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登又用棍子沿栏杆划了一下。
那猫恼怒地大叫一声,大张着嘴,龇着牙齿,飞身扑向栏杆。它撞在栏杆上,向后退,接着又扑上来又扑了一次,无情地、不断地发出嘶嘶声和威胁性的叫声。
斯特恩看得心惊肉跳。
那猫的脸扭曲得很难看。半边正常,半边显然略低,眼睛、鼻孔,样样都低一些。脸正中有一道线,把脸分成两半。他想,原来这就是他们称之为“分裂”的原因。
刚才因为猫在扑撞栏杆,他没有看见那脸的后侧。现在他看见了:在头的侧面,在那只扭曲的耳朵后面,还有一只眼睛,比较小、只是部分成形。在那只眼睛下方有一块鼻肉,它的下面是微微凸起的下巴,就像脸上长出的瘤。一溜白牙从皮毛下伸出来,但是没有嘴。
传送错误。他现在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了。
那猫不停地往栏杆上撞,它的脸因此开始流血。戈登说:“它会一直撞下去,直到我们离开。”
“那我们最好离开吧。”斯特恩说道。
他们默默往回走。过了一会儿,戈登说:“不单单只是你能看得见的,它的精神上也有变化。如果一个人分裂了,第一个值得注意的变化就是精神上的变化。”
“你告诉我的那个人就是这个样子吗?那个留在那边的人?”
“对,”戈登说,“他叫德卡德。罗布·德卡德。他是我们雇用的海军陆战队员之一。早在我们发现他身体上的变化之前,他的精神上就有了变化。后来我们才明白,他的变化是由传送错误造成的。”
“什么样的精神上的变化?”
“罗布原先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伙子,出色的运动员,很有语言天赋。罗布和外国人一起坐下来喝啤酒,等啤酒喝完了,他就能开始学那种外语了。你知道的,这儿学一个短语,那儿捡一个句子。他开口就说,语音总是那么准确。几星期之后,他就能说得像外国人一样了。海军陆战队发现了这一点,曾送他到他们的语言学校学习过。随着时间的流逝,罗布受到的损伤不断积累,他不再那么讨喜了,变得很卑鄙。真的很卑鄙。”戈登说道。
“是吗?”
“他把这儿的一个门卫打得鼻青脸肿,因为那个门卫检查他身份证的时间太长。他实际上还在阿尔伯克基的一家酒吧里杀死了一个人。那时我们才意识到德卡德的大脑受到了永久性伤害,不会好转了。如果要有什么变化,那只会变得更糟。”
他们回到控制室,发现克雷默正躬身坐在监视器前,盯着屏幕上出现的现场波动。信号正越来越强。技术人员说至少有三个人回来,也许是四个或者五个。从克雷默的表情来看,她显然精疲力竭。她希望看见他们都回来。
“我仍然认为电脑模拟有错误,玻璃板能经受得住。”戈登说道,“我们现在肯定能向里面注水,看它们是否撑得住。”
克雷默点点头。“是的,我们可以这么做。即使它们注水后不破裂,我们也不能肯定它们过一段时间,在传送过程中不会突然爆裂。那样的话,就将是一场灾难。”
斯特恩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他突然觉得极不自在。他觉得有个声音在对他喋喋不休,在他脑海深处回响。克雷默说到“突然爆裂”,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汽车——同样的连续画面,从头来了一遍。汽车大赛。巨大的卡车车胎。米什林·曼恩。路中间的一只大钉子。一只从上面驶过的轮胎。
爆裂。
水箱会爆裂。轮胎会爆裂。爆裂是怎么回事?
“为了赢得胜利,”克雷默说,“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加固水箱。”
“对,可是我们已经探讨过了,”戈登说道,“只是毫无办法。”
斯特恩叹了口气问:“还剩多少时间?”
那个技术人员说:“五十七分钟,正在倒计时。”
■第五十一章
00:54:00
使凯特惊奇的是,下面竟传来鼓掌声。她跳成功了。她正吊在横梁下摆动。地上的人在鼓掌,好像这是一场杂技表演。
她迅速踢腿向上,爬上横梁。
在她身后的梁上,居伊·马勒冈爵士正匆忙回到中檩上。他显然是想阻止她从现在在的横梁回到中檩上。
她沿横梁跑回天花板中央。她动作比居伊敏捷,比他走上宽阔的中檩要快得多。她有片刻时间先定定神,好决定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呢?
她站在开放式天花板的中央部位,抓着一根粗粗的立柱。柱子比电话线杆粗一倍。柱子两边有支撑架,呈对角线状从柱子半腰伸出,和房顶相连。这些支架很低,如果居伊爵士打算抓到她,就必须蹲下身子绕过柱子。
凯特蹲下身,看看从支架下绕过来感觉如何。很不方便,动作会很慢。她站起身的时候,手碰到了匕首。她早就忘了她还有这个东西。她拔出匕首,握住它放在身体前面。
居伊看见她的样子,笑起来。下面那些看的人也跟着笑起来。居伊冲着下面的人大声说了句什么,他们笑得更厉害了。
见他靠过来,她开始后退。她给他留出空间,好让他绕过立柱。她尽量显出害怕的样子——这并不难,她向后退缩,匕首在手中颤抖。
她想,要开始计时了。
居伊爵士在立柱那头停下脚步,看了看她,然后蹲下身子,准备绕过柱子。他左手抱着柱子,右手的剑暂时压在柱子上。
她跑上前去,用匕首猛刺他的手,把他的手钉在柱子上。然后,她绕到柱子另一边,把他的双脚从横梁上踢了下去。居伊悬在空中晃悠着,靠钉在柱子上的手在支撑。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天哪,这些家伙真剽悍!
