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西人都为生命之旅而活着,”女翻译进一步阐释,“但我们也希望得到死亡所带来的安宁,希望得到旅行后的安息,希望我们可以躺下来享受永恒的冥思。”
“我还是不明白这与他们的肮脏习惯有什么关系?”
“我们想帮助你们。我们想让你们妈咪安息,确保她在永恒的冥思中不受纷扰。我们的习俗是给尸体涂上新陈代谢的固体和液体排泄物,其浓烈的气味筑起一道阻止好奇者或饥饿者干扰的天然屏障。”西人再次蜂拥围向妈咪。女翻译接着说:“葬礼可以继续吗?”
我用身体挡住西人。“别以为我不感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不能让你们任何人往我们妈咪身上撒屎撒尿,听见了吗?”我告诉他们,“这不是我们的习俗。”
就在这时候,我们脚下一声爆炸,打断了我们的交谈。紧接着炮声轰鸣,枪声呼啸。我们冲到开阔地边缘,小心翼翼地往下瞧去。大约一百米下面是一座广场,广场上一队海盗与一队自卫队员相互对峙,自卫队一眼就认出了,因为他们的手臂上,腿上,触角上或者其它肢体上都佩着黑黄相间的标志。眨眼工夫两队人就冲向对方,开始了一场肉搏战。刀光剑影,你退我进,杀得难分难解,很快人行道上就东一个西一个躺着死伤者。恰尔德突然惊呼:“快瞧,菲格!快瞧!乔·特里在那儿。”
我认出了那件铠甲,只见乔·特里挥舞狼牙棒,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圆弧,身体四周血肉横飞。尽管我们之间有前嫌,但我还是暗暗替他捏了一把汗,希望他能生还,当他在一团烈焰中倒下时,我的眼光绝望地搜寻他仍活着的迹象。似乎过了漫无尽头的时间,乔·特里才翻过身,抖了抖身子,站了起来。他那件坚固的铠甲皱巴巴的,烧得焦黑,但他又拿起狼牙棒,跌跌撞撞地杀进人群。
弟弟脱口大叫,声音尖细却清晰:“好样的,爹爹!杀死海盗!”
然而,那场混战陷入了僵局。海盗残余就在我们的制高点下面围成一团,处于守势。他们围住一串俘虏——有特万人、斯比东人、罗尔恩人、福克斯人、西人、纳斯特人和夸茨人。我们后来才知道这些不是一般的人质,他们是市议员,被劫持来勒索赎金的。海盗与自卫队相距20来米远,只见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中间地带,他身穿大红大绿的衣服,身后披着紫色长袍,显然是诺恩。他双拳放在臀部,向自卫队喊叫,显然是在敲诈什么。很快自卫队上尉就慢腾腾地走上前来谈判,上尉是个庞大臃肿的福克斯人,一身黑黄相间的褛褴军装。他俩谈判了好一阵,福克斯人固执地摇着他那蓬乱不堪的头,诺恩猛烈地打着手势。最后,海盗头目装腔作势地耸了耸肩,手掌凶狠地往下一砍。
他的两个喽罗立刻抓住一个罗尔恩人质,开枪射落他的羽翼和头。
弟弟惊呼:“看见了吗,菲格?看见了吗?他们居然这样杀人。乔·特里怎么不想点办法呢?怎么不抓住海盗呢?”
“乔·特里嘛,他又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不过他也不是傻瓜。他无可奈何,谁都无可奈何。”
我说错了。一个重物猛击了一下我的身体一侧,又弹开了。我转身一瞧,只见上面系着妈咪的红色小车腾空而起,原来弟弟忘记锁制动了。妈咪悬在城市上空,仿佛悬在天堂与地狱之间,她那苍白的脸沐浴在阳光下,她的衣服宛如天使的翅膀银光闪闪,托起她的小车仿若魔幻战车。某种回光返照使她睁开眼睛,好像久久地凝视着我,仿佛在传递某种深刻的意义。我知道她看不见我,但我还是向她伸出双手,欲说却又无言。然后,妈咪的身影开始变小,加速向地面冲去,愈来愈快地从视野消失,愈俯冲势头愈猛,乃至于成了一个模糊的白点,一颗彗星,一颗流星。我在撞击之前闭上了眼睛,却分外清楚地听见轰然一声重击。
“哦,快瞧,菲格!”弟弟叫道,“快瞧妈咪干的!”
