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士兵过来抓住她,使劲地从我身边拉开。我蹲了下来,胳膊被她捏得好痛,站都站不起来。
伊丽莎白把我扶了起来。“紧跟着我。”她一边说,一边带着我沿着另一条道走去。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那个尖叫的疯女人身上。
伊丽莎白一路拉着我,我止不住地想起那个女人满是污垢的黑乎乎的双手,记得母亲躺在月台上的时候,脸也是黑乎乎的,黑得像某种腐烂的东西。
“到了。”伊丽莎白在一扇破旧的门前停住了。这门原是绿色的,如今已褪色了。门开了,我们走了进去。
“这是在哪儿?”我问道。从外面明亮的光线进到这里,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看不见。
“她叫卡丽拉。”伊丽莎白说,“还有亲人在田纳西。”
“跟我来。”另一个女人说,听声音年纪比伊丽莎白大,“这边走吧,她的东西呢?”
完了,我被绑架了。噢,上帝,我死定了!
“她的东西丢了,她母亲在月台上被人群挤死了。”
“可怜的孩子!”黑暗中那个女人同情地叹道,“麦克还没带他的人来吗?”
“一会儿就到,”伊丽莎白说,“出现了一阵骚动,我们运气很好。”
我开始能看清东西了。这是间储藏室,堆满了各种废弃的杂物,扶着我的是那个年纪较大的女人。屋里面有几把破的扶手椅和一张凳子,她扶着我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伊丽莎白是个骗子?
“你是谁?”我问道。
“我们是朋友。”伊丽莎白回答说,“我们会帮你找到你姐姐。”
我不相信,他们会把我弄到新奥尔良去,伊丽莎白是个骗子!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麦克带了个年轻的小伙子进来。“这是安德鲁。”他介绍说。
男的?他们要男的干什么?不过,这倒让我断了逃跑的念头。安德鲁一下子也适应不了光线的变化。我看他一脸震惊,想必我脸上也是这种表情。“这是在哪儿?”他问。
“这些人都是我们的朋友。”麦克说,可能他回答的方式和伊丽莎白不同,也可能我这回清醒了,听得清楚了。
“公宜会教徒②,还是废奴主义者?”安德鲁问。
废奴主义者是一群疯狂之徒,专门偷取奴隶,然后把他们释放掉。他们来绑架我们啦?我们是顽抗的南方人。我从来没听说过公宜会教徒有什么报复行为,但人人都知道废奴主义者很疯狂,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们得在这儿等着,直到他们把那些人转移走,天黑的时候才能离开。”年纪较大的那个女的说。
我好害怕,我想回家。也许我该试着逃回月台那边去,那儿有北方士兵,他们会保护我吗?然后呢?前往俄克拉荷马州的那个要塞?
年纪较大的那个女的问麦克,说他们怎么那么快就从士兵的眼皮底下溜出来。麦克给她讲了那个他称为“难民”的疯女人的事。
“他们会把她带回去。”伊丽莎白叹了口气说。
带她回去?她真的是从俄克拉荷马州来的吗?他们谈论起今年冬天那儿的状况将会有多糟。麦克说威斯康星州的印地安人重新在那儿住下来了,可是没有食物,好几年都靠着政府的救济过活,快饿死了。如今,这些人再过去,人就更多了,这个冬天会很难熬。
战争期间的政府救济品不多,供养那些军队就已经很艰难了。
他们对我和安德鲁解释说,我们天黑以后将偷偷地从火车站逃出去,然后在圣·路易市的一个公宜会教徒家里呆一天,之后他们再把我们送到另一个家庭。就这样,像救火队传递水桶一样,我们被一家家地往下传,一直传到我们的家人手中。
他们称这为“地下铁路”。
可我们是奴隶主啊!
“行恶作孽就是不道德的,”伊丽莎白说,“我们当中有些人无法忍受,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们饿死。”
“可一整车的人,你们只救了我们两个。”安德鲁说。
麦克无奈地叹了口气。
年纪较大的那个女的点头说,“我们这样做是不正当的。”
伊丽莎白救我是因为我母亲死了,要是母亲没死,我就只能在外面,同其他人一样,被遣送到俄克拉荷马州活活饿死。
想到这,我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不该因母亲的死而得到优待,我本应保住她的性命。
“嘘,别出声,”伊丽莎白安慰我说,“你会没事的。”
“这是不正当的。”我小声嘀咕着。我尽量压低声音。我们不能被发现。
“怎么啦,孩子?”
“你不该救我的。”我哭得很凶,我想他们肯定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伊丽莎白摩挲着我的头发,替我拭去脸上的泪水。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有人这么疼爱我了。我姐姐自己有三个孩子,哪还能顾得上我?我还得努力干活,自食其力。
这里还有几条毯子,除了麦克,我们几个都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睡觉。麦克坐在扶手椅上睡。这一回我没有做那么多梦了,不过醒来的时候,我总感觉自己做了噩梦,尽管梦的内容已经记不得了。
当我们蹑手蹑脚地逃出车站的时候,已是满天繁星了,照得地上亮晶晶的,在田纳西也会有这样的星星的。月台空荡荡的,火车和人都走了。还在我们睡觉的时候,林肯列车就已开回南方密西西比,将更多的人带出来。
“你会回来救更多的人吗?”我问伊丽莎白。
她身后的星星看起来犹如一面旗帜。“我们会尽力而为。”伊丽莎白平静地说。
我因为母亲的死亡而获救,这不公平。我对伊丽莎白说:“我想跟你们一起去帮助别人。”
她沉默了片刻后说:“我们只吸纳自己人!”她的口气很严厉,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什么意思?”
