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亚马孙公主,住在传说中的岛上,跨越无法想象的混乱的空间,来到人世间。你能怀疑这个事实或任何现实吗?你击败过许多虚构的妖魔与当代的坏人,还对我说过许多存在于其他神话中的地方和奇异世界。”
黛安娜勉强笑笑。“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我尽量相信吧,可是挺难。”
“尽你最大的努力。”朱莉亚站了起来,拧干衬衣。
“我不相信船夫淹死了。”
“他还能上哪儿去?”黛安娜也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水。她卷起套索,围在腰间。“有一条深入树林的小径,我们走这条路怎么样?”
朱莉亚环顾四周。“我看我们别无选择,除非你突然又有了飞的能力。”
“不像会有。”
小径突然开阔成了一条地面铺得很好的通行大道,两旁徘列着许多方尖塔和人面狮身。这条路把这两名妇女引出梦魇穹盖、动物尖叫的树林,走向凹凸不平的红色悬崖。她们走近崖壁,见到石壁上雕刻着一座带有许多大石柱的石殿堂。
平台两旁大石凳上,坐着两组长胡子的老人,每组九人,平台上放着一台乌木制成的大天平,空着。
朱莉亚喘了一口气,站着不动,呆视着,脸色发白。
“有什么不对了?”
“这是审判会。我从《死亡之书》上知道的。”
“我记得在你图书室里的这本书。”
“是的,”朱莉亚说,声音里边有不祥之兆。“他们要来秤一个人的心,看他的一辈子好不好。”
“真的是心脏?”
朱莉亚默默地点点头。
“我受够了。”黛安娜抓住朋友的胳膊。“朱莉亚,我想这些都是你发高烧出现的幻觉。你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我钻进了你的头脑,努力拯救你。对这些梦魔幻觉我已经受够了。来吧,我们回到河上去。我会扎一个筏子,我们漂回去,走出这个梦魔。”
“退路是没有的。”——声音说。
她们的双脚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抓住了。就像是木偶,两位妇女被强拉着蹒跚前进,来到台阶的下边。
“坐下来作证。”——声音说。
她俩被推搡着坐到了硬邦邦的石凳上,往上一瞧,一个恐怖的场面在眼前展开。
一个瘦削的男人,上身赤裸,前来接受审判。长着鸟喙的索斯站着,一只像爪的手伸向前去,戳进那个男人的胸膛,男人痛得大喊。鸟神把手缩回,手中握着那颗跳动的红心,就像是握着一个石榴。
豺头神安组比斯上来,高高捧起乌木天平。一根黑色羽毛落进秤盘里。
“这是‘迈阿特’也就是‘真实’的象征、”朱莉亚向黛安娜耳语道。
索斯转身,换了一个称重物,是一头巨大的红橙色类人猿。类人猿笨手笨脚地把人心放到了秤盘上。
此时,这人顾不得疼痛,用音调很高、节奏单调的痛哭声喊道:“喔,我生命的心,喔,我生命的心,喔,我轮回的心,不要作证反对我!不要为这个审判会制造反对我的理由。不要在管秤人的面前让天平的一头沉下去。”
安组比斯的黄眼睛闭着,柔滑的黑脑袋向一边略略倾斜。
“您是我的灵魂、我的身体、我的‘卡’,您使我四肢健康,”男人唱着颂歌。他一面唱着颂歌,一面跪了下去,失去了力气。尽管没有风,搁着人心的秤盘摇摆,摇摆,略微下沉了一点。
安组比斯显出非常和蔼的样子,用柔软的男高音说道,“好了,审判结束。”
一阵大风刮来,卷起树叶与碎屑,裹住此人,随着一声大吼,把他掷下来,变成一个黑色的不动的形状。朱莉亚看过去,那东西上面有很怪的闪光,就像是它周围的空气在跳动。这块石头转动起来,雕像进到光线里,显示出一个巨大的多鳞的脑袋,一张大嘴,上下两排尖齿,四肢强壮有力,末端有尖尖的爪子。
“那是什么东西?”黛安娜问。“我估计是一座雕像。”
“这是埃谬特,她等待召唤。”朱莉亚说。“她是地狱的嘴。经过审判,奥赛埃雷斯认为没用的,就让埃谬特把这人吃掉。”
她们无奈地眼看着这头咧着嘴笑、卑鄙可恶的野兽把高声喊叫的男人狼吞虎咽地吃进肚里。
“走到前面来。”——声音说道。黛安娜发现自己身不由主地登上了通向平台的高台阶。她站在他们的面前,昂起头,看着他们。
“我是塞米斯锡拉的黛安娜公主,受到奥林匹克众神的宠爱。看在众神的面上,我给你们几分敬意。”她优雅地一鞠躬,跪下一条腿。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豺神安纽比斯问。“现在没有轮到你。”
“我要寻找我的朋友。”
“那么,站到一边去,她来受审。”豺神安纽比斯说。
黛安娜感到刮过一阵风,朱莉亚站到平台上来了。鸟神索斯走近发抖的妇女,伸出了手。
“等等,”黛安娜大叫。“我来替她。”
豺神安组比斯转身过来面对着她。黄眼睛同黛安娜的非凡人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相遇。
“你明白你请求的是什么吗?”
