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格尔的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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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格尔的奇遇-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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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不管罗宾逊也好,戴阿伦佐也好,谁都不理睬我的话。他们现在彼此详细讨论起把我引渡给美国司法部门的程序来了。
  从首都墨西哥市发来同意引渡犯人的电报已经接到了。三小时以后,水上飞机就应当从马萨特蓝把我接走。
  我不预备叙述这次对我如此悲惨的空中旅行,也不再说我来到那个根据犯罪学和建筑技术一切要求所建成的监狱的最初日子。对于一个穿上绣着“1011”大号码的条纹短上衣的人的处境,我已经有点习惯了。那个号码是囚犯的号码,它现在代替了父母在埃绍夫给我起的名字。
  我被提审过几次,侦查员格列哥先生听了我的叙述,旁边有一个身材矮小、满头鬈发的速记员戴着夹鼻眼镜耐心地记录着这些话。
  有一次,当我走进侦查员办公室的时候,他终于非常兴奋地对我说:“现在我们可以得到结论了。”
  上一次我谈到戴阿伦佐举起左轮枪朝着我的鼻子的事情,结束了我所叙述的漫长的经历。
  “格列哥先生,好得很啊,”我同意地说道,同时惊讶地看看几大厚卷题着“卡尔涅洛案件”字样的文件。这些文件放在格列哥面前,他正紧张地翻阅着它们。
  侦查员一面不断地打着呵欠,一面说:“总之,你坚决说你是埃绍夫的平格尔,可是,我与其证明事实正正相反,还不如让我先来否定你那一切天方夜谭式的神话。我们的司法机关是神通广大的,我侦查了一个在旁遮普邦波洛克先生种植园里工作过的平格尔的遭遇。这个平格尔因为从皇家动物园偷窃了三十条蟒蛇的罪名在仰光受到审讯——”
  我喊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不是蟒蛇,是吉耳蛇!不是我,是汪道克!”
  鬈发的速记员警告我说:“不要打断格列哥先生的话。他不喜欢别人打断他的话。否则对你更不利。”
  格列哥先生打了个呵欠,抬眼看着天花板,继续说道:“就是这个平格尔在海船的餐厅里怀着不良目的,烫伤了一位阿根廷部长。他逃到香港躲避官方的逮捕。你知道这个流氓的一些经历,所以对我说了这些话,可是太轻描淡写了——”
  这些话弄得我只能苦笑。
  鬈发的速记员又对我指责道:“不要笑。格列哥先生不喜欢别人笑。否则对你更不利。”
  我嘶哑地说道:“还有什么更不利的呢?”
  格列哥丝毫不动声色。他抬着眼睛好像在看天花板上写的只有他才能看得见的文字。
  他缓慢地、抑扬顿挫地说道:“而且平格尔的尸体也在圣卢卡斯角灯塔附近找到了。它是四月十一日夜里被海浪冲上来的,头部破碎——”
  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您是嘲笑我吗?”