“我们队伍里没有奴隶贩子!”她说,声音冷冷的。
我感觉好像发烧一样,全身疲倦,脑袋却很清楚。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走这么远,在此之前我连城门都尚未跨出。圣·路易市的街道空荡荡的,几乎见不着什么灯光。远处有个女人在唱歌,歌声很嘹亮,穿透了整个夜空,好优美的嗓子。
“伊丽莎白,”麦克说,“她还是个孩子。”
“可是她必须知道。”伊丽莎白说。
“那你为什么救我。”
“我们不会用邪恶去对抗邪恶。”伊丽莎白说。
“我并不是邪恶势力的一分子!”我大声叫道。
可是无人回答。
① 斯沃德是美国内战时期的国务卿。
② 公宜会是基督教新教的一个教派,亦称贵格会或朋友会,17世纪兴起于美国和美洲。“贵格”的意思是“令人发抖”。
《临界点》作者:乔恩·克特内·格林姆伍德
“我爱你。”她情真意切地说道。一大堆大大小小的摄像机都对着她的脸,而我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片刻之间,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安妮从来就不会撒谎。我们身后的一个女人开始感动得抽泣起来,有些人在公共场合就是这样强行抑制自己感情的爆发的。
现在该轮到我说点什么了。
我们事先从未排练过。这根本就不是能够事先排练的那种事情。“我一直都深深地爱着你。”我说。我说这话就像是向自己一生中最亲密的人道歉。
或许这就是令安妮显得如此震惊的原因。
虽说面对着众多的记者,我却浮想联翩,一时想到黑洞中的物质是如此致密,连光线都不能从它的表面逃脱;一时我的思路又回到了18世纪,想到了那个不大出名的英国地质学家约翰·米歇尔。继而我想,我和安妮的婚姻关系出现裂痕已经有7年了,我们就这样苟延残喘、勉强地维持着。
“龙生龙,凤生凤。”在孩子的身上能够明显地呈现出他们父母的特性来。安妮的父母都是诚实淳朴的人,看什么事情都简单化一根筋。而我的双亲则截然不同了。我妈妈勃然大怒时能闹得天翻地覆。我爸爸的脾性却恰好相反,好像一旦他垮了的话就会变成一个黑洞,而他的5个孩子仍会继续围绕着那黑暗而冰冷的轨道旋转着。
“真对不起。”安妮说,话语中充满了歉疚。
很明显,告别仪式的组织者们发现局面有些失控了,有人赶紧把丽莎和萨米推向前来。他俩都还不到10周岁,脸蛋红润新鲜,头发有些凌乱。第一次亲临这样盛大隆重的场面,他俩上来之后难免有些手足无措局促不安。
“爸爸,再见了。”他俩异口同声地说,话音悦耳动听,就像是圣约瑟和圣母玛丽亚在基督降生的戏剧里的话语。
我吻了吻他俩的脸蛋,又摸了摸他俩的头发,他们的头发变得更加凌乱了。这时我才想起来他们不喜欢这样做。据说,亲人在离别时即使做鬼脸也不要做这两件事。
“我会给你们打电话的。”我眨着眼承诺道。
他俩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显得有些困惑不解。
“我不过是跟你们开个玩笑。”我还想说下去。幸亏丽莎及时听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才没让我看起来像是个大傻瓜。此时,我父亲也挤到前面来,伸出双臂紧紧地拥抱着我。这样做肯定让他很踌躇,因为我们似乎不经常这样面对面的接触,他之后的行动更是让我大吃一惊。
“祝你好运……”话音未落,他似乎又在以他那独特而枯燥的方式斟酌着这话的准确性,接着耸了耸肩, “当然,不是那种继承遗产的好运……”
在此之后,火箭就要发射了,眼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都难免越过生活的临界点,干一些无伤大雅的越轨之事。当情况需要或者迫不得已之时,我们与情人分手后还可以另找一个,工作不顺利可以跳槽更换工作,失去老朋友可以去交新朋友,人生路上,人人都会遇到各种坎坷曲折。在过圣诞节的时候,我总是感到心情不愉快,年复一年这种感觉一直没有改变。
事情的起因在于一场争吵。起码我想是怪我自己越了轨。无论如何,这全都是我的过错。
据说在最近的一次酒会上,我酒后失态,强行亲吻了一个姑娘,也有可能是她主动亲吻了我。那是我做过的事,我应该清楚记得这一切。可是突然之间,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到我竭力寻找并拼凑脑子里的记忆碎片时,就像在玩拼图游戏,那图案已经弄得乱七八糟,而我已完全记不起来原来的画面了。
当时是我亲吻了一个姑娘,有嚼舌根的人立马将此事告诉了我的妻子,等我从卖圣诞节前礼物的商店回家时,我发现我的婚姻和家庭已经彻底完蛋了。就像是进行一场拳击比赛,我还不知道比赛刚刚开始却已经结束了。我被打翻在地,躺在起居室中间的地毯上,不能动弹。哦,对了,她使我回忆起,当时新闻媒体的注意力留意到这件事。这种事情根本无法让我为自己作解释,反而会越描越黑。三十六计走为上,为了逃避那无穷无尽的烦恼和争吵,我决心一走了之。
飞船逃逸地球的速度是每秒11公里以上(约等于每小时4万公里),而要摆脱太阳的引力逃逸速度则必须达到每秒600公里以上才行。我将要去的黑洞不存在什么逃逸速度,我要去的那个地方物理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