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尔夫人拍了拍他的脸:“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和她长谈过。还有,说话小声点。如果你把塔吵醒了,我和茉莱娜塞达依都不放过你。”她调侃地在“塞达依”这个称呼上加重语气,使布兰的坚持显得好笑。“你们俩不要妨碍我。”说完,她亲昵地冲丈夫笑了笑,转身向床铺和塔走去。
艾’维尔先生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她可是个艾塞达依啊。村里那些女人们,有一半像对待女事会会员般尊敬她,另一半则像看半兽人般看她。她们没有一个人明白,对艾塞达依应该要十二分小心。男人们虽然仍是斜眼看她,但至少他们不会作出激怒她的事来。”
十二分小心吗?岚心想,对我来说太迟了。“艾’维尔先生,”他缓缓说道,“您知道究竟有几个农场遭到了攻击吗?”
“目前为止,连你们家的农场在内,我只听说过有两个。”村长顿了顿,皱眉想了想,然后耸耸肩,“跟村里的情况相比,显得很少。我应该为此高兴才对,但是……算了,也许今天晚些还会再听到有其他农场的消息吧。”
岚叹了口气,不用问他也知道另一个农场是谁家。“那么根据村里的情况看,它们……我是指,您觉得它们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孩子,我不知道它们是否在找什么东西,我只知道它们想把我们杀光。就像我之前说过的,狗儿们狂吠不停,茉莱娜塞达依和兰恩在街上奔跑,然后有人大喊鲁罕先生的锻铁场和屋子着火了。艾贝卢·蔻顿的屋子也是——奇怪的是,他的屋子是在村子的正中间的,为何……不管怎样,接着的事情就是半兽人闯到我们眼前了。我不觉得它们是在找东西。”他忽然笑了,但是赶紧收住,警觉地看了看他的妻子:艾’维尔夫人的目光没有从塔的身上移开。“老实说,”他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它们看起来跟我们一样摸不着头脑。我猜它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艾塞达依和守护者。”
“大概是吧。”岚苦笑道。
既然茉莱娜在受袭农场方面没有说谎,那么关于其他的方面也可能没有。有那么一阵子,他很想跟村长说茉莱娜要他们三人跟她走的事,想问问他的意见。但是很明显,村长对艾塞达依的了解不见得比村里的其他人多。何况,他也不想让村长知道茉莱娜所说的,暗黑魔神想对付他们的事,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因为害怕被嘲笑还是被相信。他的拇指轻轻地在塔的剑柄上摩挲着。父亲曾经到过外面的世界,他对艾塞达依的事情一定知道得比村长多。然而既然他真的离开过双河,那么他在西树林里,在高烧中所说的那些话……他用双手用力拨动头发,把这个想法赶走。
“你需要睡眠,伙计。”村长说道。
“是的,”艾’维尔夫人接口道,“你都快站不稳了。”
岚朝她眨眨眼,他没有注意到她已经离开床边。他真的急需睡觉,想到这他禁不住打了个呵欠。
“你到隔壁房间去睡吧,”村长说道,“那里已经升了火。”
岚看了看父亲,他仍然睡得很熟,这使他又打了个呵欠:“我就在这里睡好了,好等他醒来。”
照顾病人的事情都是由艾’维尔夫人作主的,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不过你不许打扰他,必须让他自己醒来。不然……”他开口想保证自己一定照她吩咐做,但是口一张开,又打了个呵欠。她微笑着摇了摇头:“你快撑不住了。如果你真的要留在这里,那么就躺到壁炉前吧。还有,睡觉之前,先把那个牛肉汤喝了。”
“好。”岚答应着,只要能让他留下,什么都行,“我不会吵醒他。”
“那就好。”艾’维尔夫人和善而坚定地说,“我去给你拿毯子和枕头。”
当村长夫妇终于离开后,岚把房间里的长椅拉到床边坐下。虽然他真的很困——他又打了个呵欠,颚骨咔咔作响——但是现在他还不能睡,因为父亲随时会醒来,而且可能只醒一会儿。他得等着,等着跟父亲说茉莱娜告诉他的事。
他在椅子里辗转反覆,心不在焉地把剑柄移开:虽然我不能跟其他人说,但是这是塔,这是——他不禁坚决地紧咬下颚——我的父亲,我可以跟我的父亲说任何事情。
他在椅子里蜷起身体,头靠着椅背。塔是他的父亲,他爱跟父亲说什么就说什么,别的人都管不着,只需要等他醒过来就行了……只需要等……
第九章 时轮的述说
(2005…11…26 by Niniya Dong)
岚在跑,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沮丧地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被荒凉的群山围困。这是个永远没有春天的地方,冰冷的泥土在他脚下嘎扎作响,上面没有任何植物,甚至地衣。他跌跌撞撞地跑过一块又一块比他高大一倍的巨石,石上蒙满灰土像是从来没被雨水冲洗过。太阳像个肿胀的血红圆球,比最热的夏日还耀眼,刺得他双眼生疼。它刻板地挂在铅制大锅般的天空上,伴随着它的是黑色和银色的云朵,积压在地平线上。虽然云层如此厚重,周围却连一丝风也没有;虽然阳光如此猛烈,空气却像深冬般寒冷。
岚边跑边回头看,却看不到是谁在追赶他。身后只有荒野和黑乎乎的山脉,不少山顶上还冒着黑烟,直飘到天际混入云中。虽然他看不见,却能听到追赶者的声音在身后嚎叫。那是从喉咙里发出的怪声,它们因追逐猎物而兴奋,因闻到鲜血而疯狂。是半兽人!它们越来越近,而他的力气快要支撑不住了。
绝望中,他匆匆爬上一个刀刃似的山脊,但眼前的情景令他哀叹着跪倒在地:这是一个巨大峡谷的边缘,谷底远在千尺之下,覆盖在灰蒙蒙翻滚着的迷雾之中。雾浪移动得比任何大洋的海浪都慢,夹杂着不时的红色闪电,像是底下有熊熊烈火一闪即逝。峡谷远处传来阵阵雷声,伴随着闪电,有时这些闪电竟然是从地面往天空劈去的。
