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巨型超太空巡航舰是地球人天才加勤奋的产物,但建造的时间长,成本昂贵。巡航舰数量有限,边远的小殖民地未能拥有这种交通工具。巡航舰将殖民地居民送到那些新世界,定期去探访,日程总是排得满满的,但是巡航舰不能中途停下来或者拐道去探访那些日程上规定要在其他时间探访的殖民地;中途耽搁将会打乱它们的日程,从而产生混乱和反常心理,这会破坏地球和边远地区新世界之间心理上的互相信赖。
当日程上没有安排探访的某个世界发生紧急情况的时候,必须采用某种方法运送补给品或者援助人员,于是应急快递飞船应运而生了。它们体积小,可折叠,在巡航舰的舱室里占据很小的空位;它们用轻金属和塑料制成,由小型火箭驱动,消耗的燃料较少。每艘巡航舰载有四艘应急快递飞船,当接到求援电话的时候,相距最近的巡航舰就进入定向空间,飞行到足够的距离,发射出一艘带有必要补给品或人员的应急快递飞船,然后继续它的航程远离丽去。
巡航舰是用核变换器供给动力的,不使用液态火箭燃料,但是核变换器太大太复杂,无法安装在应急快递飞船里。巡航舰出于需要不得不携带限量的笨重的火箭燃料,而燃料是精打细算定量配给的;巡航舰的计算机决定每艘应急快递飞船完成其飞行任务所必需的准确数量的燃料。计算机考虑到航线坐标、应急快递飞船的质量以及驾驶员和货物的质量;计算机运算极其精确,细致入微,任何因素都不会忽略不计。然而,它们无法预见也不能允许存在偷乘者多余的质量。
“星尘号”巡航舰接到了沃登行星上一个考察组的请求:这个六人考察组受到绿色卡拉蠓虫的袭击,染上了热病,由于龙卷风席卷了营地,他们自己携带的血清全都毁坏了。“星尘号”巡航舰履行了常规程序,进入定向空间发射了带有退热血清的应急快递飞船,然后再一次消失在超太空之中。现在,一小时之后,仪表报告在补给室里除了一小盒血清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存在着。
他的目光停在补给室狭窄的白色门上。在那里面另一个人活着,呼吸着,自以为驾驶员现在发现他也太迟了而无法改变这种局面。确实是太迟了——对于门里面的人来说,这时候比他料想的要远远迟得多,在某种程度上他会觉得难以置信。
别无选择。在减速飞行的时候将会耗费额外的燃料来补偿偷乘者的质量;在飞船将近到达目的地之前不会觉察到多耗费了数量无限小的一丁点儿燃料。然后在地面上某个高度,可能接近地面一千英尺,也可能远离地面几万英尺,取决于飞船和货物的质量以及减速飞行的前一段时间,原先未觉察到的燃料增加额将会显示出燃料的短缺;应急快递飞船将会爆响一声耗尽它的最后一滴燃料,继而呼啸着作惯性运动。飞船、驾驶员和偷乘者在撞毁的时候将会熔为一体同归于尽,金属和塑料,血和肉,将会深深地埋入地下。偷乘者躲藏在飞船里的时候实际上已经签署了自己的死亡证书;不可能允许他连累其余七个人的生命。
他又一次望了望指示器的白色指针,然后站立起来。他必须干的事对他俩都是不愉快的;干得越早越好。他穿过控制室,站在白色门旁。
“出来!”他的命令既严厉又急促,压倒了传动装置的呜呜声。
他似乎听得见补给室里一种诡秘动作的声音,接着悄无声息。他想象着偷乘者畏缩着躲进一个角落里,突然担心他的行为可能带来的恶果,自信心也消失殆尽了。
“我说出来!”
他听见偷乘者移动脚步服从他的命令,他等待着,目光警觉地盯在门上,一只手握着身边的手枪。
门开了,偷乘者走了出来,笑眯眯的。“行啦——我投降。现在怎么处治我?”
这是一位姑娘。
他哑口无言干瞪着眼睛,拿着手枪的手垂落下来。他看到眼前是个姑娘,仿佛肉体上挨了一记突如其来的沉重的打击。这名偷乘者不是男人——她是个十几岁的姑娘,穿着小小的白色吉普赛凉鞋站在他面前,留着棕色卷发的头顶不比他的肩膀高多少,身上散发出香水的幽香气味,笑吟吟的脸部向上昂起,天真无惧的眼睛望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
现在怎么处治我?假如这是一个男人用深沉而对抗性的声音提出的问题,他早就用干脆利落的行为作出回答了。他将抓取偷乘者的身分证明盘,命令他进入锁气室。倘若偷乘者不服从,他就使用手枪。这不需要多少时间;一分钟之内,尸体就被抛入太空——假如偷乘者是个男人的话。
他回到驾驶员座位上,打个手势叫她坐在自己身边固定在墙上的驱动控制器的罩箱上。她服从了,见到他一声不吭,她的笑容消失了,流露出一种温顺内疚的神情,仿佛一条小狗在恶作剧的时候被人当场抓获,知道自己必须受到惩罚。
“你还没有告诉我呢,”她说,“我有罪,现在怎么处治我?交一笔罚款,还是怎么的?”
“你到这儿干什么?”他问,“你为什么偷乘这艘应急快递飞船?”
“我要见我哥哥。他在沃登行星上跟政府调查人员在一起,自从他离开地球参加政府调查工作以来,我已经有十年没见到他了。”
“你乘坐‘星尘号,到哪里去?”
