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阿狄和巴兹。”迈尔斯说,“我不知道贝拉亚法律会如何解释一份雇佣军合同。毕竟他们不是为了逃命,除非你碰巧被杀死……”
“那么,那个叫巴兹的家伙到底是谁呀?”伊凡问,“他看来是你的得力助手。”
“没有他我干不了这些事。他是一名帝国军队的工程师,在他——”迈尔斯赶紧打住改口说,“在他辞职前。”迈尔斯在思索哪些法律可以保护逃亡者。毕竟,他原先并不想被发现。经过考虑,他大致的计划是带巴兹回家请求他父亲的赦免,现在看来,这计划越来越像是一个从航天器上掉下来的人想要在耳边呼啸而过的蓬松柔软的云彩上着落一样——在远处看是坚固的,等凑近些看就如雾一般的缥缈。
迈尔斯瞥了瞥伊凡,随后盯着他看,最后仔细地打量着他。伊凡完全不知所以然,眨巴着眼睛,无声地询问着。在这张快活、坦率的脸上总有什么东西让迈尔斯非常地不安。
“你知道,”迈尔斯最后说,“我越是考虑你在这儿的原因,就越觉得奇怪。”
“你不相信吧,”伊凡说,“我要干活来付我的船票费。那老妞是最贪得无厌的——”
“我不是指你到这儿——我是指你被第一个派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把一年级的军校生从教室拉出来派去完成安全局的任务了?”
“我不知道。我猜他们是想有人能认领尸体或别的什么。”
“是的,但他们几乎有我全部的医疗数据,多得都能再造一个新的我了。如果你仔细琢磨的话,可以发现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名堂。”
“瞧,当一名总参谋部司令半夜召见一个军校生,说去,你去干。你不能停下来和他争论。他不会喜欢的。”
“哦?你的正式命令里说了些什么?”
“让我想想,我没见到我的正式命令。我猜海斯曼司令一定是把它们直接交给了迪米尔上校。”
迈尔斯的不安从谈话中多次出现的“我猜”中滋生出来。还有些别的事……他快找出真相来了……“海斯曼?海斯曼给你下的命令?”
“他本人,亲自。”伊凡洋洋得意地说。
“海斯曼和情报部或安全局都没有任何关系。他掌管的是物资供应部门。伊凡,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司令就是司令。”
“不过这个司令在我父亲的卑鄙小人名册上。因为一件事:他是弗,焦兹达伯爵在帝国军队总司令部的眼线,父亲讨厌他的军官搅和到党派政治中。父亲还怀疑他挪用了部队基金,在造船合同上动了手脚。我离家前,他正急于派伊林上校亲自过问这件事,你知道,他不会在任何小事上浪费伊林的才能。”
“对我而言这些事实在太难理解了。我在导航数学上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对你来说这不应该很难呀。噢,因为你是军官学校新生嘛,当然,不过你也是弗·帕特利尔勋爵。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会直接从我父亲那儿继承我们行政区的伯爵称号。”
“千万别!”伊凡说,“我只想当名军官,四处旅行,泡泡妞儿。我才不要整天绕着那些山转悠,向那些杀气腾腾的文盲收税,或者去阻止偷鸡的案子变成小型的游击战。不是侮辱你,你们的行政区是贝拉亚最难管的地方。迈尔斯,你们那儿还有人住在登达立峡谷后面的洞穴里,”伊凡哆嗦了一下,“他们喜欢那样。”
“峡谷后面是有些大洞穴。”迈尔斯赞同地说,“当光线从合适的角度照在岩层上时,你会看到上面映射出的绚烂色彩。”家乡的回忆触动了他的思乡之情。
“哦,如果我继承了伯爵位置,我就祈祷它会变成一座城市。”伊凡下了结论。
“你的想法总在我意料之外。”迈尔斯笑了。他想重新回到谈话的正题上,但伊凡把话题扯到了继承方面,让他不禁想起家族图谱。他追踪着自己的血统,从他的弗·科西根祖母到赞夫王子,再到道克·弗·巴拉皇帝本人。这位伟大的皇帝是否预见到,他的这条永远消除了私人军队和伯爵间私人战争的法律会有怎样一个转机?会给他这个玄外孙机会吗?
