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撕裂开来,血滴不断滴落到地上。
他第一次用奈武普利温借给他的剑杀人。血腥味向四方散开时,玛丽诺芙毫无焦点的眼珠面对着他的脸孔。他看着鲜血顺着红红的剑刃流下去,一面低声喃喃自语着:“……在我面前辱骂贞奈曼家族的人,是你最后犯下的罪行。”
波里斯不停颤抖的身体终于停止了抖动。如泉水般喷出的鲜血流到营火之后,吱吱作响,化为烟气。
而伊索蕾则一直盯着仍然呆站着的波里斯,并且找出了自己一直思考后的结论:大陆上的血腥人类,毕竟与月岛的巡礼者,古代王国的后裔,月女王的子孙,大不相同。
他不是巡礼者达夫南,绝对不是。他的名字是她未知的土地奇瓦契司的灭亡家族——贞奈曼。在现实的大陆里成长的人,和他们那些追忆古代王国而遗世独立的巡礼者,是不可能相同的!波里斯。贞奈曼到死还是波里斯。贞奈曼!
他不可能丢弃他的姓名。他……
终究还是会回大陆的。
“……”
不知是因为伤口疼痛的关系,还是因为自己杀了人而精神恍惚,波里斯把剑直竖在地上之后,身体摇晃了一下。伊索蕾走上前一步,扶住他的手臂。突然,她的目光扫到剑刃。此时波里斯也看到了。
在沾满鲜血的剑刃上,显现出一行平常看不见的陌生字句。在与护手相接的剑身底端,鲜血之中出现了白色的短短一句。波里斯以前完全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伊索蕾愀然变色。
“这是……”
十一月的天空,随时都有可能下雪。两辆老旧的马车以及几名骑马的男子停在某间旅店前面。其中一辆较好的马车里走下一个全身被黑色外套包裹着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像是他秘书的男子,另一辆马车则是两个看起来像是佣兵的人以及一个乡下人。
一行人一走进旅店,里面的老板像是事前已经讲好似地,不发一语,只是低头示礼。他们一句话也没讲,就直接上二楼去了。
旅店最好的房间里已经备好晚餐。火炉也燃着柴火。中年男子一坐到餐桌前,佣兵模样的女子和男子也一起坐下,其他人稍微示礼之后,全都到了旁边的房间。
“首先,祝贺成功。来,干一杯。”
秘书帮三人倒满了酒。他们互碰酒杯。
“谢谢。不过,花了我们很久的时间。说起来,真的比想像还要辛苦。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现在只等您去看看就行了。”
女佣兵微笑着说了几句话之后,一面仰头喝酒,一面不停观察对方的眼神。雇用他们的中年男子只是轻轻点头,像是正在思考着另外的事。过了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说道:“大家用餐吧。”
虽然准备的餐点不是非常精致,但葡萄酒却是从亚拉松带来的高级品,在这种奇瓦契司乡下里算是难得一见的东西了。他们没有谈些什么,就结束用餐,随即中年男子开口说道:“今晚睡这里,明天一大早确定所有一切之后,我会支付你们剩下的钱。”
“我们不需要去吗?”
“应该没有必要吧。明天你们就在这里休息,等我回来。”
“啊……是,遵命。”
两个佣兵察觉了气氛,很快从座位站起来。他们道了晚安之后,就走出房间。
等到房门一关上,秘书开口说道:“仍然不可以信任他们。”
“现在事情已经结束,可以了。”
“但明天最好还是留下几个骑士在这里,会比较好,伯爵大人。”
然后,中年男子培诺尔伯爵有些不悦,答道:“我最近经常失败,连你也开始不相信我了。”
“不是这样。那个时候实在是……因为伯爵处于不得已的状况。”
“是啊,我也没想到芬迪奈公爵会使用那种狡计,实在是一大失策。”
培诺尔伯爵低下头来,揉了揉眼睛。夏天的银色精英赛里,他错失了千载难逢的机会,确实令他非常失望。他不知道芬迪奈公爵为何会帮助波里斯,因此一直怀疑波里斯已经把冬霜剑献给了公爵。可是他又没有力量去确认事实。如果当真落入了芬迪奈公爵手中,依他的能力,也无计可施。
都已经追查这么久了……
在冬季将至之际,才终于传来好消息,所以一直陷于失意的他也因而稍微振作起精神。当时雇用了一个名叫亚妮卡的佣兵,还找了一个会感应到像冬霜剑这种特别金属的魔法师跟着她,长久以来一直在原野之中寻找,终于,找到了埋藏寒雪甲的地方。
伯爵一听说他派去监视的骑士传来消息,立刻乘马车出发,在边境换搭老旧马车之后,就直奔这里。现在外头正下着雪。虽然这种天气正适合寻找冬日的甲衣,但是在三更半夜迎着风雪做事,有些不妥,所以他决定明天早上再来挖掘。这里确实是天候恶劣。培诺尔伯爵出身于气候温和的贝克鲁兹,当然不喜欢奇瓦契司的阴天。一想到这次事情结束之后,他可以有一段时间都不来这里了,心里多少轻松了一些。
“那么你也去休息吧。”
“是。”
等到伯爵去睡觉,灯火熄灭之后,旁边房间还是有人醒着没睡。但他们还是再等了大约两个小时。然后,终于在凌晨两点左右开始行动。
窗户被打开,两个人影往雪地跳下。雪还在飘着,积雪达到脚踝的深度。
“快点,趁现在。”
亚妮卡和罗马巴克很快走出旅店后院,在民宅的屋檐下穿梭,走了村子入口处。雪下得很大,所以不必担心脚印。在那里,已经有十几个佣兵备好马匹,正在等着他们。
亚妮卡一看到他们,就挥了挥手,说道:“哎呀!好久不见!”
