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这么说吧。”玛利亚尽量模仿巴比的咬舌音回答道。
但也许她模仿得不够像,也许头发不再遮住脸,冯塔纳突然盯着她看。“你是不是长高了,还是别的什么?”他问。
玛利亚向前一步笑了笑,身后的手绕到前面来似乎想拥抱他。“不是。我多年来一直这么高。”
冯塔纳皱起了眉头,眼中的欲望变成了怀疑与恐惧。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头。但玛利亚并不在乎:已经太晚了,她已经进来了。她一边看着他的口型变化着好像要质问:“你到底是谁?”一边迅速将勒杀绳绕在他的脖子上,用外科医生般的熟练手法把他的问题挤了回去。冯塔纳立即扔掉玫瑰,拼命地去抓陷进脖子里的钢丝圈,一边像高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气,全身扭动。
为什么他们总是这么做?玛利亚看着他饱含恐惧的眼睛鼓出来,纳闷地想。没有一个人行为理智,去对付她的手指,把它门一个个折断,直到她不得不松手。他们总是去抓已经陷进脖子里的钢丝。这么做真蠢,一点用处也没有。
玛利亚迅速扫视了一下开敞式平面布置的房间,将目光集中在客厅区淡色的真皮椅和最重要的电视机上。她好像拖一条呜咽的狗似的将冯塔纳从豪华的粉红大理石壁炉前拖过来,将他接到一张正对着电视机大屏幕的椅子上。电视屏幕又大又黑,像光滑的大理石,是她完成使命很合适的圣坛。
她松开勒杀绳,但冯塔纳还没来得及吸进一口气,她就从身边的咖啡桌上抓起一只小小的粉红大理石蛋塞到他嘴里。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卷胶带,撕下一段,把他的嘴封住。紧接着,她用胶带把他捆在椅子上。最后将他的眼皮向上贴住,所以他全身上下只有滴溜溜转着的、充满恐惧的眼珠可以动。她又从包里拿出摄像机。现在她可以从容地为最后的表演做准备工作了。
电视机看上去光滑滑的,似乎没有按钮。她花了一些时间检查了所有控制按钮,插上必要的连接线后,将摄像机放在电视机上面,让镜头对准嘴被塞住的这个人。然后她拿起遥控器,把两台机子都打开。屏幕闪了一下,然后就看到斯莱·冯塔纳的前额充满了整个大屏幕。图像很清晰,玛利亚能看得清他开始秃顶的发际线下面往外冒着的颗颗汗珠。
“你看上去很紧张,斯莱,”她说,“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已经很习惯试镜头了。”她重调了摄像机和可变焦距镜头,让冯塔纳从腰往上的部分十分清楚地展现在屏幕上。他发狂的眼睛乞求地看着她,淡米色丝衬衫的腋下显出深色的汗渍,形成越来越大的圆斑。他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扎得很紧的胶带下面用力。她微笑着摘掉假发。看到她的光头,斯莱·冯塔纳的眼睛更往外突了。接着看见她从包里拿出一把拔出鞘的阔头弯刀,他的眼睛差点从眼窝里迸出来。
“好的,”她边说边绕到他身后站定,左手拿着遥控器,右手拿着弯刀,“表演开始吧。”
她弯下身,让自己的脸与他的脸并排,两张脸都清楚地出现在屏幕上。她将嘴凑近他耳边,看见他头发上的发蜡,然后像情人一般亲密地说,“我看过你更有专业水准的作品,尽管我不指望达到你的水平,我希望你知道我的行为是向你表示敬意。记住《圣经》。所有用刀子的人终将死在刀下。”她用遥控器将镜头拉近,对着他的脖子,最后整个屏幕上几乎只看到他冒汗的喉结紧张地上下蠕动。然后她的右臂绕过去将刀锋搁在他脖子上。屏幕上弯弯的、锋利的刀片那一尘不染的银色与他在西海岸阳光下晒黑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感觉到斯莱想躲开去,但胶带和她的胳膊牢牢地按住了他的头。
