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一下表,她需要穿过半个罗马城,“我得回局里一趟,跟伦德将军见个面,还需要处理一个公开审问。”
“我已经跟你的领导打好招呼了,他很支持你这次‘远足’。事实上,我需要你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
“一个星期?”
“或者更多。到时我会向你解释一切。”他告诉她见面的地点。她皱起眉头,但还未等她提出更多的疑问,舅舅就挂断了电话。
“再见,舅舅。”
她摇摇头,上了车。
一星期甚至更多?
看起来一旦梵蒂冈的人开口,连军队都要俯首帖耳。事实上,伦德将军与她家是世交,上两辈人就是朋友了。他和维戈尔舅舅亲如弟兄。雷切尔能赢得将军的青睐并被从大学招募进去不是纯粹的偶然。自从她父亲十五年前在一次车祸中丧生后,舅舅就一直照顾她。
她戴着蓝灰色的雷沃太阳镜,把车开出来,驶向大广场。道路拥挤不堪,只见她闪转腾挪,如鱼儿般穿梭在排满了汽车的狭窄小巷。她驾车驶出转弯抹角的路段,来到通往台伯河的大道上。
当驰骋在宽敞的马路上时,她一直注视着周围的车流。若想在罗马的道路上安全行驶,需要与做战略计划时一样多的谨慎。由于这种特别的注意,雷切尔发现她的车后有情况。
一辆黑色宝马轿车进入眼帘,它排在她后边的五辆车之后。
是谁在跟踪她?——为什么跟踪她?
下午两点零五分
十五分钟后,雷切尔把车驶入梵蒂冈古城墙外的一个地下停车场。进入停车场时,她看了一下身后的街道。黑色宝马在她通过台伯河的时候就消失了。现在已经看不到它的踪影了。
“谢谢,”她对着手机说,“车已经走了。”
“你现在安全了吗?”局里的准尉问道。发现自己被跟踪后,她就拨通了他的电话,并一直处于连线状态。
“看起来是这样。”
她找到一个车位停下,下车,锁上车门。她仍然把手机握在手中。不过,她更喜欢她的9mm口径的手枪。
她走出停车场,向圣彼得广场走去。虽然此时她身处世界上最伟大的建筑之一,但还是警觉地注意周围的道路和小巷。
仍然没有宝马车的踪影。
车主人可能是游客,在这个骄阳似火的中午,他们或许只是在考察这座城市的路标——不过是乘着豪华的空调车,而不是步行。夏天是罗马的旅游旺季,所有的游客最后都会到梵蒂冈来。或许是由于这个原因吧,她才会想到被跟踪。不是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吗?
或者至少是在交通拥挤的情况下,她才作出这种判断。
想法确定后,她把手机放进衣服口袋里,穿过圣彼得广场,向远处走去。
她充满感激地来到广场尽头,走近建筑群体的五大入口之一的圣安妮门。那是离她的目的地最近的门。
她走向一个瑞士卫兵(罗马教皇雇用的卫兵——译者注)。按照本地的传统,他穿着一件深灰色制服,白领,戴着黑色贝雷帽。他询问她的名字,检查她的身份证,并从上到下打量着瘦小的她,好像不相信她是宪兵队的警官。而在身份核实后,他便爽快地把她带到一侧的梵蒂冈警局,她在那里得到一张通行证。
“务必随时把它带在身上。”警察告诉她。
凭着通行证,她随着游客们进入大门,并走向佩利格里诺。
大多数地方都戒严了。唯一开放的只有圣彼得大教堂、梵蒂冈博物馆以及梵蒂冈公园。其他地方如果没有特殊允许是不准进入的。
但是有一处地方,除了个别人,其他人是一律严禁进入的。
那就是宗座皇宫——教皇的家。
也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到达皇宫之前得先到安全部门,在那里,雷切尔又三次向瑞士卫兵出示了通行证。这样做的时候,她不禁想,这是否暗示着公鸡啼叫前圣徒彼得对上帝的三次否认呢。
最后,她被获准进入皇宫。向导在等她——美国神学院的一个学生,叫雅各布。这个男生二十五岁左右,身材瘦长而结实,金色的头发日渐稀疏,好像马上就要秃顶了。他穿着黑色的亚麻布休闲裤,一件白衬衫,衣扣全部系着。
“你跟着我,我被指派来带你去见维罗纳蒙席。”他反复看着她的来宾通行证,样子非常滑稽可笑,似乎很惊讶,随后结结巴巴地说:“维罗纳警官?你……你是蒙席的亲戚吗?”