“谁是你的继承人,伊凡?”迈尔斯懒散地问,眼睛望着外面的登达立舰队,但脑子里却想着登达立山脉,“是不是弗·坦勋爵?”
“是呀,但我希望自己活得比那老头儿长。最近我听说他的健康状况不太好。真可惜这个继承顺序不能倒过来执行,否则我就能得到一大笔遗产了。”
“谁能得到他的遗产?”
“我猜是他的女儿。他的头衔,让我想想,会传给弗·焦兹达伯爵,他根本不需要它嘛。从我了解的看,弗·焦兹达宁可要钱。不知道他会不会娶老头儿的女儿来得到财产,虽然她都有五十岁了。”
他们都凝望着太空。
“上帝,,’过了一会儿伊凡说,“希望在我回避时,那些迪米尔拿到的命令不是要求回家什么的。否则他们会以为我已经开了三星期小差……我的履历上就快要写不下所有的记过处分了。感谢上帝,他们已经取消了旧式的违纪游行示众。”
“迪米尔拿到命令时你在场?你就没有逗留一会儿,看看那到底是什么吗?”迈尔斯惊讶地问。“为了从他那儿得到外出许可,我简直像在拔牙似的。我可不想冒险。为个姑娘,你明白的——真希望当时我拿回了呼叫器。”
“你把你的通讯器丢那儿了?”
“为个姑娘——我真是把它忘得干干净净的。但他那时正在打开命令函,我不想回去挨批。”迈尔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关于那命令,你还记得它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任何超出常规的地方?”
“噢,当然。那是个十足的包裹。首先,它是由一名穿着全套皇家信使制服的人送来的。其次,里面有四张数据磁盘,一张情报部的绿色盘,两张安全局的红色盘,一张军事行动部的蓝色盘。当然,还有张羊皮纸。”
至少,伊凡遗传了家族的好记性。但他记事的方式就好比在脑袋里保存了几乎所有的事,却从不劳心去把它们按一定顺序整理好。这确实和伊凡住的房间有异曲同工之处,迈尔斯想。“羊皮纸?”他问,“羊皮纸?”
“是的,我想那有些不寻常。”
“难道你就没想过有多该——”迈尔斯忽地站起来,又坐了回去,用手按着太阳穴,想让脑子运转起来。伊凡不仅自己是个笨蛋,他还能产生一种心灵感应般的影响力,让周围所有人也变得如他一样白痴。应该把他这个本事告诉贝拉亚的情报部门,他们就会把他的堂兄当作最新式的武器放进兵器库——只要他们靠近他时,还有人能记得自己在干什么的话……“伊凡,现在只有三种事还写在羊皮纸上,皇帝的诏书、伯爵理事会和内阁的官方布告原文,还有就是伯爵理事会给他们自己成员的某些命令。”
“我知道。”
“作为我父亲的继承人,我是那个理事会的预备成员。”
“我很同情你。”伊凡的目光游移到窗外,“外面哪艘船是最快的?你认为是那条伊利里卡巡洋舰,还是那条——”
“伊凡,我有特异功能。”迈尔斯突然宣布说,“我能通灵,不用看我就能告诉你那羊皮纸的缎带颜色。”
“我知道它是什么颜色。”伊凡兴奋地说,“它是——”
“黑色,”迈尔斯打断他,“黑色,你这个白痴!你从没有想过提起它!”