妈咪不偏不倚地撞在海盗的头上。撞击挣断了将妈咪系在车上的皮带,将她抛到一边,斜躺在人行道上,姿势不卑不亢。小车砸成两块,大的那块装有引擎,正冒着油烟。活该诺恩倒霉,只有一丝肉皮连着头与身体,不可一世的他现在变成了一堆烂肉,一摊污血。他一命呜呼,喽罗们顿时群龙无首,不仅交出了人质,他们自己也束手就擒。我和弟弟沿着茂密的藤蔓跌跌绊绊地爬下到广场,朝妈咪跑过去,但乔·特里已经将妈咪搂在怀里了。他神色怪异,凝视着妈咪的眼睛。见我们跑过去,他向我们眨了眨眼睛。
被解救的人质正在与福克斯人上尉商量重要事情。乔·特里走过去,却遭到白眼,于是他按了一下开关,那铠甲便放大他的声音,使在场的人都能听见。“你们听着,是这位可怜的女人救了你们的命。她奉献出自己。为了拯救城市,她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为了解救你们——我们的议员和领导,我亲眼看见她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作武器,直接朝海盗冲去。我发誓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奇迹,凭着至善至美的福音书我为她那奇迹般的英勇无畏作证。谁愿意同我一道去悼念她的英雄壮举?谁愿意去作证?”
市议员们围住乔·特里,西人和女翻译围成一圈跳来跳去,罗尔恩人和夸茨人在乔·特里的左上方盘旋,瓦斯姆人、特万人和斯比东人排成一串,林福特人、纳斯特人三三两两地扭成一团。最后,一个瓦斯姆人齐足跳向前来说:“我亲眼目睹了这种英雄行为,这种大无畏精神。对这种高尚品格我心中无限仰慕,我保证这位杰出的女性将受到她应有的厚葬。”
其他外星人也不甘落后。“这位地球女人当然不是平庸之辈。”一个罗尔恩人用“普通话”嗡嗡地说,“我自己的蜂窝房将门庭生辉,接纳她的遗体。这样她就可以继续孕育未来,从而保证将她的勇气传给下一代。”
“不行,”
一个纳斯特人大声反对,“她不能动了。她是我们的,我们保证她将永远成为我市的一部分。不用说,她的肉天生鲜美。”
夸茨人嘲笑说,妈咪并没有真死,而是超凡入圣,成为了一个超自然群体不朽的一部分,而这个群体正是罗马瑞发全体市民。西人和往常一样默默无声,他们焦躁地围着乔·特里跺来跺去,那熠熠闪光的皮肤令人炫目,接着干脆向他冲过去,恭敬地昂起“那东西”,乔·特里只好用脚踢开他们。“喂,”他那放大的声音传遍市中心,他再次以奇怪的目光瞟了我们一眼,“你们的建议都很好,不过这位死去的地球女人太特殊了,任何一种安葬方式都不适合。”
“那怎么办?”罗斯姆人问道,“她有什么遗愿呢?”
乔·特里摇了摇头回答:“我也不知道。你们可以问这两位男孩,他们知道怎么办。”
就这样,妈咪享受到了隆重的厚葬。我和弟弟还记得妈咪生前告诉我们的葬礼细节,在妈咪的腹部划一道口子,将内脏掏出,保存在一个个半透明的小罐里。通过她的鼻孔钻出她的大脑,她的眼睛换上了宝石,她的皮肤漆得闪闪发光,硬如岩石。我们一边哼着古老的颂歌,一边将妈咪的遗体缠上一层又一层布条,然后放进雕刻成她的形象的大理石棺里。于是,妈咪的灵柩在盛着她内脏的罐子的簇拥下,安放在她撞死诺恩的那座广场的一座高台上,至今依然安在,依然是旅游景观。乔·特里、弟弟和我目睹着送葬的队伍——有西人、林福特人、纳斯特人、斯比东人,还有十多个其他外星种族——经过妈咪的灵柩,这时候那巨大的灵柩雕像似乎在向我微笑。
“体面吗,菲格?”弟弟说,“真是体面吗?”
