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星,比天上的任何一颗星都要亮,比晚上最明亮的那颗星还要亮。它又大又白,在天明一个钟头以后,依然发出一闪一闪的光。它不仅仅是一个闪烁的光点,而且是一个皎洁辉耀的小圆盘。在科学还不发达的地方,人们睁大眼睛望着它,感到恐怖。他们奔走相告,认为天上的明亮的信号预示着战争,瘟疫的灾难将要临头。壮实的波尔人、黧黑的霍顿笃人、黄金海岸(现为加纳共和国)的黑人、法国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都站在驱走了寒夜的晨光下,观看这颗新生星的落山。
在许多天文台中,大家兴奋得惊叫起来,但是又不得不努力抑制住感情,来做进一步观察的准备。因为两个遥远的天体迅急地冲撞到一起,是一种壮观。人们急急忙忙把照相设备、分光镜和这样那样的用具聚集起来,为了记录这个新奇的惊人的景象,这是一个星球毁灭的景象。海王星是我们地球的姊妹行星,但远比地球大得多,它蓦地投入死亡的火焰,令人感到一个星球的毁灭。来自外层空间的陌生行星,公然袭击海王星,两颗坚实的球体剧烈震荡起来,产生热量,立即变成一堆白炽的庞然大物。那天黎明前的两个小时,这颗惨淡的大白星绕着地球转动。当它向西落去,太阳跨在它上面时,它才渐渐褪色。各处的人无不感到新奇和不可思议。尤其是海员,他们在海上习惯于观察星星,但这次在事前来不及听到新星来临的消息,便突然看见它象一个小型的月亮似地升了起来,并且向天顶攀登,挂在头上,随着夜的消逝而向西坠落,他们都感到十分惊异。
接着,当它上升到欧洲上空的时候,到处都是观看的群众。他们在山坡上,在屋顶上,在露天里,一个个向东望着。巨大的新星升上来了。前面放射出一道白色的亮光,好象熊熊燃烧的烈火。
头一天晚上已经看见过它的人,走近一瞧,就大声喊道,“它更大了!”
“它更亮了!”
虽然它还远没有西沉时的蛾眉月大,可是它比蛾眉月要亮得多。
群聚在街头的人们喊道:“它更亮了!”
在光线微暗的天文台里,观测者们屏住呼吸,你盯着我,我盯着你,不约而同地说道:“它更近了,”
“更近了。”
一个声音接着一个声音重复着:“它更近了。”
嘀嗒作响的电报机也发出这个消息。这声音也循着电话线传播出去。
在许许多多的城市里,工作态度严肃的排字工人们都在排着有关的铅字:“它更近了。”
在办公室里,工作人员们放下笔来说:“它更近了”,被这个实实在在的新奇事情震惊了的人们,在千万个地方谈论着这件事,他们忽然想到“它更近了”这句话里包含着的一种极为怪诞的可能性。这声音顺着清晨醒来的街道急急地传过去;在寂静的农村里,这句话沿着霜浓露重的小径,被大声喊出来。
人们通过电报得知较多的情况后,便站在家门口的黄朦朦的灯光下,对过路行人喊出这个消息:“它更近了。”
俏丽的妇女们,在跳舞时,听到别人讲笑话似地讲出的这个消息,装模作样地表示出实际上她们并未感觉到的关心。
“更近了!真的!多么稀奇!发现那种奇迹的人必然是非常有才华的”!
街头的乞丐,在寒冷的冬夜抬头望着这颗新星,嘴里嘟囔着:“还应该近一些。冬夜太冷了,冷酷得跟慈善团体一样。不过,就是它真的更近了,也未必能暖和吧,反正一样。”
一个妇人跪在她死去的亲属旁边,哭哭啼啼地说,“一颗新星跟我有什么关系?”