  格列哥的眼睛盯住我说道:“先生,侦查员格列哥曾经揭露过三百零八件杀人案件、二百件抢劫案件,侦察出五千个骗子手,所以当他作出结论的时候——”这时格列哥摇了摇一卷文件,同时用温和的声音说道,“他不是在笑,而是在哭,他觉得为什么人类的灵魂会这样堕落。他的一切都有证据——你看!”格列哥说这话的时候递给我一张方形的纸,“你看——这是从海浪冲上来的那个尸体的上衣口袋里面找出来的。”
  迪仁学院的毕业证书!这是我那张毕业证书,它已经被海水泡坏了,可是又被刑事调查局化验室仔细地修复了。狮鬣上的金色已经消失,狮子脸上现出许多皱纹,看过去好像个喝醉了的、性情温厚的老头儿。
  我只能拍拍自己的脑门。要知道我跟季里柏这家伙换衣服的时候,在赌得火热之中完全忘了衣服口袋里还装着毕业证书呢。
  我激动地说起我在“布克苏司”号上怎样和季里柏用骰子赌博的事情。
  可是格列哥挥了一下手。
  “自称是平格尔的人,你别再扯这一套了。听着我的结论。你在罗尔斯博士那里工作。你杀了他,把贵重财物捆在包袱里准备逃走。可是你那些应当帮你弄走赃物的同谋犯来晚了。戴阿伦佐在你的帮手来到以前预先知道了这件事。你不放心了,你走出那所房子来接你等候的同谋犯。有人看见你在河岸街上。这是德高望重的神父伊格纳丘的口供,他在委内瑞拉就认识你,他在你要被执行死刑的前一天,曾经为你做过临死以前的祷告——这是卖果子水的女人梅谢吉丝的口供,你本着你一向的慷慨给了她五十比索①——她看见了你的钱包。这是警察洛列斯的口供,他曾经远远地注意你——”
  「①墨西哥货币名称。——译者」
  我严肃地说道:“啊,格列哥先生,您的逻辑使我非常惊讶。您听我说,我完全没有料到,比方说,我竟认识一个名叫伊格纳丘的神父。您到底打算怎么办?”
  格列哥傲慢地表示道:“我们当然要进行到底。我们所注意的是你最后干的那件案子。我们把一切都调查明白了。杀了谁,这已经无庸分辨了。在哪里杀的,还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怎么杀的,为什么要杀,什么时候杀的,也都知道了。因此就要把你送交法院审判。这儿不像在墨西哥那样把你吊死,而是让你坐电椅。到了我们这里,你再也逃不出法网了。喂!怎么不吭声?我明白了。当我对一些人暗示猩猩监狱管理电门的比布尔先生的时候,那些人心中都发慌了,好,拿烟去抽抽吧——”
  格列哥很客气地递给我一包纸烟。我吸着纸烟,沉思起来。
  总之,尽管我说的完全是实话,却不能使任何人相信我是平格尔,而不是什么名叫卡尔涅洛的土匪。检验季里柏尸体的时候,在我上衣口袋里找到了那张毕业证书。因此,一切也就对上头了。我能替自己辩白的一切话,这个侦查员都觉得难于置信。他现在做出一副非常宽厚的神情在默默地吸着烟。对于我的话,不是耸耸肩膀,就是讥讽地笑笑。如果请了律师,那可以帮我也收集上几大卷文件来证明我是平格尔,可是我连一分钱都没有,根本请不起律师。要知道证件是从埃绍夫和迪仁学院开始收集的,还得找到“绿猫”号上的火夫。
  在这个时候,汪道克那狡猾的脸孔和曲意奉承的声音又清楚地浮现出来。我还记得我在蛇花园中掐着他的喉咙时候的那种感觉。我的手指紧捏成拳头,凝视着格列哥那凸出的浅色的眼珠,慢慢地说:“请把我送到法院去吧,我要自己给自己作辩护。”
  格列哥的眼珠简直像做祷告时那样翻向天花板:“辩护吧,可是你是逃不出去的,我的朋友。”
  我从玻璃瓶里倒了一大杯水喝了。心中一下子镇静下来,同时也突然开朗了。
  一个念头像股光华夺目的闪电一般忽然穿过我的脑海。多么简单啊!我真奇怪,为什么早些时候就没想起来呢?