他右手依然抓着剑,试图回到横梁上。这时,她已经回到柱子另一边她原先的位置上。他的目光和她的目光相对。
他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你会在地狱里腐烂的。”他怒吼着。
“你先请吧。”
她把匕首从木头里拔出来。居伊无声地向下掉去,身体显得越来越小。掉到一半的时候,他撞到一根上面挂着旗子的旗杆上。他的身体撞在铸铁尖上,在上面挂了一会儿。接着,旗杆折断,他掉在一张桌子上,把餐具砸得四下乱飞。客人们连连向后避让。
居伊躺在破碎的餐具之间,一动也不动了。
奥利弗指着凯特大声喊道:“杀死她!杀死她!”他的叫喊声在厅内回响,弓箭手们急忙跑去拿武器。
奥利弗迫不及待。他怒不可遏,带着几个士兵冲出大厅。
她看见那些女侍、那些孩子,每个人都在喊“杀死她”。她沿着中檩向大厅远端的墙飞跑。箭从她身边嗖嗖飞过,铛铛地扎在木头里,但他们太迟了。她看见还有一扇门跟刚才那扇门相对,开在另一面墙上。她用力一撞,把门撞开,爬到大厅外的黑暗之中。
这是个狭小的空间,她的头撞在天花板上。她意识到这是大厅的北端,这意味着这边是独立的、不靠城堡的墙。因此……
她向上推了推屋顶。有一段房顶塌陷下来,她跨步上了房顶,再从那轻而易举地爬到内墙的城垛上。
从这里,她看见攻打城堡的战斗已全面展开。一排排齐射的火箭在夜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形,从头顶上呼啸而过,落在下面的院子里。城墙上,弓箭手开始回击,士兵们正把金属箭装进火铳,德凯尔大步来回走动,大声下达指令。他没注意到她。
她转身在耳朵上碰了一下说,“克里斯?”
德凯尔转过身,用手捂住耳朵。他突然转过身来,四处张望,先顺着城墙看,接着又向院子里看。
是德凯尔。
就在这时,德凯尔看见了她。他立刻认出了她。
凯特拔腿就跑。
克里斯说,“凯特?我在下面。”带着火的箭唰唰地落得满院子都是。他向城墙上的她招手,但不知道她在黑暗中能不能看见他。
她刚刚开口说,“是……”接下来的话就被静电声淹没了。
克里斯转过身,见奥利弗领着四个兵穿过院子,进了一座方形建筑物。他判断那就是火药库。
他立刻跟上去。这时,一只火球落在他脚边,弹跳了一下,然后滚到一边停住了。透过火焰,他能够看见那是一颗人头,两眼睁着,嘴向后咧。肌肉在燃烧,脂肪在噗噗作响。一个路过的士兵像踢足球一样把它一脚踢开。
箭像雨点似地落在庭院里,有一枝箭划过他的肩膀,在他的袖子上留下一串火焰。他闻到了沥青味,感到胳膊和脸发烫。他扑倒在地上,火不但没有熄灭,反倒蔓延起来,烫得越发厉害。他站起身,用匕首把上衣割开。他脱下正在燃烧的衣服,扔在一边。他的手背上沾了几滴沥青,还在冒火。他把手在院子里的泥土上蹭了蹭。
火终于灭了。
他又站起身。“安德烈?我来了。”但没有回答。他警觉地跳起来,正好看见奥利弗从火药库里出来,带着教授和马雷克向城墙远处的一扇门走去。士兵们用剑尖顶着他们向前走。
克里斯看了之后很难受。他觉得很不安,觉得奥利弗打算杀掉他们。
“凯特。”
“我是,克里斯。”
“我看见他们了。”
“在哪儿?”
“进了拐角那扇门。”
他开始跟上去,意识到他需要武器。就在几英尺外,一枝燃烧的箭扎在一名士兵的背上,把他脸朝下击倒在地上。克里斯弯下腰,拿过那名士兵的剑,然后站起来,转身离开。
“克里斯。”
他的耳机里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一个他不熟悉、分辨不出来的声音。克里斯四下一看,只看见奔跑的士兵、冒火的箭和正在燃烧的院子。
“克里斯。”那声音很轻,“在这边。”
透过火焰,他看见一个黑色身影像雕塑似地一动不动地站着,从院子那边盯着他。那黑色身影对身旁的战斗无动于衷,只是死死盯着克里斯。那是罗贝尔·德凯尔。
“克里斯,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德凯尔说。
克里斯没有回答他。他紧张地举起剑,感到它沉甸甸的。
德凯尔只是盯着他,轻声一笑,“你想跟我交手吗,克里斯?”
克里斯吸一口气,不知道该留还是该跑。
突然,大厅后的一扇被撞开,一名骑士冲了出来。他全副盔甲,没戴头盔,大声喊道:“为了上帝,为了阿尔诺大祭司!”
克里斯认出那是英俊骑士雷蒙多。几十名穿绿黑两色服装的士兵拥进院子,和奥利弗的部队展开短兵相接的激战。
德凯尔仍然在盯着他,但现在他停下来,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情况感到不知所措。突然,阿尔诺抓住了克里斯的喉咙,把剑举得高高的,然后把他拉到眼前,大声喊道:“奥利弗呢?奥利弗在哪儿?”
克里斯指着远处的门。
“给我带路!”
他和阿尔诺一起穿过院子,进入那扇门里。他们沿着向下的螺旋式楼梯,来到一排地下室。它们很大,阴森森的,顶部呈拱形,很高。
阿尔诺冲在前面,喘着气,脸色因恼怒而通红。克里斯急忙跟上他。他们穿过第二间地下室,发现它跟第一间一样空空如也。
这时克里斯听见前面传来的声音。其中有个声音像教授的。
■第五十二章
00:36:02
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