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能在更明亮的光线下看着盖伦,她看到他的脸太苍白了,他的手在轻微发抖,正揉搓并撕碎她给他的纸餐巾。
她不知道他是否打算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他是否想让她先提出问题。我决不会做这样的事,她想。她站起来倒咖啡,“砰”的一声把杯子放在杯碟上。
她看着他取过杯子,他眼睛里的爱意更促进了她对这整个气氛的怨愤。
盖伦在他杯子里加入很多的奶油和糖,一口气就喝了一大半。辛西娅啜饮着咖啡,不准备由她来打破沉默。
终于他说话了:“我很抱歉,辛西娅。”
她点头表示她听到了,她还没有准备宽恕他。
“我——呃——你一定猜到了,我有一个问题。”
“哦!”
“是的,我——不得不重新审核我所有的计算材料,谢天谢地,总算还有些时间。”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在我们将引力转换机联机以前设法完成了这一工作。”盖伦站起来,将撕碎了的纸餐巾投入垃圾碾压器里,然后又坐下来。
辛西娅有点儿紧张,恼人的忧虑代替了她心头的怨怒。
“我们得感谢布伦达,如果不是她,我可能永远想不到这一点。”盖伦迫不及待地冲口而出,这是当他兴奋或者试图将一件事情对她蒙混过去时常会出现的方式。
辛西娅一听到布伦达的名字就变得执拗起来:该死的英格拉哈姆家的女人,原来是她在背后捣鬼,我本来应该料想到的。辛西娅看着盖伦,希望他说出问题的要点来。
“我很高兴我注意到了她的意见,并有时间重新探索了全部理论。”盖伦从他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大叠文件资料。辛西娅看了几页,上面全是图形、数学计算表格、潦草的笔记。他开始将它们分门别类,有几张纸掉在地上,盖伦弯腰拾回时撞痛了头,但他毫不在乎,他专心致志地将他零乱的记录整理成他喜爱的条理分明的笔记。
辛西娅不耐烦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她的手指轻击着桌面。在她了解这该死的计划以前,她极力抑制住对布伦达的抨击。
“我们得推迟引力转换机的联机试验,”他考虑到他的话对辛西娅的影响,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它不像我们原来想的那样安全。”
“推迟它!”她喘着气,“你疯了吗?现在到计划排定的联机时间已经不到三个星期了!”
“我知道,但是现在停下来会更好。”
“我的上帝!你不管怎样说都是不严肃的。”
“但我是严肃的。”他用手抚摩着他的下颏,“这里存在着一个危险的关键性的问题,”他翻动着资料,抽出一张布满数字和方程式的图表,“计算结果表明,这里存在着一个令人生疑的高概率,当引力转换机内的能量在共振腔内积累到足够高的水平时,虚光子受到感应会从原子中逃逸。”他又翻动了一些文件。
“麻烦在于,”盖伦继续说,取出一支铅笔,在页边上迅速画了一个草图,“我们在样机中不能发现这个问题,但当我们在塞莫皮莱温泉区按比例扩大时,其能量将会以几何级数增加。”
辛西娅注视着文件某一页上的一个咖啡污斑,她希望盖他继续说下去,赶快结束他的夸张的述说。她并不想知道它的内容,毫无疑问,这意味着公司有麻烦。
盖伦脸色苍白,痛苦万分地看着她:“没有虚光子,也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固定原子中的电子,而一旦胶子消失了,质子和中子就会游离出去。”他突然停住,低头看着他的资料,仿佛他的思绪中断了。
最后,他又开始说,话音中带有明显的哽噎,“电子和质子可重新结合产生氢,氢在一定条件下具有爆炸性。但是那还不是最坏的,中子会游离而沉入任何有效原子中,包括碳(C),它们能将C12改变为C14,而氢爆炸会炸裂C14,使之进入同温层,迅速在全球范围弥散。”
他小心地将资料放在桌上,然后看着她,他显得极为沮丧,“我——我想你是知道的,C14是放射性的,而碳是地球上所有生命的基础,如果C14被引入同温层,放射性尘埃就将引发各种各样可怕的辐射病,如突发变种、不育等,而且不只是人类,所有的动植物都将受到污染,这将严重影响人类现存的生活,也许,甚至会被毁灭。”
“什么!”辛西娅喘着气,不知道她是否真正听懂她认为自己所听到的。她注视着这份资料,似乎想了解其包含的真正内容。她颤抖着,试图用愤怒掩盖她的害怕,“该死!在这个美好的时刻,却出了这么一件事!你为什么以前从没有提起过会发生这种事情?”
“辛西娅,你必须懂得,我所做的大部分工作是全新的,这个发明中的很多很多东西,都是我们所未知的,我原以为它是安全的,不料我的假设是正确的,而结果却错了,我很抱歉。”
抱歉能顶用吗?!辛西娅站起来踱着步,思绪紊乱,内心燃烧着对布伦达·英格拉哈姆的怒火。该诅咒的,这个多事的女人!如果她闭上嘴,现在这个世界就不会发生任何事情了。
“你说的推迟要多久啊?”