她一边慢慢地将锋利的刀口切进他的肉里,一边将摄像机镜头从脖子转到眼睛,直到屏幕上只有他的一双眼珠。斯莱竭力想闭上眼睛,想转过脸来不看屏幕,但胶带使他动弹不得。在她的右手缓慢地用刀锋抹着他的脖子,切开肌肉和纤维组织时,冯塔纳不得不瞪眼看着自己灵魂的窗户。他既是恐惧的影星又是自已被凶杀的纪实片的观众。那双颤抖的眼珠被迫目击自己的痛苦和死亡,看着玛利亚一直盼望的完美的时刻;扩散的瞳孔颤抖着,标志着一个堕落的灵魂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接受严厉的判决,永远的惩罚。
刀锋快要切到喉管时,她从往外涌血的地方抽回刀子,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你现在要死了,你将永远被诅咒。”她很满意这人知道自己的罪恶得到了报应,便一刀切了下去。她和斯莱一起看着他的血从喉管里喷出来,喷得满屏幕都是。一两秒钟以后,巨大的瞳孔问了一下就变得空洞洞的了。
玛利亚不禁呼出一小口气。杀人的任务已完成了。她现在应该离开。她是复仇者,一个职业复仇者,又完成了一次无可挑剔的暗杀。但是她还不能走,还有一件事要做。
她必须留下签章,以证明她完成了这次任务。她从包里拿出自来水笔,打开笔套,露出定制的特长笔尖。然后她走到尸体跟前,找到斯莱的喉管,将长笔尖伸到动脉里,往钢笔水管里吸血。
吸够了以后她将笔收回来,在他淡米色衬衫领子后面干燥的地方写下这些内容:
“所有用刀杀人的人终将死于刀下。《马太福音》第五十二卷第二十七章”
写完以后她套上笔套,将笔与其他工具一起放回手提包内。然后她将巴比的金发重新戴在自己头上,捡起过道地板上的玫瑰,扔到厨房的垃圾桶内。一根玫瑰刺戳穿了乳胶手套,刺破了她右手拇指细嫩的皮肉。她没在意这一点点疼痛。她把伤口的血吮干净,也没在意舌尖感到的成威的铁腥味。最后她看看过道里没留下什么东西,便关上门,悄悄离开了公寓。
这一次没出现失误。一次完美无缺的暗杀。
大马士革
伊齐基尔·德·拉·克罗瓦走过他果园里的橘树林来到橄榄树林。橄榄树林坡地的下面就是他家的地界线。他停下脚步,望着南方两英里以外的大马士革的天空。
空气有点寒意,但是阳光给弯曲的橄榄树和远方的城市都洒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他一生的时光都在世界各地奔波,但身后古老的大房子一直是他的家。在他之前这里曾住过六代人。想到自己没有后代来继承它,伊齐基尔不禁黯然。他热爱这个地方,尤其是在黄昏时分。这使他想起妻子在世时他们曾一起散步。他们一起交谈,为对方抚平各种问题引起的烦恼。
他突然感到胃部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便掏出口袋里的一只金属盒,从里面拿出一颗白色药片。他吞下药片,让解酸药对胃的溃疡发挥作用。随着疼痛的缓解他又想起了赫利克斯修士的方案。前一天晚上,开完内圈成员会回来以后,伊齐基尔又一次经历了经常困扰他的噩梦。和以往的梦境一样,他这一次又没有救出新救世主,而且协助别人将他钉死在十字架上。梦境集中反映了他对不能完成终生使命的恐惧,迫使他更认真地考虑赫利克斯的建议。他非常清楚,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而找不到新救世主,采用年轻修士大胆计划的可能性也在增加。当然前提是赫利克斯能说服那位不信神的科学家与他们合作。
他转身开始往回走,爬上山坡朝大房子走去。如果赫利克斯真的说服卡特博士与他们合作该怎么办?他这个二次降世兄弟会的首领会不会因为与无神论者结盟而冒犯上帝?
