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同样的斑点,“两只苹果一模一样。”
“不错。现在你再来比较这个。”夏娃从冰箱里拿出第三只苹果,这只苹果有点熟过了头,果皮已经发暗变皱了,闻起来也更香甜。然而,和那两只苹果一样,在同样的位置,有同样的斑点。
“这三只苹果出自同一个组合器。我们六个月以前扫描了原始的苹果,这两只是昨天在QNSA里做成的,第三只是一周前做的。如果我们装入足够的原材料,就可以要多少生成多少一模一样的苹果。”
“太神奇了!”
“是的,不过用来做苹果太昂贵了些。实际上,真正值得用QNSA生成的东西的确不多。”
夏娃把其中的两只苹果放回了冰箱,留下一只新鲜的,在袖子上擦了擦,咬了一口,大声嚼起来。“来,尝尝。”
罗莎也咬了一口,又脆又甜。实验室的一位实验员走进实验室,从冰箱里拿出一个扁平的瓶子,朝罗莎和夏娃笑着点点头,出去了。
“我最初希望能够克服失去凯瑞的悲伤,”夏娃说,她透过窗户看着蓝色的球体扫描器,“我告诉自己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和我们大家一样,最终都会死的,是他太好动的性格送了他的命,可我还是希望他就是他。”说着,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可是儿子不应该死在妈妈前头。以后的事情都不一样了。只不过是原子的组合而已。”
夏娃转身问罗莎,“这苹果好吃吗?”
“好吃。”
“太好了,罗莎,我要告诉你下一步我要做什么。目前还没有任何人做过,因此,不是犯罪,但是如果将来它不能普及的话,我敢肯定就这种行为会被视为犯罪。”
“你在说什么呀?”
“几个月前,实验项目到了我们可以扫描活性有机物的阶段。我们扫描了几只天竺鼠,还有一只绵羊。有天晚上,实验室没有其他人,我把凯瑞叫来,也扫描了他。我一直等着,等重组器里出来结果。三天前,四个月大的扫描对象天竺鼠组合成功了。你知道这意昧着什么吗?”
罗莎屏住呼吸,“我想我知道。”
“如果那只天竺鼠没有什么后期不适反应,我就想重组凯瑞,希望你能帮助我。”
乌云散去,天豁然开朗了!惊喜疾风骤雨般冲刷着罗莎压抑的心头,她简直不敢相信这能是真的。她紧紧地搂住夏娃,把头依在她的胸前。这是奇迹!这是出路!
五、火
杰克提醒自己,地球上绝大多数动物的生活中都有各种各样的线虫纲动物,它们几乎到处存在,有益的寄生虫占了寄生虫总数的绝大部分。不用担心什么。
可是,他的手还是发痒,皮肤还是火烧火燎的。
他没花多少时间就肢解好凯瑞的尸体,把肢体投进分解舱,剩下的内脏部分在粉碎器里弄碎,混合在实验项目要用的土壤里,用水龙头把粉碎器和地板都彻底地清洗干净。火土水三位一体。一周之内除了土里的化学成分,凯瑞就会化为乌有。
可是,凯瑞的影像深深地印在了杰克眼球晶体上。“我是行尸走肉。”这个想法一天要在他的脑海里出现无数次。无论是走下环形坑底部的斜坡,还是在温室里整理秧苗,还是坐在索比齐公园池水的边上,杰克总也摆脱不了这可怕的念头。和夏娃睡在同一张床上。这里的社会结构旨在抑制男性的危害,而我恰好就是个危险的男人。我甚至不知道这已经发生了。我是他妈的偏执狂,没人知道。