早早起来准备考试的学生在苦思冥想,解答考题——“离心力,向心力”,他用拳头支着下巴说道:“如果一个行星停止飞驰时,失去它的离心力,那么结果会怎样?向心力将控制住它,使它掉到太阳里去!”
“我真想知道,我们是不是正挡在它的去路上?”
又过去了一个白天,在霜冷的日暮之中,迟睡的人们又看见了这颗奇异的新星升起来。现在它是那样的明亮,日落后,高悬在空中,显得十分硕大,月亮和它相比,变得暗淡萎黄,仿佛成了它的幽灵。
在南非的一个城市里,有个大人物结婚,街上张灯结彩,来迎接他在举行婚礼后带回来的新娘。这时天上出现了新星,光彩夺目。阿谀奉承的人说:“真是良辰美景,连老天爷都给添了一颗新星来道喜。”
在摩羯星座下,一对黑人情侣,不怕凶猛的野兽和不祥的精灵,为了谈情说爱,一同躲在有萤火虫飞来飞去的甘蔗林里。他们看见明亮的星时,得到异常的安慰,他们低声细语地说:“这是我们的星。”
数学大师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推开面前的论文。他已经计算完毕。一只白色瓶中,剩下一点儿药。他已经熬过了四个漫漫长夜,就靠这些药物来支持他不致入睡。每天,他还是象平常那样安详,明确而耐心地给学生们讲课。讲完课,马上回来继续进行这项重要的计算。他的面容是严肃的,但由于药力的作用而有些不正常和潮红。他久久地陷入沉思默想,然后走到窗前,拉起百叶窗。越过群集在一起的屋顶和塔尖,他满怀忧虑地眺望着上空悬挂着这颗星。
他望着那颗新的星,仿佛面对着一个顽强的敌人。他静默了片刻后,说道:“哪怕你弄死我,我也运用我的计算掌握住你和整个宇宙。即使出现象现在这样危急的情况,我也决不退缩。”
他又看看小药瓶,说道:“不需要再睡觉了。”
第二天中午,一分钟也不差,他准时走进讲堂,按照他的习惯,把帽子放在桌子的一端,仔细挑了一枝长长的粉笔。他的学生之间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说他如果不把粉笔夹在手指头间摸着,他就不能讲课。有一次,他们把粉笔藏了起来,他就被捉弄得手足无措,活象一个演员在台上忘了台词。他的灰白眉毛下的一双眼睛望着一排排年轻的脸,用习惯的学者口吻说道:“现在出现了我所不能控制的局势,这会妨碍我的计划的成功。如果把话说得简单明了一些,就该说人生是虚度了。”
学生们彼此面面相觑。他们听错了吧?要不,就是老师疯了?好多人展眉微笑,但是有一、两个人还是严肃认真地注视着他那镇静、苍老的脸。他讲了下去:“今天早晨,我要尽量让你们明白,我计算得出的结论。这非常重要。我们假定——”
他转过身去对着黑板,象平日一样,一边思考,一边作图。趁他转过身去的机会,一个学生轻声问同座的同学:“‘虚度’是什么意思?”同学指指黑板,说“听——听下去。”
他们很快就明白了。
那在晚上,新星升起较迟,因为它原来的向东的运动使它经过狮子座,转向处女座。而它是那样的亮,当它升起来的时候,使天空发出辉耀的蓝光,无数星座先后受到照射,被它的强烈光辉所掩盖,一个个隐没不见了。只有木星出现在天顶,还可以看到御夫车座的五车二、金牛星座的毕宿五,天狼星和大熊座的指极星。新星很白很美。那天晚上,地球上许多地方的人都发现有一个青色的光环环绕着它。它显而易见是更大了。在赤道上的清晰天空中,它好象有月亮的四分之一大。在英国,地上是白皑皑的凝霜,天空却好象是盛夏的月夜,人们能够在灿烂的星光下阅读普通的报刊,城市的灯光则显得发黄、昏暗。
