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火把一样燃烧起来,照亮他们惊恐的脸,白炽的火网在他们头顶重得宁静,显得愈发安详。而皇庭上,庄严的沉默再度降临。数百个精灵屏住呼吸,大法师烧得焦黑的身体歪倒一旁,变成一摊旋转飘飞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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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作用力像一阵大风吹散落叶那样,把伊尔推开,而金色的印记则牢牢地保护着他,让他不被伤害。等旋风停止,印记也消失,把他一个人留在一团漆黑之中——他荡漾在空旷之中,只剩下意识,却不见身体。
第二次了。
蜜斯特拉?他轻轻地呼唤着。最近他似乎朝女神提了许多要求,要是没有她的帮助和指引,他一定什么也干不成。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她的声音温暖而又柔和,在他意识里飘荡而出,令人完全无法阻挡。被爱的感觉,绝对安全的感觉,像阳光一般沐浴着他,包围着他。他悬浮在永恒无止境的快乐之中。等他再度听到蜜斯特拉说话的声音,也许已经过了一万年,又也许只是一瞬间。
做得很好,伊尔明斯特,不愧为神选中的人。你有了一个英勇无畏的开头,但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再在迷斯卓诺——新的科曼多城,呆上一段时间,保护它,为它启蒙,教它懂得如何与不同的种族和睦相处。与此同时,你能继续从那些接受这崭新世界的生命中,更深入地体会到魔法的无穷魅力。
我为你感到骄傲,我的爱人,伊尔明斯特。现在,回到那个需要你的世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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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常唐突地,他已经到了别处,高高地漂浮在许多束响奏的白色火焰光条中,他身下正对着一根倾倒的石头柱子,旁边是赛姆丝妲·奥戈拉穆满是血污的痛苦的脸。
皇庭大殿上的精灵们又响起兴奋的嗡嗡声,但伊尔完全没听到这嘈杂的声浪。蜜斯特拉在他掌心里塞下一道特别的魔法,此刻正能量正一波一波往外涌动,让手掌感到稍稍有些发麻。这道魔法持续时间不太长,必须赶快使用才能奏效——伊尔大概猜到了它的功效,也明白了女神为何这样做的原因。
赛姆丝妲·奥戈拉穆像个破碎的洋娃娃,她的身体栽倒在石头剑的剑柄处,若非她还有魔法护身,一定早已经咽了气。伊尔明斯特非常小心地把她抱了起来,轻轻抽出那把血淋淋的石头剑。垂死的女精灵喘着气,在他的碰触下痛苦地张开双眼,重又瘫软在他怀里,剑尖抽出的时候想来极痛,她忍不住又是一阵轻微的颤抖。伊尔放下石剑,把手掌捂在她肋骨上间巨大的血洞上,释放出女神所赐下的治疗法。
她屏住呼吸,发着抖,好长时间,才敢使劲地呼气,似乎察觉了生的希望。
伊尔像摇篮一般用手抱着她,慢慢地把她放在地板上。当他的膝盖碰到石头,并感觉到石头的冰冷和坚硬,同时也感觉到来自许多精灵眼睛的敬意。他低下头,亲吻着赛姆丝妲尚翻着血沫的嘴唇,就像是一对炽烈相爱多年的伴侣。通过他们交接的双唇,他把生命力传导给她,蜜斯特拉赐下的所有力量都随着这一个热吻荡漾进她破碎的肢体。他吻了她老长时间,直到一口气喘不过来,才抬起头。
终于,她开口说话了,声音微弱而嘶哑。“伊尔明斯特,是你吗?为了等你这个吻,我可等了不少年头呢。”
看到生命的光芒重新回到她眼睛里,伊尔吃吃地笑着,紧紧地搂住她。
几乎有些慵懒地,她的视线渐渐清晰,先望了一阵裂口的大殿天花板,再落在伊尔身上。慢慢地,她歪了歪嘴角,用力挤出一缕微笑,“谢谢你的努力,让我能去得安稳一点……但我真的快要死了;哪怕是你,也无法再挽留我的生命。二十年前,在那个树林里,依朗度已经计划好了我的死亡。而蜜斯特拉救了我,让我帮她完成一桩任务。我照做了……如今,此事已结束,我可以无悔而去了……”
伊尔明斯特慢慢摇着头,他看见塞玫儿与荷伦举着手,神色焦虑,在面前正等着——只等赛姆丝妲再做出什么逆举,就毫不留情地用法术除掉她。
“蜜斯特拉可不会这样作弄人,”伊尔轻声说。
肉体的疼痛穿透她的全身,赛姆丝妲的脸显得有些扭曲,嘴角边的血不停地涌了出来。“受神眷顾的人类啊,她是你的神——而我是一个精灵,一个滥用魔法的精灵。我曾想用魔法操纵你,偷取你的法术,再杀掉你。女神为什么会在乎我的性命呢?”
