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良心 作者:[美] 詹姆斯·布利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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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关良心 作者:[美] 詹姆斯·布利什-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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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哪,这狗东西又开动了!”
  “把脚拿开,你个杂种。”
  “啊,你不是我丈夫。”
  “唷,女士,我才不管呢。”
  “女士不应该──”
  他们的声音被一阵震耳欲聋的汽笛声淹没,即使汽笛声消失后,米歇里斯的耳朵仍在嗡嗡作响。然后有事机械的咆哮和一阵朦胧的紫色光芒──
  列车似乎在半空中翻滚盘旋,所有人都胆战心惊。许多黯淡的彩色星星呼啸着掠过他们身边,出现在视野中以后便急速逼进,忽的一下掠过身边,不到几秒就消失在视野另一端。周围又响起乘客的叫声和笑声,还有手忙脚乱的摸索声──然后又是汽笛,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在旁边响起,后来已经像凿入头骨,直接钻入大脑。最后,超重低音已经和人融为一体,震荡不休。

  柳子不顾一切地死死抓住米歇里斯的胳膊,他却无从依靠,只有紧紧贴在座位上。所有脑细胞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他头昏眼花,几乎瘫痪在座位上──
  光明重现。
  世界马上稳定下来。列车仍然好端端地安放在轨道中,下面有牢固坚实的悬臂支撑;他即使始终停在这里,从未动过一下。他们脚下是个巨大的桶形建筑,许多先来的宾客衣衫不整地散步在桶底,肆无忌惮地嘲笑着头上列车中这些几乎睁不开眼睛的乘客。刚才他们看到那些所谓的“星星”,其实不过是荧光材料做成的斑点,在隐藏的紫外灯照射下显得栩栩如生。那种悬在半空的错觉多半要归咎于耳边轰响的汽笛声,正是它扰乱了大家内耳中的前庭,破坏了大家的平衡感。

  “所有人都下车!”一个男人粗暴的嗓音在身边响起。米歇里斯小心地往下看去;他仍有点晕眩。发出命令的是个火红头发的男人,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黑色晚礼服,强壮结实的肩膀几乎撑破衣服。“你们得在这儿等下一辆车,这是规矩。”
  米歇里斯本想拒绝他,不过马上就改变了主意。从高处跳到桶里虽然可能会擦破点皮,但是总好过面对两个已经“赢得”他和柳子的座位的不可理喻的家伙(说不定还要大打出手)。这里好像什么事都有自己的规矩。他们脚下伸过来一排梯子,搭在列车边上。轮到他俩时,他先把柳子扶了出去。
  “别反抗,”他在她耳边低声叮嘱,“要是苗头不对,就尽快躲开。想找点防身的?好吧,拿着我的──要是谁敢凑到你身边就扎他。”
  这段时间简直度日如年,柳子已经吓坏了,米歇里斯的心情也坏到了极点。不过幸好没过太久,第二趟车就来了,把他们带出了这个鬼地方。米歇里斯很庆幸,没跟桶底那些早来的客人发生什么争执。看上去,要是有谁胆敢发发脾气,搞不好会当场斯在里面。
  列车驶到另一个单元的时候,他被平空撒了一身香水,衣服都湿透了,他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转多少。至少这个单元不会强迫大家都下车。现在他们身边是一个规模可观,色彩缤纷的花园,绿莹莹的草地上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一些爪哇模特在精致的布景前摆出色欲撩人的姿态;她们好像在上演一出情景剧,但是所有模特都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要不是还能隐约分辨出她们的呼吸,大家肯定会怀疑她们是不是真人。米歇里斯只有深厚的科学素养,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审美眼光。最让他吃惊的是,面对这些色欲横流的静止场景,柳子居然看得一本正经,好像还颇为赞许。

