格安随口回答。
“这是不对的。”依蕾说道,“她曾经问过我,是否想从外面的农场里选出一个,让她把它变成跟我们的花园一样生机勃勃。可其他的农场呢,却任由它们颗粒无收。人民在挨饿,我们却在花园里赏花,这是不对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你要保持镇定,”她精神奕奕地告诉岚,“问你话的时候要清楚地回答,否则保持沉默。还有,照我的样子做就好。没事的。”
岚真希望自己能分享她的自信。如果格安也跟她一样自信,他会安心得多。塔兰瓦带着他们走进宫殿里时,他回头看了看花园,看着所有的绿树鲜花,看着一个艾塞达依为女王而涂画的鲜艳色彩。他已经被卷进了深水之中,四处都看不到水岸。
走廊里全是宫里的仆人,穿着红色的制服,领口和袖口是白色,束腰外衣的左胸上有一只白狮图案。他们脚步匆忙,各有任务。当这队卫兵们簇拥着依蕾、格安和岚走过他们身边时,他们全都愣住了,张开口呆呆地看着他们。
一只雄猫穿过这群呆若木鸡的仆人,满不在乎地沿着走廊游荡,在愣立原地的人们脚下左穿右插。这只猫令岚突然想起了另一件奇怪的事。他在拜尔隆的经历告诉他,再怎么简陋的店子,角落里都会藏着老鼠。可是自从走进宫殿里,这只雄猫是他见到的唯一一只猫。
“你们没有老鼠的吗?”他难以置信的问道。任何地方都有老鼠的。
“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