第七章

  一

  我等候审判等了一个半月。犯人非做不可的工作把我搞得昏昏沉沉的。我们的工作是装订经书。从那时起,一见到拿着棕榈枝的天使的烫金图形和“赞美上帝”的金字,就引起我强烈的愤怒。
  有一次在散步时,一个囚犯把一张纸条塞到我的手中,上面写道:“卡尔涅洛,如果需要我的帮助,我准备为您效劳。比格登。”
  我用出汗的手心把这张纸条揉成一团,直到把纸条揉碎,什么也没回答他。
  夜里我总是睡得很不好。一些念头不断地折磨着我。人类所知道的最可怕的敌人——成见在和我作对。只有同样突然、同样尖锐的打击才能打败它,在进攻时只能满怀着胜利的信心前进。
  看守狄克司是个没留胡须、长着一对大耳朵的高个子。审判的前一天,他宽宏大量地准许我饭后可以在床上躺一躺,我照着他的话做了,把脚跷得比头还高。
  狄克司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说:“小伙子,明儿你可得动动脑筋啦。我觉得你像个掉到捕狼夹子里的兔子一样倒霉。看你那样儿也不像个这辈子打死过两打入的家伙。明儿你从狱车里下来可千万别跑。我知道,不久以前九号囚房有个犯人在院里递给你一张比格登写的字条,你什么也没有回答。”
  “狄克司,要是您能办到的话,请您告诉不认识的那位比格登,叫他别来搅拢我。叫大伙儿也都别来理我。”
  我把腿跷得更高一些,假装唾着了。
  狄克司走出去了。我就用最后的几小时在心中反复想着明天我在法庭上要说的一切。
  当我被带进审判厅的时候,本以为会看见什么动人的场面。可是这间大屋子里的一切都和平常一样,连那些想知道我在什么罪名下被送上电椅的听众在内,也不过一百来人。
  我很喜欢那个法官,他有些像我们埃绍夫的那个耶利米,结结实实、皮肤红红的,然而仿佛刚吃饱了早餐一样,有点提不起精神。那些在椅子上面对着我坐着的陪审员的面孔,我都没有仔细注意过,现在已经一个也想不起来了。检察官坐在桌前,低头看着我所知道的那个“卡尔涅洛案件”的文件。看过去,他好像是个身材很小的人,可是当他挺直了腰板、站起身来对法官说“是啊”的时候,原来是个身材非常细长的、袖口上装着金钮扣的绅士。
  我准备碰到最坏的结局:把那个该死的卡尔涅格的一切罪行都扣在我的身上,而且那个什么伊格纳丘神父也竟然认为我是个南美的土匪,至于从我手里得到五十比索的可爱动人的梅谢吉丝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法官和陪审员并不怎么追究卡尔涅洛过去的罪状,他们注意的只是杀害罗尔斯博上的案子。所以,只有说到戴阿伦佐在罗尔斯家里发现的事情的时候,陪审员和听众中间才出现了一些活跃的气氛。
  首席法官懒洋洋地摇了摇小铃,微微撅起嘴唇说道:“请记者席静一点!”
  大厅角落一个不大的栅栏后面,坐着两个手里拿着笔记本的人。那儿就是记者席。一个新闻记者在笔记本上写着记录。另一个高高兴兴地嚼着口香糖,摇晃着椅子,使它吱吱地响得整个大厅都能听见。
  我并不关心卡尔涅洛的事。我在修指甲,我用这种漠然的态度对付那个迅速读看起诉书的书记官。
  法官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被告,你好像是聋了吧——?”
  我站起来回答道:“没有,法官先生。”
  “你承认自己有罪吗?”
  我用彬彬有礼和尊严的态度说道:“请原谅,法官先生。在我回答您的问题以前,请法院把我下面的声明记到笔录里面。我名叫平格尔,出生在埃绍夫市。我从来不认识已故的罗尔斯博士,从来没有替他工作过,我一生没犯过任何罪——”
  法官严厉地说道:“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我用同样严厉的腔调反驳道:“请原谅,法官先生,我答应在念完我的声明以后再回答您。你们的控诉完全是不对头的,因为你们把我当做另外一个人了。这是格列哥先生的错误,他在侦察过程中专门收集一个土匪的罪证,他所揭发的不是我,不是在你们城市中非常出名的平格尔——”
  法官皱着眉说道:“‘非常出名的’这话怎么讲?你想证明你是平格尔吗?是那个尸体已经冲到海岸上的平格尔吗?”
  迪仁学院真是没有白白教给我法律学。啊,我敬爱的老师,奥埃尔先生和斯洛里先生!只是现在我才明白,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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