“他是我舅舅。”
他一边稳定情绪,一边点头,“对不起,我只知道是要迎接宪兵队的一位警官。”他挥手示意她跟他走。“我是一名学生,是蒙席在格利高里大学的助手。”
她点点头。舅舅的大多数学生对他都很敬畏。他献身于宗教,同时又保持着强烈的科学观。他甚至在他的大学办公室门上贴了一张布告,这张布告也曾在柏拉图的门上出现过,即:不懂几何学的人请勿入内。
她不明白为什么舅舅安排在这里与她会面,而不是在他大学的办公室里。难道发生了盗窃案吗?如果是,为什么不在电话里告诉她呢?她很快想到了梵蒂冈严厉的“缄默法典”。它被写进教规。宗座知道如何保守秘密。
最后,他们来到很小且很普通的一扇门前。
雅各布为她打开门。
雷切尔走进这个带有卡夫卡式的古怪房间。只有微弱的灯光。
“雷切尔!”她舅舅从一个角落里叫她。他与一位神父站在桌旁,她向他们招手。“你来得正是时候,亲爱的。哦,我以前和你一起开过车,怎么样,没有发生意外吧?”
她冲他笑了笑,走向桌子。她发现舅舅没有穿平时的牛仔裤、T恤衫和开襟羊毛衫,而是穿得很正式,正符合他的职位—— 一件紫色有斑点的长袍。他甚至往他椒盐色的卷发上抹了油,山羊胡子也修饰过。
“这是托里斯神父,”舅舅向她介绍道,“圣骨看守员。”
这位老者站起来,他个子不高,但健壮结实,穿着一身黑色衣服。一抹微笑幽灵似的闪现在他的脸上,“我更喜欢‘圣骨院长’这个称谓。”
雷切尔仔细打量着堆满文件柜的高高的墙壁。她听说过这个地方——梵蒂冈圣器室。她打了一个寒战。所有这些橱柜和抽屉里存放的都是圣徒和殉道者的零散遗物:手指骨、一撮头发、一小瓶骨灰、衣服的一角、木乃伊、剪下的指甲、血液。
雷切尔一直不理解教会为什么对收集圣骨如此着魔。这只让她战栗,而罗马却塞满了那些遗骨。在这里可以找到一些最不可思议和非同寻常的东西:抹大拉的玛丽亚的一只脚、圣安东尼的声带、圣约翰的舌头、圣克莱尔的胆结石。圣彼得教堂甚至供奉着圣庇护十世的整个遗体,并将其保存在青铜棺材中。然而,最不可思议的是保存在卡勒卡塔神祠的一件圣物:所谓的耶稣的包皮。
她清清嗓子,说:“是……是这里有东西被偷了吗?”
维戈尔舅舅向雅各布挥了挥手,说:“雅各布,或许你不介意给我们来点儿卡布其诺吧。”
“当然,蒙席。”
维戈尔舅舅等到雅各布走出去,关上门。他注视着雷切尔,“你听说科隆大屠杀了吗?”
“只是通过收音机听说了一些。”她回答。
他点了点头。“教廷在消息被广播之前就接到了情报。八十四人被杀,包括科隆的大主教。不过,受害者被杀害的方式还没有对外报道。”
“你是什么意思呢?”