“那还用说,”我回答道,“一目了然。”
《卖报姑娘》作者:'俄' 维·科卢帕耶夫
那年冬天我到乌斯季曼斯克参加全苏无线电波传播会议。早晨,我从招待所赶去电机厂俱乐部开会。街上雾很大,二十步之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气温已降到零下50摄氏度。
路上,我看到一个用玻璃和塑料板盖的报亭,亮晶晶的,像童话里的雪中小屋。为了不至于在会上听某些发言时浪费时间,我决定买几份报纸。
我叩开了报亭的小窗,里面露出一张姑娘的脸。她见我冻得脸都发了黑,连忙把我让进报亭取暖。报亭里面明亮暖和,既干净又舒服。
姑娘告诉我她叫卡佳·卡秋莎。我也介绍说自己叫德米特里·叶戈罗夫,正赶去开会。奇怪得很,卡佳好像对此了如指掌,她甚至说我将在会上挨批,被大家称为空想家。我正疑惑不解时,她塞给我一张报纸,并说报上就是这样写的。
我拿过报纸,看到第三版上的大幅标题:全苏无线电波传播会议在乌斯季曼斯克召开。文章写道:“12月24日中午12点,在电机厂俱乐部召开了全苏”我一下子被弄糊涂了,要知道今天是24日,会议要在一小时后才开幕。
卡佳笑嘻嘻地告诉我,她卖的是明天的报纸。我翻过来一看,果真是25日的《红旗报》。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我心想,要是我不按报上写的去做,不去参加会议呢?卡佳好像猜透了我的心思,她对我说,一切都不可能改变。
我和卡佳约好,在报亭关门前再来找她,就急匆匆地往电机厂走去。
12时整,会议准时开始。一位著名的科学院院士致了开幕词,会议主席随后宣布了各委员会和小组的工作程序。我没在卡佳的报亭里买报纸,大概是当时我太慌张了,所以现在只好耐心去听那些冗长的报告。之后是开分组会。晚上6点,轮到我发言。我尽量讲得很克制,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在听。我觉得明天报上不会有那篇批评“空想家”德米特里·叶戈罗夫的文章了。接下来大家的提问也极其一般,我以为自己可以轻松地走下讲台了。可是风云突变,一些人开始提出严厉的批评。不到半小时,我的报告已被批得体无完肤。而恰恰是这个时候,拥进来一大群新闻记者,闪光灯亮个不停。
我竭力想改变明天报纸上的那篇报导,但一切都无济于事。我已经完全相信玻璃售报亭里的姑娘确实是在出售明天的报纸了。
开完会我到报亭去找卡佳。卡佳狡黠地微笑着问我会开得怎样。我沮丧地告诉她一切正如报上所说。我好奇地问她报纸是从哪儿送来的。卡佳说是从印刷厂来的。我又问她乌斯季曼斯克人对此不感到奇怪吗。卡佳有些不快,她说对绝大多数乌斯季曼斯克人来说这只是篇普通通的当天的报纸,偶尔才会碰到能识别出这是明天报纸的人。我遇事总爱刨根问底,又问她为什么要卖明天的报纸。卡佳的回答像谜一般,她说送来的各种报纸上的消息不完全相同,她从中挑选一种出售,这报上的消息就会成为真实的事情。我听得目瞪口呆。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我到小吃部去吃了热乎乎的灌肠。我和卡佳约好9点到报亭去。可刚到八点半我就耐不住了,不顾一切地走进了早晨的严寒之中。我一路小跑,来到报亭门口,大声叫着卡佳的名字,却没有听到回答,报亭里只传出一阵揉报纸的沙沙声。我推门进去,卡佳坐在一捆还在散发着油墨味的报纸面前,好像正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