“瞧,就算我不得不挨你父母的骂,我还用不着让你来教训我——”伊凡停住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之所以知道颜色,是因为我知道内容。”迈尔斯站起来不由自主地来回踱步,“你也知道它们的,或者说如果你停下来好好想想,你也会知道。我给你讲个笑话——什么东西是白色的,来自一只羊的背上,系着黑色的蝴蝶结,运送到上千光年外,结果丢了。”
“如果这就是你认为的笑话,你真是太奇怪了——”
“死亡。”迈尔斯压低嗓音变为低语,把伊凡吓了一跳,“叛国、内战、出卖、阴谋破坏,几乎肯定还有谋杀。邪恶的……”
“你确定自己没再用过那些让你过敏的镇静剂吗?”伊凡焦虑地问。
迈尔斯的踱步越来越快。伊凡站起来,担心地直哆嗦。迈尔斯有种强烈的欲望,希望所有在脑海里随意飘浮的信息能够聚合成一根逻辑的链条,这种欲望简直无法抵挡。
“如果迪米尔快递船的耐克林发动机在中途停靠贝塔殖民地时被人动了手脚,那肯定发生在好几个星期前,也就是飞船失踪前的事了。因为所有贝拉亚大使馆里的人都知道,它有自己的任务要离开,做跃迁——从贝塔殖民地那边,是没法知道它是否从虫洞另一头出来了。多么彻底的销毁证据的办法。”迈尔斯想象着在跃迁开始出错时,船上的人恐慌惊惧的表情,他们的身体像雨中的水彩画一样溶解消失……他强迫自己回到抽象的理性分析上。
“我不明白。你认为迪米尔在哪里?”伊凡问。
“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本来你也会死得彻彻底底,但你错过了上飞船。”迈尔斯高声大笑。他沾沾自喜起来,“我猜他们考虑到,既然要费神销毁掉那张羊皮纸,也可以一举两得同时干掉你。在这个阴谋中,必然牵扯到什么经济利益——你可以揣测它来自于一个掌控物资供应部门的脑袋。”
“先把有些事情说清楚。”伊凡要求说,“你认为那羊皮纸是什么?还有,那个‘他们’到底指的是谁?你说话开始像老伯沙瑞一样偏执了。”
“黑色的缎带,表示那一定是死罪的指控。一道由伯爵理事会签发的、以死罪指控逮捕我的诏书。罪名嘛?你自己说过,违背了弗·卢普鲁斯法。是叛国罪,伊凡!现在问你自己,谁能因为我被判叛国罪而受益?”
“没人。”伊凡迅速地说。
“好吧。”迈尔斯向上转了转眼珠,“试试这样想。谁会因为我被判叛国罪而受痛苦?”
“噢,那会毁了你的父亲,肯定的。我意思是,他的办公室就俯瞰着大广场。每个工作日,他都能站在窗口看着你被活活饿死。”伊凡尴尬地笑笑,“那会让他疯掉的。”
迈尔斯踱着步。“通过死刑或流放除掉他的继承人,摧毁他的精神,击垮他和他的温和派议员们,或者……迫使他试图营救我,原本虚假的指控就会成真。然后同样以叛国罪置他于死地。多么恶毒的一箭双雕!”尽管他对这个残酷阴谋愤慨至极——几近窒息,但从智谋上考虑,他还是很欣赏这条诡计逻辑上的完美。
伊凡摇摇头,“像这样的事怎么会任其发展而没被你父亲阻止呢?我是说,他虽然以公正著称,但即使对他来讲,宽容也是有个限度的。”
“你看到了羊皮纸。要是格雷格本人也开始怀疑我……”迈尔斯慢条斯理地说,“这场审判显然就是想判我有罪。如果我主动现身,就要花很长时间来证明我没有叛国企图。当然,那样的话有利也有弊:因为如果我没有出现,会被当作畏罪潜逃,就正好可以证明我是有罪的。但是,假如没有人通知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根本不可能出现,对吗?”
“伯爵理事会里都是些刚愎自用的老遗物。”伊凡争论道,“那些阴谋家们肯定是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