没人注意到了什么异常——至少他认为他们没注意到。他们把实验土壤送到禽类基地东坡上的实验田的那天下午,对杰克来说是难熬极了。他坚持要自己调整土壤,自己亲手种植落叶松苗,一直戴着防护手套。阿姆亚提认为没必要戴防护手套,杰克立即辩解道,“我可不想惹土壤里的那些新虫子。”
“如果土壤里有未知的新虫种类,那我们都要倒霉的。”她似乎很有道理。
幼苗长势非常好,生长速度提高了百分之十五,三个月之内,他们的项目就排上了理事会的女士们的验收日程。夏娃和其他的董事们在坡地松林里信步漫游,欣赏着沁人心脾的松脂清香。当夏娃走过含有她儿子化学成分的土地时,一股热浪扫过杰克的面颊,他满脸通红,额头炽热。
理事会对项目很满意,下周将表决对阿姆亚提的表彰,还要特别提到杰克的突出贡献。“你要是不小心点的话,杰克,说不定会焊在这块土地上喽。”霍尔·卡里森有意戏弄地说。
“你说什么?”杰克问。
霍尔对他笑了笑,“我是说你也要成为这里的一员了,兄弟。”
表面是亲戚,可内心仍然是外人。凯瑞事件的后遗症太难消除了,最大的问题就是夏娃。比如说,虽然在塌陷的崖边救了夏娃,可回到家里,杰克却没有勇气接近她。夏娃的眼睛越看越像凯瑞的眼睛。晚上,躺在夏娃身旁,他觉得手在被火烧。他睡不着,却假装熟睡,一直等听到夏娃均匀的呼吸声才松口气。夏娃睡着后,他虽然还是睡不着.却仍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她。他孤独,并且害怕极了,从五岁起,就再没这么害怕过。有天晚上,他听到夏娃翻身起来,望着他喃喃细语,“对不起,我一定能做得更好些。”她有什么对不起的?她怎么能向他请求原谅呢?
领地的医疗室给杰克开了些药膏,治疗手上的皮疹,无济于事,只让他身上发出硫磺一样的气味。我是月球上的靡菲斯特①,他告诉自己。杰克还真的相信起魔法来:假如凯瑞那些留在土里的尸体要回来折磨杰克,那么把这部分凯瑞带回家,就能抵消他的鬼魂魔力。所以,杰克用大花盆种上落叶松,搬回家摆在阳台上。他给夏娃做温室里长的莴苣色拉,看她吃了有什么反应。结果她建议罗莎应该搬出公寓,独立生活。
【①:靡菲斯特,歌德(Goethe)所作《浮士德》中的恶魔。】
罗莎。喔,罗莎是最让他揪心的。她那么迅速做出反应,竭尽全力保护他,和他一起承担风险,简直让他震惊。虽然觉得承认这点很难,可事实是他真的由衷地感激罗莎,并且完全消除了罗莎对他感情的疑虑——罗莎非常爱他。现在他不能正视罗莎,他欠女儿的。他俩像拴在绳子两头的两只蚂蚱,而他的内疚夹在中间。
罗莎实习开始后,和夏娃在一起的时间很多。杰克看着她俩在公寓里开玩笑,一起去实习现场。她俩的头紧靠在一起,罗莎的头发是红色的,而夏娃的是棕色。罗莎发出一连串响亮又幼稚的“咯咯”笑声,不知为什么,这搅得杰克直想嚎啕大哭。
“你怎么笑个不停。”他说。
她俩一同抬头看着他,一声不吭,同样惊诧的表情。
“你不能安静点儿吗?”他又说。
“对不起,爸。”罗莎小声嘟哝说,“我不知道不允许笑。”她从桌边站起身来说,“我有事要告诉你。”
杰克尽量装得平静,“什么事?”