“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是枪击身亡,但大多数人好像是被电死的。”
“被电死?”
“这只是假设性分析。验尸报告还没有出来。官方人员赶到现场时,发现一些尸体还在冒烟。”
“上帝啊,怎么……”
“还要等待结果。大教堂内已经挤满了各类调查人员。有来自德国联邦刑事调查局(BKA)的小组成员、国际刑警组织的反恐专家以及欧洲刑警组织的特工。由于屠杀是在天主教大教堂这样神圣的地方发生的,梵蒂冈决定援引拒绝作证的法规。”
“缄默法典。”
他嘟囔着表示肯定,“虽然教会正在与德国官方合作,但仍需限制人员进入大教堂,尽力防止现场变成混乱的马戏团。”
雷切尔摇了摇头,“但是你叫我来这里干什么呢?”
“从最初的调查来看,屠杀的动机似乎只有一个。大教堂内摆放的金制圣骨盒被打开了。”
“他们偷走了圣骨盒。”
“没有,问题就在这里。他们留下了纯金的盒子,这可是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他们偷走的只是里面的东西——圣徒的遗物。”
托里斯神父突然插嘴说:“那不是别的遗物,正是三圣王的骨头。”
“三圣王……就是《圣经》中的那三位圣人吗?”雷切尔的嗓音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困惑。“他们偷走了圣骨,却留下了金盒子。可是很显然,在黑市上圣骨盒能比圣骨卖个更好的价钱。”
维戈尔舅舅叹了口气,“应政府的请求,我来这里判断圣骨的出处。它们有着辉煌的历史。凭借着圣海伦娜——康斯坦丁大帝的母亲——收集圣徒遗物的杰出智慧,它们才得以来到欧洲。作为第一位基督徒帝王,康斯坦丁派他的母亲在朝圣者中收集圣徒遗物。在这些遗物中最为著名的当然要数钉死耶稣的十字架了。”
雷切尔曾经去过位于耶路撒冷拉特朗山的圣十字教堂。在教堂的一间密室里,圣海伦娜收集的著名圣物罩在玻璃后面,它们是:钉死耶稣的十字架上的一道横梁、把耶稣钉在十字架上的一根钉子、不断刺痛他的花冠上的两根荆棘。对于这些遗物的可信性有许多争议,多数人认为圣海伦娜上当受骗了。
她的舅舅继续说:“但不知道海伦娜女王是否到了比耶路撒冷还远的地方,总之在经历了神奇的历程之后,她带着一口大石棺回来了,并宣布发现了三圣王的尸骨。这些遗骨被保存在君士坦丁堡的一座教堂内,但在康斯坦丁大帝死后,它们就被转移到米兰,并被安葬在一个教堂里。”
“但是我记得你说是德国……”
维戈尔舅舅举起手,“在12世纪时,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雷德里克·巴巴罗萨抢劫了米兰,并且偷走了遗骨。关于这段故事有很多传言,但无论是哪种版本,当遗骨到达科隆后故事就都结束了。”
“直到昨天晚上。”雷切尔补充道。
维戈尔舅舅点了点头。
雷切尔闭上眼。没有人说话,任她一人独自思索。她听见圣器室的门打开了。但她没有睁开眼,她不希望思路被打断。
“那些凶手,”她说,“他们为什么不在教堂没人的时候来偷呢?他们的行为表明这是对教会的直接挑衅。圣会上的暴力活动暗示了另外一个动机——报复,而不仅仅是抢劫。”
“非常好。”门口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雷切尔吃惊地睁开眼,她立刻认出了来者所穿的袍子:一件黑色的斗篷式长袍,红色宽腰带高高系在臀部上方,与之搭配的是红色的无边便帽。她自然也认出了穿着这套衣服的人,“斯佩拉主教。”她喊道,并向其鞠躬致敬。
他把她扶起来,他那金色的戒指闪闪发光。那个戒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