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俄卡斯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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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俄卡斯达-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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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里把他单独留在屋里。 
    “你是……我的孩子?”我难以置信地轻轻地抚摸他靠在我胸前的头颅,却找不到一个母亲的感觉,“为什么要和我相爱呢?” 
    “不,我的父母在五万年前就死去了,你不是我的母亲,梅拉妮,但你给了我全部。”弗尔用他那双深遂的黑眼睛罩定了我,无比深情地倾诉心声,“梅拉妮,我的出生是一个悲剧。克隆技术只能克隆本体的躯壳,却无法承继本体的思想和记忆。我不属于现世,但我同样不属于一万年前的世界,那我是个什么人呢?梅拉妮,我找不到我生存的意义!” 
    
    “噢,弗尔……”我的脸已被泪水浸泡得又痒又胀了,也许我和加里院长确实犯了一个错误,不该把这样一个璀璨的生命带到世上却又给了他一段悲惨的人生。 
    “梅拉妮,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你是我和这个世界这间人仅有的联系,你就是我的出生地春色的身体是我永远的家乡。噢,费尔……”我完全被他打动了,我该怎么办?” 
    “我爱你,梅拉妮,我要永远和在一起。我们结婚吧。” 
    “噢,弗尔!”我惊呼出声,“可你是……” 
    “别再说我是你的儿子!我听腻了这一套!”弗尔生气了,我从来没有见他发过火的,“人类社会禁止近亲通婚是为了防止血族劣变,人口素质下降,可我们两人在跗遗传上毫无关系,我们的结合并不违背生命的真理。” 
    “但是违反人类社会的伦理道德……”我幽幽的说。 
    “现在的清规戒律与我何干?至于你,梅拉妮,是你把一个五万年前的幽魂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你应该对我负责。” 
    “可你才……八岁呀。” 
    “不对!我是生长了八年,但我的生理状况已相当于一个二十人类。我的身份证明上则是二十五岁,我们当然可以结婚。” 
    呵,上帝,耶稣,真主,这世界上所有的神呀,饶恕我的罪过。我爱这个人胜过这世间的一切!他是我的睡王子,在海底长眠了五万年,只为了等待与我相逢。是我,用我的心,用我的爱,用我的身体唤醒了他。他曾是我腹中一团蠕运的血肉,现在却是一位无与伦比的美男子,一位惊世骇俗的天才。在他神秘的目光后面,隐藏着一个消逝的时代,一片沉没的大陆,一段灿烂的文明,他就是科学本身!和他结婚,就像是与严特壮蒂斯的传说结合,我无法抗拒他就像我无法抗拒科学的终极诱惑。 
    
    我和弗尔·欧辛婚后的第二年,加里院长去世了,几乎是同时,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那是我弗尔爱情的结晶,是伊俄卡斯达之子,为纪念那片沉没的大陆,我们给他起名“亚特”。 
    在我怀上亚特的时候,生活突然变成了一场噩梦亚恶特在我的腹中踢动小脚,我两次怀孕的记忆便发生了重叠,仿佛我怀着的是弗尔——而他却是与我同床共枕的丈夫!可怕的噩梦似乎在亚特出生的那一天结束了,可是伊俄卡斯特式的“乱伦”罪恶感如同一副沉重的枷锁,缠绕在我的心头。我总是很恐惧,害怕某种巨大的不幸会降临到我们头上——我们会像俄狄浦斯夫妇一样遭到命运无情的惩罚。深重的危机感如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在我的头顶,让我负罪的灵魂即使在幸福的家庭生活中也得不到片刻喘息的机会,弗尔发现了这一点,他痛苦极了,但又不愿意离开我——难道我就能离开他么?不!不! 
    
    八年后,不幸真的降临了——弗尔得了一种怪病。他当然不能去医院检查,那会泄漏他身体的秘密。便我是医生,他自己在医学上的造诣也是惊人的,我们俩的诊断不会错:他患的疾病虽然不会传染可是也无法治愈。那不是现代医学所知的任何一种病症,破坏力极强。在我们到海滨旅馆疗养的一个月里,费尔的病情急转直下,他每日都痛苦的死去活来,要知道,他身上的皮肤像石灰壁一样,轻轻一抓就一块块的往下掉呀! 
    