那天晚上,世界各地的人都没有睡。教堂在鸣钟,号召人们聚集到教堂里去祈祷。就当地球在轨道上旋转前进,黑夜在逝去的时候,这颗不祥的星愈来愈大,愈来愈亮,使人感到眼花缭乱。
数学大师的警告已经用电报通知全世界,被翻译成上百种语言。各个城市里的街道上和房屋里都灯火通明,船坞被照亮得如同白昼,城乡交通要道上也都一片明亮,而行人彻夜往来不绝。新星和海王星在火热的拥抱里扭作一团,迅速地旋转着,愈来愈快地驰向太阳。这一大堆照耀着天地的物质的运动速度已达到每秒钟飞驰100英里,而可怕的速度还在不断增加着。目前它是在远离地球100万英里的空间中飞驰着,所以,对地球没有影响。但这颗炽热的星和行星中最大的木星之间的吸引力,愈来愈明显了。这种引力的结果将是什么呢?不可避免,木星会偏离它的轨道而纳入一条椭圆的路线,这颗燃烧着的星,因受到木星引力的影响,而改变向太阳冲去的方向,路线将呈弧形,因此也许会与我们的地球相撞。至少,它会非常接近地球。所以数学大师预言:“地震、火山爆发、旋风、海啸、洪水和气温将上升到我无法测知的限度。”
就在头顶上,这颗给人们带来灾难的星在孤独、冷酷、狂怒的熊熊燃烧着,仿佛想证实他的预言的准确。
那天晚上,人们眼睁睁地望着那颗星,望得眼睛都发痛了。显然,它在不断地逼近。那天晚上气候也变了。笼罩着整个中欧,法国和美国的冰霜都在消融。
但是,你别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被这颗星吓得惊慌失措。实际上,习惯势力依然统治着全世界,除了在空闲的时候和晚上的灯光下闲聊消遣之外,十人之中倒有九人照旧忙于他们的日常工作。在大大小小的城市中,只有个别商店未按原来的规定时间营业,医生和办丧葬的人分别从事他们自己的工作;工人上工;士兵练操;学者研究;恋人们互相追求;窃贼东躲西逃;政客策划诡计;报馆的印刷机彻底鸣响;教堂里,许多教士不愿打开神圣的殿堂来增加恐慌的气氛。
报纸在想方设法安定人心,提醒大家吸取公元1000年时的经验——因为那时人们曾预言世界末日的来临,结果是一场虚惊。现在出现的星,实际上不是星,只是一种气体,一颗彗星。如果它是一颗星,它便不可能袭击地球。这种事情,史无前例。不论在哪里,常识都是一成不变的,总是藐视遇事过于谨慎戒惧的人。
那天晚上,格林威治时间7点1刻,这颗星将最接近木星。那里,全世界的人都将看到万物起变化。许多人把数学大师的严厉警告,只当作精心编造的广告,认为他在有意扩大他自己的影响。有些人虽然也热烈地参加了辩论,但是后来用上床睡觉的办法表示了无动于衷。常识是牢固不变的。在文化科学不发达的地方,人们也只为他们自己的大事而奔走,对新奇事物已感到厌倦了。除了偶然响起几声犬吠之外,动物世界也听任这颗星放肆,而丝毫不感兴趣了。
不管怎么说,欧洲各国的人终究是又一次看到这颗新星的升起,它比前一天晚上迟升了一个钟头。但并不比前一晚大。相当多的人还没有睡觉,他们嘲笑数学大师,认为危险已经过去。
但是,过了一会儿,笑声停止了。这颗星在不断增大起来——它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增大,每过一个小时都稍微变大一点,而且更接近半夜的天顶,愈来愈亮,甚至把晚上变成了第二个白昼。如果它径直驰向地球,而不是沿弧形路线运动,如果它不减低冲向木星的速度,那么它必然会在一天之内超过这个夹在中间的地球。但事实是,它一共花了五天的时间来经过我们这个行星。次一天,它在英国人看到它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