“至少我们需要拆除那些碳防护层,我们还必须做范围广泛的试验,可能,需要一年时间。”
“一年!你曾经向我们保证过没有任何危险的,”辛西娅说,瞪着盖伦和他的那些资料,“那就是我们建造引力转换机的原因,我们已不可能推迟,如果我们当时不放弃塞莫皮菜温泉区的核电厂,到现在它应该已经开始运转了。我们不能不生产电力,因为我们每天要支付数千美元的贷款利息,而目前我们是在利用一种昂贵的能源代用品。因为按照预期,塞莫皮莱温泉区的新设施很快就可以使用,所以我们没有提价。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我们肯定不能立刻拆除防护层,尤其是在这隆冬季节。你的建议不现实,所有的意见和计划全是些模糊不清的猜测,没有确凿证据。对不起,你必须理解,对这一新设施进行修改的建议太复杂了,在这最后关头是无法改变的了。”
“但改变并不是不可能的。”
“就我而言,这是不可能的。”
他的脸变得更为苍白。“危险摆在那边,”他说,“决不能把公司的利润置于危险之上!”
辛西娅被他的指责激怒了,转开身颤抖着。这时,她感到她和盖伦的谈话已远离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她不能理解对方所说的语言和措辞,仿佛各自来自不同的词典。她深深吸了口气,坐下来,努力使自己趋于平静,恢复理性。
“在国际能源公司,没有任何人认为利润重于安全。”她慢慢地清晰地阐明她的旨意,好像在对一个愚笨的孩子说话,“但我们肯定也不能忽视利润,我们必须对股东负有责任。”盖伦张开嘴好像要讲话,她举起手阻止他,“而且更确切地说,我们对每个人都有责任,廉价的能源长期以来一直是人类的梦想,现在我们已到了实现的边缘,而你却因为它可能不完全安全的愚蠢理论而要放弃努力!”她的嗓门提高了,尽管她想努力控制自己,“你甚至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你的观点的正确性,所有这一切事实上就是由那个英格拉哈姆家的女人编造出来的一个诡计,因为她决心要不顾一切地来破坏我们。”
“不,它……”盖伦开始反对。
“那些抗议者当中有一半依赖兴奋剂才如此活跃,以致他们无法辨别他们的那头蠢驴到底站在哪一边。”辛西娅打断他,“对,我不会为他们而停止引力转换机!我也不会因为你而停止它,即使一百万年也不会停止!”
“关于布伦达的动机,你错了,还有我的动机。”盖伦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促,“我们没有引力转换机也已经处于领先的地位,几个月的推迟又会造成什么影响呢?它能换取我们大家内心的安宁。”
“我决不会用公司的损失来换得你内心的安宁,盖伦。”她伸手去爱抚他的脸颊,“你懂得我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吗,亲爱的?我了解你的忧虑,但你要推迟的做法却错了。我们首先要将引力转换机运转起来,然后,我们再进行你所需要的全部试验,到明年夏天天气更好时,我们可以考虑调换防护屏,做一切你认为我们需要做的事情。”
他从她的抚摸中走开,显得很气愤,“我不能同意这个意见,如果你不愿意听我的意见,我们将不得不到泰勒先生那里去。”他站起来,将资料迅速叠进他的公文包中,“晚安,辛西娅。”说完,他转身走向通往起居室的门。
辛西娅为盖伦也为她自己突然感到一阵害怕。
“盖伦,等一等!不要去!”她在他后面叫喊着。
“晚安,辛西娅。”他又说了一遍,离开了这间房间。
她听到前门关上的声音,她站起来将咖啡杯放进洗涤槽里洗净,然后回到床上,但怎么也睡不着。
盖伦一上班就发现辛西娅正在办公室里等他。
“早安,亲爱的。”盖伦向她问候,希望她的出现表明她已决定重新考虑他的建议。
今天她穿了一套咖啡色套装,外面又加了件奶黄色罩衫,这使他产生一种希望:因为这是他最喜爱她穿的一套服装,尽管辛西娅自己并不特别喜欢。
他关上门,将她拉到怀里,不顾她强烈不满在工作时有任何示爱的举动。
她挣脱他的拥抱:“盖伦,对不起,我有一件严肃的事情要和你讨论。”
“什么事情?”他动情地问。
她开始不安地在他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这间办公室似乎太小了,她感到有些压抑。
“我要你知道,我依然认为没有理由推迟引力转换机的启动,”她终于说,“但是我考虑到我们现在应该冷静下来,更理性地讨论这一问题。”
盖伦拿着的那支铅笔在他手里突然折断了,“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和你作进一步的讨论了,我将把这一问题直接提交泰勒先生。”
“盖伦,不要……”
“怎么回事?你怕他不喜欢这个建议?”
“该死!我是为你担心,你所做的事会激怒他。”
“我想他是个重视选择的人,我确信他会倾听我的意见。”盖枪把两段断铅笔丢进废纸篓。
“即使我愿意承认你的意见是对的,他也不会赞同你的意见。引力转换机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对此全权负责,所有的责任都要落在他的身上,他不能就这样剥夺公众享用新的能源的权利,或者剥夺股东们获取利润的权利,尤其是他不会因为你的含糊笼统的反对意见而这样做。”
“不是含糊笼统的。”
“这不是由你说的。听着,盖伦,即使我不能接受你所说的,然而我爱你,可泰勒先生没有这种感情上的因素,他没有理由来听你的意见。我认为你没有真正认识到:如果你妨碍他,他会有多残忍!请你不要做任何事情去反对他。”
“你是不是有点夸张?我确信泰勒先生愿意听合理的意见。”
“但你所要求的是不合理的。”她身体前倾,眼里冒着火。
盖伦站起来,挺直身体面对面地迎着她,“不,这不是不合理的!”
“不,这是不合理的!”
“不要对我大喊大叫!”
“如果我要喊我就喊,见鬼去吧,你这个顽固的白痴!那么,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