  “这是艺术,一种静止的舞蹈,”她喃喃地说,好像感觉到了他的不安,“那些背景画都是大家手笔,模特的姿态更需要功力。我想我知道作者是谁了;只有一个人会使用这种独特的手法。”
  他凝视着她,好像以前从未见过这个姑娘一样,一阵突如其来的嫉妒袭向他的心头,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已经爱上她了。“你说得是谁?”他用沙哑的嗓子问道。
  “噢,是钱夕,还能有谁呢?他是人类最后一个古典主义者。我想他早就去世了,不过这个并不算是剽窃──”
  临近出口的时候,列车慢了下来。大家看到出口两边站着个模特,举手投足显得优雅有度,至少让人不用怀疑她们是不是真人。驶过她们身边的时候,每人手里都会多一把小巧的扇子,上面绘着精致的水墨画。米歇里斯只是草草地扫了一眼,就把扇子塞到口袋里,根本懒得表示什么感谢,心里觉得不扔掉就不错了;而柳子却不声不响地描摹着扇面上的书法,好半天才郑重其事地合起扇子。“是的,”她说,“就是他的作品。扇面上都是他的手笔,我从未想过自己能有幸得到这种──”

  列车戛然而止,大家身体猛地向前倾斜。花园消失了,他们被投进一片模糊不清、色彩斑斓而又不知所谓的混沌中。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触摸不到,但是米歇里斯感到自己的灵魂在震颤,震颤,不停地震颤。他忍不住叫出声来,朦朦胧胧间只听别人也在尖叫,还有……不,他感觉到了,几乎感觉到了……只要能稍微定一下神──

  猛然间,他成功了。一回过神来,他立即朝四周看去,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个新的单元是一跳长长的走廊,被涌动的气流分割成十五个子单元。每一个子单元中都弥漫着彩色烟雾,每种烟雾中都混杂着特殊气体,可以直接刺激人的下丘脑。米歇里斯辨别出了其中几种:都是烈性混合迷幻剂,其历史可以追溯到二十世纪中期镇静剂研究的黄金时期。此时,各种感情在他心中冲突纠缠,有惊骇,有教徒般的狂热,有难以遏抑的狂躁,有强烈的权力欲,同时激发出来的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感觉。出于理智,他感到一阵愤怒。他憎恶这种为了一时快感而滥用药物的行为;但他也知道,吸食迷幻剂的行为在地下世界非常普遍,难以禁止。这些烟雾号称不会让人成瘾──虽然大多数情况下的确如此──但是长此以往,也会使人体产生一些固化的习惯。这跟毒瘾是两回事,但是危害不见得比毒瘾小。

  长廊尽头是一条朦胧的粉色气体雾帘,一看就知道是一种高浓度消解剂。通过幕帘的时候,他发现那是一种镇静剂,因为他马上感到神清气爽,所有混乱嘈杂的情绪都沉淀下来,消失得干干净净。对,就应该是这样……最好不过……世界清净了──
  神智渐渐恢复的乘客们发现自己陷入了另一个精心准备的残忍的恶作剧中。铁轨尽头是一个巨大的三维立体景观。贝尔森集中营。在设计者的精心安排下,乘客们发现随着列车的前行,大家开进了恶名昭著的焚尸炉中。炉门在身后轰然关闭,一股清新的氧气迎面吹来;在恐惧和兴奋混杂的颤抖中,乘客们纷纷下车,加入周围哄笑的观众──上一批受害者。

  此时米歇里斯心中唯一的冲动就是逃走。他压根儿不像留在这儿嘲笑下一批颤抖的乘客,可是他已经精疲力尽,无法穿过人群,走到前方圆形剧场的长椅边坐下。身边的柳子比他更虚弱,看样子一步也走不动了。他们只能待在原地,挤在人群中,等着身体慢慢恢复元气。
  幸好他们没走。他们品味着饮料。一开始,米歇里斯对盛在暖色琥珀酒杯里的东西非常怀疑,不过事实证明这是醇厚的白兰地。就在此时,下一列电车驶来了,所有人都在放声欢呼,整个大厅变成了欢腾的海洋。
  伊格特沃奇来了。
  伊格特沃奇出现在地上鸡尾酒宴会厅的时候,阿里斯蒂德一点都不高兴;他已经把上面的很多人手都派到地下去了。他一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预言天赋,能预先告诉他哪次宴会可能会演砸。今天一开始,他心里就有非常强的预感:可能要坏事。等到这位庞大的贵宾当真露面的时,他发现自己的预言又一次应验了。贵宾登门的关键时刻,伯爵夫人不在眼前,怪兽的担保人也不在眼前。今天很多有分量的贵宾是专门来看这位特别嘉宾的,可此时他们一个都不在。更要命的是,面对这位可怕的贵宾,众目睽睽之下,阿里斯蒂德自己都无法掩饰心中的恐惧──他吓得灵魂出窍。