如果仅仅是这个峡谷本身,并不能令他失去继续逃跑的勇气。是那座山,它从沸腾的灰雾中间拔地而起,比迷雾山脉的最高峰还高,黑暗得把所有希望都吞噬,阴冷的尖顶像匕首般直插天堂。是它,夺走了岚最后的力气。虽然他从没有见过这座山,但是他认识它,关于它的记忆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太快以至于他来不及抓住这些片断。但是他知道自己认识它。
无形的手指伸到他身上,拉住他的手脚企图把他拖向那座黑山。他扭动着身体反抗,手脚都绷得紧紧的,手指紧抓着地面插入石中。心脏像是被鬼魅的丝线缠绕着,拉扯着,呼唤着要他向那座黑山走去。他泪流满面,趴倒在地上,意志像是水一般一点点被吸走。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就抵挡不住了,他将会响应召唤而去,顺从地执行对方的任何要求。但是在他内心深处还残存着一丝感情:愤怒!他不是一头任由人推着赶着进羊圈的羊!愤怒在他残存的意志中萌生,他像发现救命稻草一般牢牢地抓住它。
一个飘忽的声音在他脑海内响起:“侍奉我吧。”这是一把熟悉的声音,只要他仔细聆听,就一定能认出它来。“侍奉我。”他拼命摇头要把这个声音甩掉。“侍奉我!”他愤怒地朝那座黑山挥舞拳头:“愿光明毁灭你,刹依坦!”
忽然间他身边的空气里充满了死亡的味道,一个身影穿着干涸血迹般颜色的斗篷,向他逼近,它有脸,正看着他……但是他不想看到这张脸,甚至不想想到它。因为即使只是想一下都会令他受伤,令他精神崩溃。它的手向他伸过来。无路可走的岚不顾一切跳下了悬崖。
他必须远离这个身影,越远越好。他下坠着,空气像鞭一般抽打他的身体。他想大声喊叫,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呼吸,更别说呼喊了。
忽然,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刚才那片荒地上了,也不再下坠。脚下是冬天的枯草,看起来像是枯萎的花朵。他看看四周,是个平原,点缀着光秃秃的树木和灌木丛。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几乎开心地笑了。远处也有一座大山,峰顶是平的,几乎从中间裂成两边,但是这座山没有任何恐怖或者绝望的气氛。虽然在这样的平原上突然耸起一座山有点奇怪,但是它只是一座普通的山。
山下有一条宽阔的大河,河中央有个岛,上面有一座城市。这座城市就像吟游诗人的故事里描写的那些传奇城市一样,围绕着白色和银色的城墙,在温暖的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完全安下心来,高兴地向它走去。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是他知道城墙之后是安全和平静。
当他走近,他看到许多高塔和城堡,互相之间由奇妙的跨桥连接。岸边有拱桥连接岛上的城市,他可以看到桥上雕刻的花纹,如此精致,令人觉得它根本无法承受桥下飞奔的河水。在桥的那边是安全,是避难所。
突然一阵寒意侵入他的骨骼,冰冷粘湿他的皮肤,周围的空气变得阴寒散发着恶臭。他头也不回就往前跑,因为他知道身后的追逐者正伸出令人血液凝固的手指要抓住他的斗篷,触摸他的背脊。那个身影吞食光明,那张脸……他不记得它的样子,他拒绝想起那张脸的样子,只知道它万分恐怖。他跑着,土地在他脚下后退,山川平原在他身边飞过……他像被赶上绝路的狗,想张口狂吼。那座围绕着闪烁城墙的城市却离他越来越远,他跑得越拼命,它离去得越快。他唯一的避难所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成为地平线上一个苍白的斑点。追逐者的冰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衣领。他知道如果被那只手碰到他的身体,他就会发疯,甚至更糟,糟得无法想象。就在他明白这一点的同时,他绊倒了。
“不——!”他嘶声大喊……喊声变成了哼哼声,因为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晕头转向地爬起来,发现自己站在刚才见过的跨河大桥的桥面上。笑容满面的人们从他身边走过,他们身穿色彩鲜艳的服装,令他想起开满野花的原野。有些人跟他说话,用的是一种听起来似曾相识的语言,但是他一句也听不懂。他们的表情很友好,而且用动作示意他向前走,走过这座装饰华美的大桥,走向那闪耀的,嵌着银色条纹的城墙和里面的高塔城堡,走向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安全。
他随着人群走过大桥,穿过雄伟的城门,走入城中。里面简直是一个梦幻之境,每一座建筑都像一座宫殿,每一砖、每一瓦都构造得如此完美使凡人屏息。没有一座房屋,没有一座纪念碑不令他叹为观止。大街上飘扬着乐声,有一百多首不同的曲子,但是跟人群的嘈杂声混合在一起十分协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香,是美味食物的香气和无数鲜花的花香结合的味道,就像世界上所有的香味都集中到了这里。
他所走的这条街道铺着平滑的灰色石板,十分宽敞,笔直地通向城市的中心。街道尽头是全城最高最大的雪白城堡。那里就是他的安全之地,是他扒笾兜牡钐谩2还庾鞘斜旧硪丫绱司睿猿僖恍┰俚侥歉龀潜とヒ部梢悦础S谑撬烁鐾洌蚺员咭惶踅险慕值雷呷ィ抢镉性铀R杖耍行》吩诮新羝嬉斓乃?
可是在这条街的尽头,也有一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