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有必要,”安东断然地说。他从口袋里掏出怀表。“既然你朋友比尼一定要我和你谈谈,那我就给你5分钟。快说吧!”
“好的!不过,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我作为目击者报导即将发生的事件,这究竟有什么差别呢?如果你的预测是正确的,我在这儿也不会对你不利,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我也不可能写我的报道了。但是,如果什么也没有发生,大家就会嘲笑你,甚至情况会更糟。与其那样,还不如让你的朋友奚落一番了事。”
安东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所说的所谓的朋友,是指你自己吧?”
“那当然!”塞里蒙坐了下来,把左腿翘在右腿上。“我的专栏有时可能是写得粗鲁无礼了些,但我每次都给你们有怀疑的余地。毕竟,现在已不是对拉加斯人民鼓吹‘世界末日’来临的时代了。你得了解,人们已不再相信《启示录》了。现在,科学家们却要他们相信‘世界末日’,并告诉他们说,星星崇拜派倒是正确的,这岂不让他们恼火——”
“不是那么回事,年轻人,”安东扛断了他的话。“的确,我们有不少资料是由星星崇拜派所提供的,但我们的研究结果却丝毫没有星星崇拜派的神秘性。事实就是事实。星星崇拜派所说的‘神话’其中也确实有一些事实。我们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人们,并剥去了星星崇拜派教义中神秘的外衣。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现在,星星崇拜派比你更恨我们。”
“我并不恨你们。我只是告诉你们,人民大众现在情绪很坏,动辄就发脾气。”
安东撇了撇嘴,一脸嘲讽的表情。“让他们去发脾气吧!”
“好啊!你明天会怎么样?”
“不会有明天了!”
“但如果有明天——假如真的有明天,那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呢?人们的愤怒情绪会爆发出来,情况可能会非常严重。你也知道,这最近两个月来,销售额急剧下跌。投资者确实不相信世界末日会来临。然而,他们在生意上也不得不小心谨慎了。他们在等待让这一切都过去了再说。普通大众也不相信你们,但新的春季家具的销售可能得等几个月了——只是想让事情有个定论再说。
“现在,你该明白了。只要这一切都过去了,商界人士就会要你们的命。他们会说,如果那些疯子——请原谅我这么说——随时想作出什么荒谬的预测来扰乱国家的经济,那么,我们全星球的人都应该起来阻止他们的愚蠢行为了。到那时,这种愤怒的火花将燃起熊熊大火,先生。”
校长以严厉的目光注视着专栏作家。“那你有什么有助于这种局面的建议?”
“是这样的,”塞里蒙笑着说,“我想由我来引导公众舆论。我处理这件事的方法是,只让公众觉得这件事可笑。当然,我也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是很难忍受的,因为,那样做,我只能把你们说成是一群胡言乱语的白痴。但我如果能让人们对你们嘲笑一番,他们也许就不会愤怒了。作为回报,我的出版商只要求独家新闻对整个事件的进行报导。”
比尼点着头,并忍不住冲口而出:“先生,我们其他人都认为他说得很对。这两个月来,我们确实考虑了各方面的因素,但万一我们的理论在什么地方有问题,或我们的计算在什么地方曲了差错,这种情况我们也不得不考虑到。”
围着桌子的那些人轻声低语,表示同意;此时安东的表情十分难看,他好像嘴里塞满了苦涩的东西而又吐不出来。
“要是你愿意,你可以留下。可是请你不要妨碍我们的工作。你最好记住,我是这儿的头,这儿的一切我说了算。不管你在你的专栏里对我们说了些什么,在这儿,我要求你完全的尊重和合作——”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双手反剪在背后,仰着布满皱纹的脸,态度十分坚定。要不是他听到有人进来,可能还会继续不断地说下去。
“嗨,嗨,嗨!”传来了一个男高音的说话声。新来者胖乎乎的两颊笑开了花。“这儿怎么啦——气氛阴森森的?有人害怕了吧!”
安东看到来人,不胜惊讶。他怒气冲冲地说:“谢林,你到这儿来干吗?我以为你在隐避所呢!”
谢林哈哈大笑,肥胖的身子一屁股落在一张椅子里。“隐避所——见鬼去吧!那地方让我心烦。我要在这儿——这儿才有意思。你以为我没有好奇心吗?我也要看看星星崇拜派一直在谈论的星星。”他搓了搓手,一本正经地说,“外面真冷,寒风刺骨!鼻子也会结冰。β那么远,根本没有什么热气。”
白发苍苍的老校长气得直咬牙。他突然大发雷霆:“你为什么故意要捣乱,谢林?你在这儿有什么用?”
“我在这儿有什么用?”谢林双手一摊,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滑稽相。“心理学家在隐避所不值一钱。那儿需要的是能干实事的男人和能生儿育女的强壮健康的女人。至于我,我这一百来磅重的身子还能干什么?再说,我也生不出孩子了。我在那儿岂不多了一张吃饭的嘴?我在这儿感到自在得多。”
塞里蒙精神为之一振,立即说:“请问,什么是隐避所,先生?”
谢林好像刚看到专栏作家。他皱了皱眉头,鼓起两颊:“你是谁,红头小鬼?”
安东咬了咬嘴唇,没好气地说,“他就是塞里蒙762,新闻记者。我想,你听说过他。”
专栏作家伸出了手。“那你就是塞罗大学的谢林5013。久仰,久仰。”然后,他又追问道,“什么是隐避所,先生?”