“我想搬出去住。老公寓区有合适的地方,我和莱萨一块儿。”
“莱萨?我以为你根本不喜欢她。”
“我想是我的问题;她是个挺不错的人,从来不讨厌。”
杰克很想说服她打消这个念头,无奈夏娃的在场打消了他的勇气。是夏娃把这种想法灌进罗莎脑袋里的。“跟我来,”他对罗莎说,“我们出去走走,夏娃,你不介意吧?我们需要像父亲和女儿那样地单独谈一谈。”
“没问题,去好了。”
罗莎虽然不高兴,还是跟着杰克出来了。他们走下公寓的梯坎,一直走到环形山底部的小路上。圆顶的天穹投射着晴朗的天空,脚下的罔地里,收割机正在收割大豆,把圆鼓鼓的豆粒抛进卡车里。“是因为凯瑞吗?”杰克问道。
罗莎把胳膊交叉着挡在杰克胸前,眼睛却望着地下,“我不想谈凯瑞。”
“你知道那是意外,罗莎,我一一”
罗莎使劲一跺脚,跳起几码高,然后落到杰克前面。一个过路的妇女含笑地看了一眼罗莎。杰克慌忙上前接住罗莎。
罗莎仍然不看杰克,“我不谈凯瑞,爸。不是因为他。我十四了。这里的女孩如果十四了还住在家里,就一定是有病。”她又像刚才那样跳了起来。
杰克不知说什么好。他知道罗莎没说真话,一定和凯瑞有关,不过,他不想求她说真话。
“你准备和夏娃说实话?”杰克赶上罗莎后对她说。
“别傻了!”罗莎说,“我失去的太多了,不想再流浪了。”
傻。他来这里可真是傻。“我带你到这儿,是为了我们能够在一起。”
“爸,你想我能永远都和你住在一起吗?”
杰克使劲搓着自己的胳膊,越搓越痒得厉害。“你会给我打电话吗?”
“我每天都会来看你的。”
杰克停住步子,罗莎却一直沿着小路,朝索比齐公园走去,头也不回。
“你觉得怎么样,凯瑞?”杰克望着女儿走远的背影喃喃自语,“这是地球人的事?行使性所有权的一种习俗?”
杰克试着想像和夏娃单独待在领地最大的公寓里会是什么滋味,也许不会太糟。他可以在阳台上多种些落叶松,开小灶自己在家做饭。见鬼,他还可以用凯瑞的土壤做成床,在那上面睡觉。
他开始和亚麦拉·塔拉多特在体操房的桑那室约会,在那里包一间小凉亭,干那种事。桑那里的热气让他忘掉皮肤炽热的感觉。这没什么错的,也没什么对的。罗莎总在外面,夏娃也很晚才回来。有~晚这种奇异的外出竞延长到通宵不归,杰克不可能不起疑虑:可能有人找到了凯瑞的调压服;罗莎藏得不够好,现在她有麻烦了;或者,夏娃试探罗莎,迫使她就范,她熬不住了,承认有罪。
屋里的电话响了。杰克拿起了听筒。
“爸爸?可以到加工实验室来看我吗?”
罗莎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好几个月没听到她这么青春悦耳的声音了。“罗莎,怎么啦?”
“你简直不能相信,我们所有的麻烦都结束了!我们正在使凯瑞复活!”
“什么?”
“重组器。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更多,会有人听见的。从0300入口进来,要是有人问你去哪儿,就说到别的什么地方。”
“夏娃在吗?”
“在。爸,我得走了,0300入口见。”
“罗莎——”
他很难受。复活凯瑞?罗莎一定把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夏娃。
可是,他除了去还能有什么选择呢?杰克在房间里徘徊了几个小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离开了公寓。通向北气舱狭长的道路上静悄悄的,只有微风和趋光飞绕的昆虫,他告诉气舱值班员自己得去生物实验室。
他穿好调压服,却觉得不能正常呼吸,反复查看仪表,尽管没有任何问题,他还是觉得窒息难忍。汗水从脖子流进衣领。
他走上地面,此时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地表发出的白光映托着星空。杰克尽量调高面罩的偏振度,可眼睛还是觉得刺痛。他穿行在太阳能储备器之间,沿着小路从气舱向加工实验室倾斜的入口走去。最后他走过辐射屏蔽区,打开了实验室的外舱门。脱掉调压服时,身上的汗水已经把衬衫湿透了。他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用手指梳理浸湿的头发.定定神,但没有打开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