“上米默行星去。那边有个工作等着我。我哥哥一直寄钱回家给我们——我父亲、我母亲和我——他为我交纳学费让我学习语言学的专门课程。我比预料的早毕业,于是得到了米默行星上的工作。我知道格里在沃登上的工作还要将近一年才结束,这样他就能到米默上来,因此我藏在补给室里,那儿。这里面有很大的空位让我用,我愿意交纳罚款。家里只有我们两个孩子——格里和我——我那么多年没见到他了,现在有机会,不想再干等一年功夫,即便我知道这样做会触犯某一种法规。”
我知道这样做会触犯某一种法规——从某方面来讲,不能责备她对法律的无知;她来自地球,不明白太空边远地区的法律必然像产生法律的环境一样冷酷无情。然而,为了避免像她这样的人因对边远地区一无所知而自食恶果,在进入“星尘号”存放应急快递飞船那一部分的门上钉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得明明白白,谁都能看见并且引起注意:
未经批准的人员
不得入内!
“你哥哥知道你乘坐‘星尘号’到米默去吗?”
“哦,知道。我离开地球之前一个月给他拍发了一份太空电报,告诉他我毕业了,就要搭乘‘星尘号’到米默去。当时我已经知道他再过一年多一点就要驻扎在米默。后来他得到晋升,将在米默上面设立基地,不必像现在这样一次外出一年作野外旅行。”
沃登上面有两个不同的考察组,因此他问:“他叫什么名字?”
“克罗斯——格里·克罗斯。他在第二组——他的地址是这样写的。你认识他吗?”
第一组请求快递血清;第二组在西海的另一边,相距八千英里。
“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说着,转身面对控制盘,把减速关闭到重力的百分之几,知道这样做也无法避免最终的结局,只是尽自己的能力推迟最终的惨局丽已。关闭减速飞行的感觉就像飞船突然跌落,姑娘无意中吓了一跳,身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现在咱们飞得比较快了,对不对?”她问,“干么要这样做呢?”
他告诉她实情:“为了暂时节省一点燃料。”
“你是说,咱没有很多的燃料吗?”
他不想立刻回答这个必答的问题,反问道:“你是怎么偷乘这艘飞船的?”
“我趁着没人注意就走进来了,”她说,“我正在跟一个在飞船补给处当清洁工的同乡姑娘练习银河语,这时有人进来提取发给沃登考察人员的补给品。飞船准备就绪以后,你进来之前,我溜进了那个小室里。偷乘飞船是出于一时的感情冲动,为了去见格里——瞧你一直气势汹汹盯着我,我肯定这种感情冲动不明智呢。
“可是我要当个模范罪犯——或者说模范囚徒才对?”她又对他笑了笑,“我打算除了交纳罚款之外再付我的食宿费用。我会烹饪,我可以为每一个人补衣裳,我懂得怎样做各种各样有用的事,甚至还懂一点护理知识呢。”
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知道考察人员订购的是什么补给品吗?”
“哟,不知道。我想是他们工作中需要的设备吧。”
她干吗不是个别有用心的男人呢?但愿眼前的人是个逃犯,希望在未开发的新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么是个投机者,寻求新殖民地的运输业,以便在那儿找到金羊毛大发其财;要么是个想入非非的怪蛋,旅行的目的是——
也许作为应急快递飞船的驾驶员一生之中总有一次要在飞船里遇到这样一个偷乘者;性情乖戾的男人,卑鄙自私的男人,残忍危险的男人——但眼前绝不应该是个笑盈盈的蓝眼睛的姑娘,她为了见到自己的哥哥,情愿交纳罚款,为自己的食宿打工。
他转向控制盘,旋动一个开关向“星尘号”巡航舰发信号。呼叫将是枉费心机的,但是在他最后一线徒劳的希望破灭之前,他不能像对待一只动物或者对待一个男人那样把她抓起来推入锁气室。在这期间,应急快递飞船以部分重力减速飞行,时间的耽误是没有危险的。
通话机传来讲话的声音,“我是‘星尘号,。报出你的名字,继续讲下去。”
“我是巴顿,34G-11号应急快递飞船。有紧急情况。请接德尔哈特中校。”
当请求呼叫转入适当频道的时候,传来一种微弱的莫名其妙的杂音。姑娘望着他,不再笑了。
“你准备命令他们来抓我吗?”
通话机咔嗒一声,传来遥远的话音:“中校,应急快递飞船请求——”
“他们要来抓我吗?”她又问道。“我还是不能去见哥哥了?”
“是巴顿吗?”通话机里传来德尔哈特中校生硬粗暴的话音,“出现什么紧急情况?”
“一个偷乘者。”他回答。
“一个偷乘者?”话音里有几分惊讶,“这倒是少见——干吗要汇报‘紧急情况,?你及时发现了他,不会有觉察得到的危险,我想你已经通知了飞船记录处,这样可以通知他最近亲的亲属。”
“所以我先打电话给你。偷乘者还在船上,情况大不一样——”
“不一样?”中校打断他的话,声音里包含着不耐烦的口气。“怎么不一样?你知道你的燃料十分有限;你跟我一样懂得那条法律:‘在应急快递飞船里发现的任何偷乘者在发现之后立刻抛弃船外。”’
听得见姑娘倒吸了一口气:“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偷乘者是个姑娘。”
“什么?”
“她要去见她的哥哥。她只是个孩子,不知道自己实际上在干什么蠢事。”
“我明白了。”中校话音里的火气消失殆尽,“所以你打电话给我,希望我能采取一点补救措施了?”他没有等待回答,继续说下去,“很遗憾——我无能为力。巡航舰必须维持它的计划日程;依靠着它的不只是一个人的生命而是多人的生命。我知道你的感情,可是我没有能力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