“神爱世人,她也关爱你,就如同她关爱我。”伊尔轻轻地说。
赛姆丝妲被痛苦折磨的双眼闪动着,“爱情的爱?还是欲望的爱?啊,人类啊,我不知道。我没空再想这么多了……我的生命已经飘逸而走……”
“只是一次生命,”伊尔明斯特急切地说,这时才最后明白蜜斯特拉的安排,“而那并非是完整的赛姆丝妲……”
他一把拉下她沾满血迹的胸衣,在她伤痕累累的胸口画下蜜斯特拉置于他脑中的金色印记。那印记将永远照耀在他脑海之中。
很快,赛姆丝妲的呼吸顺畅了,她坐起身,眼睛发亮。“哦……我终于明白了!人类,我一开始错怪了你,我……”她没时间在多说什么话了,蓝白色的火光正卷过她的身体,马上就会把她带走。于是她投进伊尔的怀抱,极尽温柔地吻着他。
他的嘴唇还留着她的感觉,赛姆丝妲人已不见了痕迹。她站的地方只剩下几颗跳跃的蓝白色火星,闪了闪,也不见了。
伊尔抬起头,看到半空中,他的四个朋友正关切地注视着。他们的四肢仍沉浸在白炽的火光中,与巨大的光网彼此相连,正站在他头上。
他笑着,告诉撒舍、传令官女士、大统领和“铁娘子”,“蜜斯特拉带走了她,她现在成了神秘女神的侍者。”
有什么东西爬上他的手臂,他把它捏了起来,好奇地看了看。一小块肮脏的,满是血污的,爬行的虫子——也是罗拔阿忒·塞塔琳长时间戴在脸上的面具!它在他指头之间扭动着——热乎乎地,甚至有些喜欢欢喜地扭动着。
他正瞪着虫子,突然一道彩虹般的光环出现在头顶,所有在场的精灵全敬畏地惊叫起来——迷锁诞生了!
伊尔明斯特只觉得喉咙有些梗塞,跟其他人一起,加入那欢呼的声浪。他已听到,从大街上都传来了兴奋的喝采。整个科曼多,每一个精灵,每一个半精灵,每一个人类,都齐声欢呼,唱起那首迷锁诞生的圣歌——高亢,美丽,壮观,庄严,甚至远非人世所有。
人们热烈地拥抱着彼此,每一张脸都挂着兴奋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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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莫弥思特先生低声呻吟着,眼神缥缈,正看着不知名的远方。仆人们从他茫然的脸上挪开,转向了焦躁的夫人。泪水从她眼眶里涌出来,沿着下巴落在地上,她低头对着丈夫。
“为什么?”她狂怒地哀诉着,“为什么那些法师都不肯来!”
仆人们互相打量了一眼,却不敢回答。讷露佴·莫弥思特突然从他们搀扶的手里坐起身,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一把推起来。艾莎斯尖叫一声,片刻之间尖叫变成高兴的哭泣。她丈夫张开眼睛,大声叫道:“奇迹降临科曼多!是的!奇迹!”
就像先前悬在半空中,他的声音高亢洪亮,眼睛里闪烁着蓝色的魔法火。他望着身边的人。“啊,我亲爱的艾莎斯,”他伸出手。
仆人们突然感到自己被一股令人敬畏的力量托起身,那力量仿佛无边无际,然而温柔不可方物。他们加入全城的欢笑之中。
响彻云霄的欢笑,犹如军队得胜后凯旋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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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莉在园丁臂弯里苏醒,发出一声细小而满足的呻吟。园丁低头一看,脚下却突地一滑,几乎把她掉在地上。
“小心!” 阿珞萝萨·托隆格莱思用手抽起他的手肘,她强壮的手臂稳稳地把两个人扶起来。
内莉又动了一下,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大懒腰,她的重量突然消失了。园丁手上重量大减,差点失去平衡,脚下踉跄,朝路旁的矮树丛冲过去。
“内莉?” 阿珞萝萨·托隆格莱夫人惊叫着,“内莉!”