“亚妮卡,说什么也要分我们一杯羹,可是怎么偏偏挑这种日子呢?”
“想分一杯羹,就心甘情愿一点。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所有人都上马之后,随即立刻出发。他们在覆盖白雪的原野里奔驰许久。中途又再跟几名男子会合。接着,再前进几百米之后,终于停止奔驰。
“把灯熄掉。小声走过去。”
因为有几名伯爵的部下守在那里。必须一口气制伏住他们才行。雪花越飘越大,而风势也变得更强了。在这黑漆漆的夜里,可能不容易找到目的地,但是亚妮卡却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这是因为最近几个月来,她几乎已经走遍了这一带。即使有些积雪,她也不可能找不到那个地方。
终于,看到了远处闪烁的火光。
他们全都是习于突袭的人,所以很快就制伏了对方。在这个尖叫也没人听见的地方,伯爵的哨兵们以及两名骑士很快就被他们给杀了。雪地上的红色血迹在油灯照射下,看起来更是格外明显。
他们没想去清除尸体,就抓起铲子和锄头。因为土地相当坚硬,最好点火烧过之后再进行挖掘。但是他们没有空闲这么做。要是旅店那边发现他们不见了,骑士们一定会直接追过来,事情可就会变得复杂了。
大约花了一个小时,才挖出一个小坑。好像还要很久才能挖好,但是突然间,有块土地裂开了,露出了某个东西。拿油灯一照,发现泥土下方竟然是空的,有个宛如地窖的空间!他们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就挖挖看吧。周围其他地方也这样吗?”
“大概……直径两米左右吧。”
“是正方形的,不,算是椭圆形吧。”
他们敲开四周围的泥土,果然,眼前看到一个宽约两米的空间。而在那下方“看,你们快看。在那里!”
“啊,天啊,这到底是什么?”
“亚,亚妮卡……你不是说是尸体吗?可那怎么会是尸体?”
“我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尸体,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停住了。手提油灯的那个人在灯环上绑了绳索,将油灯垂到下面,然后大家都清楚看到了。看到里面躺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正在睡觉的年轻人。不,应该说像是在睡觉状态下被埋起来的年轻人。
不知他是在睡觉,还是死了,谁都不敢断言。如同白蜡般苍白的脸颊以及闭着的眼皮,沾有泥土的褐色头发,还有轻轻合握着的双手……他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底,他的衣服都褪色了,靴子几乎腐烂了,但是他的身体却十分完好。像是昨天才睡着,要不就是睡了千年,皮肤与肉体丝毫未损。
可是……他应该是已经死了好几年的尸体啊!
“我、我……是不是听错消息了?”
“是很想用手去碰,可是亚妮卡……妤像有什么可怕的魔法。不是听说已经死很久了吗?尸体通常过了三天就会开始腐烂,可这是什么呀!”“会不会他还活着呢?”
亚妮卡紧闭着她的薄嘴唇,颤抖了几下。她也确实感受到一阵恐怖。可是不能这样就走。他们长久以来的努力,好不容易才一直作假到现在的!
罗马巴克拉了一下亚妮卡的手腕,说道:“亚妮……走吧。全都回去吧。我总觉得挺害怕,有种坏预感。”
亚妮卡突然怒从中来,大声吼着:“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就算现在再整个埋回去,也已经杀死这么多人了,回去之后就能拿到一分钱吗?如果现在退出,就是两手空空了!我辛苦了这么久,才找到这里的!我做不到……我没办法说走就走!”
他们就是为了年轻人身穿着的那件白色甲衣而来的。几年前他们错失了拥有冬霜剑的两兄弟之后,遇到了伯爵。在到处收集情报之后,得知如果拥有那样东西,就会有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财富,从此她就开始投注所有一切,只为了这一次的冒险。
而且这个年轻小子当时曾经让她在雷格迪柏的佣兵队长面前出过丑!
没错,不管他是生是死,没什么好犹豫的?如果还活着,就把他给杀了,如果死了,只要扔在一旁不就得了?
亚妮卡站起身来,倏地跳下到坟墓里面。虽然这个仿佛天然形成的地窖让她毛骨悚然,但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佣兵们吓得都快不敢睁眼了,但亚妮卡屈膝蹲下,想要脱下耶夫南身上的甲衣。
就在这一瞬间,令人骇异的事情发生了。
“啊!”
亚妮卡一伸手,原本像是活着的年轻人身体,就啪地变成了粉末。
“呃……”
正确地说,是原本用粉末做成的外壳,刹那间散掉后随风飞去。什么也不剩。
而亚妮卡的脸孔则因为其他理由,整个都绿了。因为,消失的不仅仅是尸体,她辛苦寻找的白色甲衣,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亚妮卡呆愣了一下,只是睁着眼睛,然后她突然伸出双手,像发疯似地乱挖乱掘。挖了好几次之后,猛然站起来,开始对着空中破口大骂。
“可、可恶该死的,怎么会……腐烂掉了……”
可是,在坟墓外的佣兵们却开始感觉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嗡嗡作响的声音包围住他们,夹带大雪的风开始如同暴风般吹袭来。呼,油灯被风吹熄。原本习惯有灯光照射的,突然间,四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不仅看不到彼此的脸孔,而且根本也不知道如同张大嘴的坟墓坑洞到底在哪里。
风声转变为吼声。马匹被狂风声吓得不停嘶鸣,这时候开始传来有东西破碎、倒塌、撕裂般的声音。
他们呆站着,一动也不能动。心脏都快停住了,脚也像钉死在地上一样,什么也不能做。到底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