他正在苦苦思索这件事的复杂性,看到男仆从院子的拱门里向他招手。伊齐基尔看见戴维高高的身影穿过修剪整齐的草坪向他走来,便也向他挥挥手,表示回答。他右手里拿着一件什么东西,伊齐基尔眯起眼睛才看出是一只电话机。
“谁来的,戴维?”
“她只肯说是复仇者。”
他接过电话机,叹了口气。通话内容会被编成数码。但他仍不赞成玛利亚直接给他打电话,尤其是不要打到他家里来。他将听筒放到耳边,说:“复仇者,什么事?”
她的声音饱含痛悔。“神父,我必须打电话给你。自从斯德哥尔摩事件以来你一直没跟我联系,我需要为我的错误做解释。我想告诉你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我要改正错误。”
“你应该与伯纳德修士谈,而不该找我。如果你想对谁解释或道歉,应该对他说。”
“但是神父,我要知道你是否原谅我的过失。”
他生气地摇摇头。自从二卜年前他把玛利亚带出来,她就一直这个样子。她既是渴望得到父爱或母爱的易受伤害的孩子,同时又是他们阵营所培养的杀手中最无情的一个。对斯德哥尔摩行动的失败他并不怪她,真的不怪她。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失误。“复仇者,斯德哥尔摩事件已经过去。事情已经发生,而我们大家现在必须往前看。”
“那么你肯原谅我吗?”
他听得出她声音里的焦灼。他微微笑了笑,想起她在科西嘉孤儿院的时候。那时她身心备受伤害,渴望有个归属。当时他不禁觉得她就是妻子没能给他生出的孩子。即使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确实有点感情:“是的,玛利亚,我的孩子,我原谅你。现在,你……”
“那么我能结果那科学家吗?”
他犹豫了一下。“等一些时候。你有其他事要做,曼哈顿……”
“那已经完成了。我已经顺利完成了曼哈顿暗杀。应该再给我一次机会干掉卡特博士。”
伊齐基尔开始小心选择合适的字眼。他知道玛利亚对自己的职责有多大的热情。
“复仇者,清洗谁不由你来决定。你是一个出色的杀手,但我讲过,你的责任是执行伯纳德修士交给你的任务。”
“但是……”
“复仇者!”这次他的声音硬了一些了。他还没有决定该如何对待卡特博士。“如果需要清除这科学家,我们会通知你什么时候动手。当然前提是伯纳德选择你来执行。”
“但是你说‘如果’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变化?两个月之前卡特博士是清除对象,现在他当然还是清除对象。还有,如果不由我来完成这任务,谁来完成?……娥摩拉吗?”
“复仇者,听我说!”他失去了耐心,胃的溃疡部分又开始痛起来。通常他赞成给玛利亚自由掌握分寸的权利。这样有利于保持她的积极性,而且就是她喜欢在过分复杂的暗杀过程完成后在现场留言,也没有给兄弟会带来任何不利。但也许伯纳德是对的,也许他确实给了她太多的自由。“复仇者,你应该去和第二使命执行人谈,而不是跟我谈。并且记住!你接受他的命令,你不要发布命令。清楚吗?”
“是的,但……”
“清楚了没有?”
她的声音听上去是顺从的,但也是冷冰冰的:“是,神父。”
“好!”他挂上电话。伊齐基尔明天要和伯纳德·特里埃见面,到时他会把这次通话的情况告诉他。让第二使命执行人制止玛利亚继续为斯德哥尔摩的失败钻牛角尖,以免影响她别的工作。这一点很重要。
他走回房子前,看着夕阳在他的右边落山。他想起玛利亚和卡特博士,便又拿出一颗白药片。他太老了,有些力不从心。他已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