女仆从半空中转过身,微笑地看着她,“夫人,没关系,”她柔声说,蓝色的火焰熠熠燃烧在她眼睛中,“科曼多的奇迹终于完成了。”
女仆在半空中吟唱,阿珞萝萨跪在小路上,欢快的泪水淌下脸颊,衷心地祷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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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琅·戈顿费扭着脑袋,满脸不可思议。四面八方都有精灵漂浮在半空,人们欢快的笑着,快乐地哭泣着,欢呼声从这里落下,又从那边升起。
难道所有的科曼多人都疯了么?
他加快脚步,朝一座豪华住宅走去,那房子的门是开着的。好吧,既然所有人都沉浸在喜庆里,丢掉点小东西,应该没人注意到吧。
他马上就快进到门内,却有一只手死死地揪住他的左耳尖。他使劲一转身,把耳朵抽出来,手里拔出匕首,“是那个兔崽……”他咆哮了半句,后半句却喘着气吞回肚里。
全科曼多人公认最美貌而心肠最狠毒的小姐——赛姆丝妲·奥戈拉穆,如梦如幻地对他微笑着。她飞舞在门道边,蓝色的火花萦绕在她四肢。“哈,戈琅,”她快活地说,“见到你真愉快!尤其是想到你终于戒掉了偷窃的坏习惯,回到迷斯卓诺,用宝石偿还你从前欠下的债务!为了这一天,大家可都等得不耐烦了呢!”
戈琅怀疑地皱起脸,“什么,什么?偿还?迷斯卓诺?诸神啊!”
他才说完话,嘴唇都来不及闭上,靴子里的宝石就像黄蜂出巢一般蜂拥而出,飞进了迷斯卓诺洋溢着欢快和明亮的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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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斯卓诺迎接来第一个欢快的夜晚,月亮升上半稍。号角吹响,竖琴奏鸣,不太和谐地齐声弹奏,仿佛是一年一度的节日变成了一场盛大的狂欢。感谢那看不见的覆盖城市的伟大魔法,它不仅像护甲一样保护着精灵,也让那些从来无法飞翔的人们第一次体会了飞行的喜悦,而且不需要魔法和宝石的帮助。空气中荡漾着笑声,精灵们互相拥抱。美酒流淌,恋爱中的人们许下无数热切的誓言。满月撒下皎洁光芒,沐浴着整个皇庭大殿,连破碎的屋檐都被镀上一层银色光华。
一个女精灵走在空荡荡的大殿上,镶嵌宝石的拖鞋拍打着血迹斑斑的石地板,她外衣的边缘缀着一圈夺目的宝石,胸口的碎钻起起伏伏,隐约现出交错的双龙图案。她加快脚步往前走着,鬓角忽隐忽现的灰白发丝暴露了她的年岁。
终于,她走到月光之下,一堆骨灰旁边,停住不动。
她低头看着骨灰,久久不曾发出任何声息。只有她上下起伏的胸膛,才让人明白她并非一座雕像。从天花板上破口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唱,精灵们快活地一飞而过。无声的女士紧紧握着拳头,她握得那么用力,长长的指甲把手心都划出血。
莎莱厄雅·塞塔琳抬起她美丽的头,望着头顶高悬的明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低下头,最后望了一眼她丈夫尤地莱的遗迹,咬着牙,恶狠狠地说:“迷锁必灭!伊尔明斯特必死!”
在这个晚上,只有流浪的鬼魂听见了她的誓言。
迷锁降生之后,仍有精灵固执己见,以向其他种族开放科曼多为错误抉择。吾知不少人至今亦做如是想。
彼时之后,尚有小小争执。新生事物,并非若一活泼可爱之婴儿,总有人喜欢,而有人憎恨。然,吟游诗人并不关心这些小小插曲。那只是宴会之后,人们的口角、法术和拳头。仅此而已。简言之,彼等小事,人类英雄亦不屑称之为“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