    我和加里院长十六年前犯了一个大错误,我们在史隆史前人的过程中一直没有问过自己这个个问题:这个人为什么会住进“冬眠基地”?在我们的世界里,也有极少数人把自己用特殊方式冷冻起来,在“冬眠”中度过未来五十年的时光。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身患绝症,希望在未来能得到救治的人啊! 
    我不想再描述弗尔的病状了,疾病加在他身上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我全部感同身受。后来发生的事你们是知道的,但那全然是没有办法的事啊!既使明知道自己将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宁可牺牲性命来缩短弗尔的痛苦。 
    以后,也许会有别的办法,但是弗尔已承受不住了。而看着他受折磨的惨状,我也快发疯了。弗尔说:“我不能害你。”可是,他早就害苦我了,那段婚姻使我成了人类社会的罪人。究其本源,却又是我和加里院长一手造成了这段悲剧——那么,就让我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吧。 
    弗尔离开人世之后,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等待应有的惩罚。我犯了伊俄卡斯达之罪,弗尔活着的时候,他的爱还能给我一些支持,现在他死了,我也没办法再活下去了——在内心深处,自始至终我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从来没有。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听了梅拉妮的故事,我和肖苇久久说不出话来。 
    肖苇摘下眼镜假装擦拭,漫不经心地找去眼角的泪痕,这个“铁娘子”也会掉泪的么?而后她清了清嗓子,说:“梅拉妮,你别灰心,只要谋杀罪名不成立……” 
    “肖苇,别说了!”我焦急地打断她的话。她难道不明白么,只有公开梅拉妮的秘密才有可能推翻谋杀的罪名,但若公开秘密,不仅梅拉妮无法再在人类社会中存身,连亚特也会被社会抛弃。 
    “肖律师,”梅拉妮的脸煞白煞白,憔悴得怕人,她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点儿……疯狂,“我早就被定了罪,在这里,”她用手指指心口,“即使这世上没有别人知道我的事,我仍然被定了罪。请你不要把我的故事说出去,那救不了我却会害了亚特。活下去的代价是这么大……不,我的生命值不了这么多。” 
    “别激动,梅拉妮,你的秘密是安全的。”我心不迭地宽慰她,“你可以完全放心。还有,我会尽快联系好,送亚特去中国。我会关照他的。” 
    梅拉妮默默点头,脸上浮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笑容的意义:她终于可以结束这罪恶的生命。 
    我和肖苇两个人一起散步的时候,她向我道了歉,说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让我揽上了这么一桩麻烦事。不过她仍然没有忘记指出,我自己应对此负主要责任:“你呀你,让你别感情用事,结果呢?你一时头脑发热,居然答应帮养孩子!” 
    “怎么了?刚才你也不是很受感动么?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也不会有别的选择。”我拍拍肖苇的背,笑了一笑,“好啦,好啦,事情没那么严重。亚特自理能力很强,不是个让人操心的孩子。经济上又有他提供生活费,不会有问题的。只是,把他送到中国去生活的话,我就没法自己照顾他了……我父母那里,不知道可不可以……” 
    “天哪,”肖苇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爸妈若知道这事和我有关会恨死的。天下居然有你这样不怕给父母添乱的女儿。” 
    “不,话应该反过来说,世上居然有这样无私的父母。”我语调里混了骄傲与歉意这两种不同的感情。 
    我实现了自己对梅拉妮的许诺:在她的案子正式开庭前,把亚特送到了中国——住在我北京的父母家中。 
    临走前,亚特修改了出生证明,把他的出生年份提前了九年,一则为避免他外观与真实年龄的巨大反差引起别人怀疑:二则为以后的迅速生长留下余地。他现在的样了可以冒充发育不良的14岁少年,弗尔·欧辛生前做过测算,亚特五年后的生理状况大约相当于20岁的正常青年,而在那之后,生长速度就将大大放慢,接近于常人了。 
    刚到北京的第二天早晨,我接到肖苇的电话:梅拉妮于当天凌晨在看守所自杀身亡。 
    梅拉妮踏碎了自己的金丝眼镜,用碎镜片割破了她自己的血管。使用这种工具自杀是很难的,自杀者必须下很大的决心,忍受痛楚的折磨,才能用那样的碎破玻璃片切开自己的动脉。她是一心求死啊,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最好的解脱。 
    然而,我不能不想到,在她的自杀背后也许还有着别的原因。在法院开庭之前自杀,这个案子就会不了了之,或者不会像败诉那样对肖的造的极大的危害,这是她对我们的报答。又或者,她还不能完全相信肖苇,怕肖苇作为律师不愿坐视自己败诉,而把她的秘密在法庭上抛现来。她为了保护亚特,便以自杀的代价作交换,使肖苇保守秘密。 
    
    无论是一种交换还是一种报答,这都是她作为母亲能为亚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两个月后的一个清晨。 
    “叮呤呤……”订头的电视电话铃声把我吵醒了。“喂,我是陈平。”我没好气地打开声频接收器,这种一大早不让人睡觉的电话最烦人了。我心中充满了歉意:这孩子最近怎么样了呢?我对他的关心太少了,他母亲自杀已经两个多月了,他只怕还没能振作起来吧?我用手指在视频钮上轻轻一点,亚特的身影便投身在不远处的墙壁上,他的表情你像两月前听到噩耗时那样肃穆悲哀。 
    
    “你好么,亚特。这两个月来,我一直没有过问人的情况,实在对不起。” 
    “没有什么可道歉的,你的工作这么心,不用为我操心。我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没事了,中国的生活很适合我,真的……” 
    “真的没事么?不可逞强。”我强忍着悲伤,凝视着这双坚定、悲伤而勇敢的眼睛。我面前的这个孩子是梅拉妮和弗尔·欧辛唯一的后代,是一段不容于世的恋情的结晶,是史前文明唯一的活证据。他的身上继承了使弗尔·欧辛致病的基雷达,可能是显性的,也可能是隐性的,若是前者,要不了多少年,他也会像强尔·欧辛辛一样悲惨地死去。 
    
    “陈,别哭呀,我都没哭,你怎么倒哭起来了。” 
    我闻言一摸脸颊,这才发觉眼泪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偷跑出来了。“什么呀,我才没哭呢,是刚刚点的眼药水……眼药水!” 
    “真是的,”亚特阴郁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恍若乌去中射出的一线阳光,“你就是这么好强,才找不到男朋友。这样吧,如果过几年你不嫁不,就让我来娶你好了。” 
    “你这个小鬼……”我破涕为笑,忘了是在通电视电话,举起手来要敲他的脑袋。我立刻省悟到自己的错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正想说点儿解嘲的话,而前的孩子却忽然呆呆地望着我说:“可是,陈,我真有可能像我父亲那样的结局么?” 
    原来他早已想到了弗尔·欧辛的悲剧的重演! 
    “陈,我还有多少个明天可活呢?” 
    大惊失色的我颓然跌坐在床上,一时间心如刀饺,不知说什么才好。 
    后记:几乎是刚写完《伊俄卡斯达》的二稿,我便读到了王晋康的《豹》(下篇),意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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