  他为自己的恐惧感到万分羞愧,但事实如此,他无法克服。他早就知道今天要面对一位巨兽,但绝对想不到是如此令人恐惧的生物──一只身高超过十英尺,像人而非袋鼠一样走路的爬行动物。他呲着牙,好像在笑,头冠不停地变幻着颜色,短小的双手看上去更像是前爪,不过绝对可以像抓小鸡一样把人抓在半空;身后还拖着一条甩来甩去的尾巴,一路扫翻了桌上的无数碗碟。最让人胆战心惊的是,这家伙居然是不是发出嘶哑的大笑,粗重的嗓音震耳欲聋,还操着一口纯正的英语,用字斟酌,口气冰冷,像一个刚刚来到这个城市的西西里黑手党老大。此时,怪兽已经步入大厅中央,而站在这里迎接他的,只有阿里斯蒂德一个人……

  一列电车隆隆驶来,还没等开到站,莎伦参议员就从车里滚了出来,露出标志性的小细腿和浓黑的眉毛。“噢,看哪!”她尖声叫道,虽然不太清醒,但十分兴奋──这是阿里斯蒂德的功劳──“他不是个男的吗?”
  又是一桩彻底的失败。伯爵夫人的家宴有一条最基本的原则:宴会正式开始之前,宾客还没有到齐的时候,必须把莎伦参议员尽快弄出大厅,送到她自己的隔间里去。要不然参议员会整晚神志不清地游走在人群中,跟所有男人眉来眼去,不管对方是政治家、作家、科学家或者别的什么头面人物,只要能拉到床上半小时就行。一夜风流的激情持续不了很久,她很快就会把这些个男人忘得一干二净,再次陷入极度饥渴的花痴病中,翘首企盼下个周末的宴会,再次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只要这边没能尽早把她弄出大厅,她那难以遏抑的饥渴和热情必然惹出麻烦来。

  空荡荡的列车摇晃着驶入休息室。锂西亚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它,笑容把大嘴扯向两边。
  “我一直想当一名火车司机,”他的口音悠扬华丽,戏剧感十足。阿里斯蒂德的口音跟他堪称一个路数,但总管知道,自己这辈子休想达到这么高超的水准,学都学不来。“噢,总管在这儿。你好,先生,我自己还带了两三个客人来,我们的女主人呢?”
  阿里斯蒂德无助地指了指前方的电车。高大的爬行动物登上最前面一节,心满意足地笑了。跟他来的那些人穿过大厅,登上列车,依次在他身后坐好。列车猛然启动,隆隆地冲进升降机中,随后便笼在蒸汽中轰然降下。
  就这样,阿里斯蒂德的迎宾安排完全失败了,就算他自己还对保住自己的地位心存侥幸,周围的人却看得一清二楚:不到十分钟以后,管家福克纳再次看到他时,已经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一个对女主人忠心耿耿,全力奉献的艺术家,竟会落到如此下场吗?他心中一阵悲哀。明天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降职成了地下餐饮部的一个快餐厨师,甚至只是个黑工,连合同都没有。可这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没有猜到宾客到来德鄂时间,没猜到贵宾的爱好,没猜到他会带朋友来?可他要应付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生物,地球上从来没有过的生物呀。

  他慢慢地离开自己的位置,愁眉苦脸地往休息室走去,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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