“哦,”谢林说,“是这样的。我们设法说服了一些人,使他们相信我们的预测——世界末日即将来临,让他们作为历史的见证。他们采取了适当的措施。他们中大部分人是这个天文台工作人员的家属,也有塞罗大学教职员工的家属,还有少数其他人员。总共大约三百来人,但其中四分之三是妇女和孩子。”
“我懂了!让他们躲在里面,以免黑暗——呃——还有星星使他们发疯。当其他人都疯了时,他们会坚持了下。”
“如果他们真能坚持下来的话。但这并不容易。全人类都疯了,所有的城市都被大火烧毁了——环境对生存极为不利。但他们有食物、水、住所和武器——”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安东说。“他们有我们的记录,除了今天的记录之外。这些记录对下一轮的循环至关重要。必须保存这些记录,其他的无关宏旨。”塞里蒙低声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接着就沉思了好几分钟。围着桌子的人拿出了一个跳棋盘,6个人就玩起来。棋子走得很快,大家静悄悄的,眼睛都盯着棋盘。塞里蒙神情专注地看着他们玩了一会儿,就起身向安东走去。安东和谢林正坐在另一边小声交谈着。
“听我说,”塞里蒙说,“我们找个地方去谈谈,别妨碍其他人了。我想提几个问题。”
年迈的天文学家对他皱起了眉头,显得十分烦躁。可是谢林尖声尖气地说,“很好!谈谈对我有好处。谈话对我就是有好处。安东告诉我你关于预测如果出错人们会有什么反应的看法——我同意你的观点。顺便提一下,我经常阅读你的专栏。一般来说,我同意你的观点。”
“谢林,请你别说了!”安东大声说。
“啊,喔,好吧!我们到隔壁房间去,那儿还有沙发呢!”
隔壁房间确实有几张沙发。窗子还配有厚厚的猩红色的窗帘,地上铺着栗色的地毯。β砖色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使整个房间染成了殷红的血色。
塞里蒙感到不寒而栗。“我说,我宁愿出10块钱换一秒钟白色的阳光。γ或δ在天上就好了。”
“你有什么问题?”安东问道。“请记住,我们的时间有限。一个多小时之后,我们就要上楼了。那时,可就没有时间谈话了。”
“好吧!我的问题是,”塞里蒙在椅子上向后一靠,双手交叉在胸前。“你们这些人看来都十分认真,我开始相信你们的话了。是否请你解说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安东发火了。“你坐在这儿是想告诉我,一直以来,你攻击我们,嘲笑我们,却不知道我们究竟在干什么,是吗?”
专栏作家笑了,样子显得有点局促不安。“我并没有你说得那样无知。我至少知道一个大概。你们说,几小时之后,黑暗将降临世界,全人类都将发疯。我要知道的是你们这样讲有什么科学根据。”
“喔,你别问他,别问他,”谢林插进来说。“你问安东这样的问题——即使他愿意回答——他会拿出一大堆数据和图表,把你搞得头昏脑胀。你要是问我,我可以讲得让外行人也听得懂。”
“好吧!那我就问你。”
“那我得先喝一口。”他搓搓手,看了看安东。
“要喝水?”
“别傻了!”
“你别给我傻了!今天谁也不能喝酒。在这种时候,我手下的人一喝就醉。我可不能让他们喝酒。”
心理学家咕咕哝哝,没说什么。他转身用犀利的目光逼视着塞里蒙,就开始说开了。
“你当然知道,拉加斯的文明史呈现一种循环的特征——我是说循环!”
“这我知道,”塞里蒙谨慎地回答说,“这是最新的考古学理论。这一理论被作为事实为大家所接受了吗?”
“基本上被接受了。最近100年来,大家基本上都同意这一理论。这一周期性的特征是最大的一个谜。我们已发现了一系列的文明,至少有9个文明是确定无疑的,另外还有其他几个文明的遗迹。所有这些文明都和我们现在一样发达。而所有这些文明在其最发达的时候,都无一例外地毁于大火。
“至今无人知道其中的原因。所有的文化中心都被大火焚毁,没有留下任何记录可给我们一点启示。”
塞里蒙全神贯注的听着。“是否还有一个石器时代?”
“也许有,但我们对这一时代一无所知。只知道那时的人比猩猩稍稍聪明一些。但我们不必多谈石器时代。”
“我知道。请说下去吧!”
“对这些周期性的灾难有种种解说,但每种解说都或多或少是凭空想象出来的。有的说,有周期性的火雨;有的说,拉加斯每过一定的时期,要经过一个太阳。有的更是胡思乱想。但其中有一种理论与众不同;这一理论已流传了好几个世纪了。”
“我知道。你说的是‘星星’的神话——星星崇拜派把这些写在他们的《启示录》里了。”’
“完全正确!”谢林满意地回答说。“星星崇拜派说,每隔2050年,拉加斯进入一个大洞穴,因此,所有的6个太阳都不见了,全世界陷于一片黑暗!然后,他们说,一种叫做星星的东西就出现了;星星攫取了人们的灵魂,并把他们变成像野兽一样的野蛮人。这样,他们亲手毁掉了自己创造出来的文明。,当然,中间夹杂着许多神秘的宗教概念,但中心思想大致是这样。”
谈话中止了一会儿,谢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万有引力的理论了。”他一字一顿地强调了“万有引力”这一术语。这时候,安东从窗前转过身来,高声地“哼”了两下,大步走出了房间。
剩下两人看着他走出去。塞里蒙问:“怎么了?”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