“我明白。”
“黛安娜,”朱莉亚说,“别犯傻。”
“如果我通过了审判,你们释放我的朋友吗?”
“只要你通得过。”
“那就开始审判吧。”
一阵灼痛,把她肺中的空气都赶出来了。黛安娜痛得透不过气来。疼痛停驻在胸部,她恐怖地见到索斯的手里握着自己的心脏。会是怎样呢?
“不要提问题,”豺神安组比斯说。“只有接受。”
乌木天平准备好了。黛安娜屏息看到自己的心脏放进了闪光的秤盘。微微摇摆了两下,持平了。
在场的众神也透不过气来。
“她是纯洁的。”一个声音道。
“不可能。梳黑发辫的人是异教徒。”一个声音道。
“可是天平不会错。”另一个声音道。
一个像打雷的声音盖过了别人:“她不会没有过错。她是另一个世界来的,她来救那个亵渎者。她应该被吞吃掉。”
“不,”朱莉亚说。
众神望着朱莉亚。
“不,她是无可指责的,”朱莉亚的语气越来越坚强。
“请听我说,喔,医疗救命之神英霍特普。天上和地上的女神奈特。不要让你们的女儿黛安娜被关进黑暗。”
“不许说话!”——声音说道。
“我不会沉默!”朱莉亚大声说。她的语气更加坚强。
“我崇敬国王米尼斯的伟大业绩,他统一了可爱的国土。我尊崇诸神的荣耀。我恳求你们放过我的朋友。”
在这些坐着的众神背后,一些阴影流动、翻滚,模糊像影子样的一张张面孔出现,并低语着。
“怜悯,怜悯,”——有声音道。
众神在犹豫。
黛安娜受到痛苦折磨,十分虚弱,望着自己的心脏还在豺神安纽比斯的发光天平上怦怦地跳着。豺神拿他的琥珀色的。坚韧的目光看着她。他也许在说:“接受吧!”
黛安娜在想:是的,神是有多种的,存在着另一类神.我不能对他们提出质疑。喔,雅典娜,给我以智慧吧。
她微微地听到一个热情、逗乐的声音在她脑中耳语。
“外面世界来的怪舌头女儿,你不知道在外国土地上必须穿上当地衣裳吗?不要召唤你那些怪怪的没用的神。不如召唤那些能帮助你的神。把全部荣耀归于塞克迈特、巴斯台特、穆特。召唤太阳神雷的力量,他甚至能吓退阴间之蛇尼赫布考。赞美纯洁的白昼的荣耀。否则你就死。”
“你是谁?”黛安娜低声地问道。
再次响起了那平静的笑声。“活着时,我是诸神喜爱的一位公主,外表同你不无相似,但名叫哈珀谢塞特,我在这个名义下统治埃及,直到我不受诸神所喜爱,庙宇被亵渎,被毁掉。后来的世界从石尘中筛出来,重新发现了我。你的朋友不是一个亵渎者。赞美白昼吧,增强太阳的刚毅。”耳语声越来越弱,终于消失。
白昼,——黛安娜想。是的。日升时的太阳多么光辉灿烂。午间的光照在绿地上,照在人们朝上的脸上,赐与我们生命。她站在那里摇摇晃晃,朝着摇摆的天平伸出手去。
豺神安纽比斯已经走开。秤盘上已是空的,她感到胸间已有稳定的心搏声:勒一特,勒一特。
她觉得自己强壮一些了,便转过身去面朝诸神。“哦,伟大的诸神,”她说,她的声音在黑暗的石庙内回响。
“哦,两界的伟大、敬畏的诸神,伟大的塞克迈特,高贵的巴斯台特,可爱的穆特,光荣的雷,我用我的赞美来替代蜂蜜和香料,我用我的尊敬来替代棕榈复叶和酒。”
朱莉亚惊讶得张开嘴巴,但什么也没有说。
黛安娜举起双手向诸神致敬,戴着手镯的双胞交叉越过头顶。当金属的手镯相碰时,发出一个火花,金色,放光,一个小太阳,照遍她的全身,于是,她重新得到了能力。重新得到了威力。
“走吧,”诸神对她说,“不过另一个人必须留下。”
“不,”黛安娜说,她攫住朱莉亚的胳膊,转身往高处一卡跳离平台,又一个筋头翻到了石头地上。一股气流托住她们,把她们送往高处,越来越高,远离了可怕的死亡国戏台。
“瞧,”朱莉亚喊道:“哪就是船夫。”
下面,那个熟悉的饰有羽冠的人形缓缓登上台阶去接受神圣的裁判。
“我不能把太阳留下不管,”黛安娜说,套索已在手,一根抖动的、发出声响的金绳抛下去成为一个发光的弧形。金绳套住了饰有羽冠的人,把他提升了起来。
“不!”
众神的喊声还在黛安娜的耳边撞击,黛安娜已经窜到黑水河的河口与通道,朝白昼回返。
一股寒冷的龙卷风在阴间洞口处赶上了她,猛烈地旋转她。然后,身子下面的风散开了,她和珍贵的小船一同堕入寒冷的墨黑的河。
河水呈现紫灰色,拍打着河岸,岸上,众山之下,有一些庙宇的剪影清晰可见。头上,一条沙漠和石头组成的弯曲的线隔开了河与天,天空是淡淡的柠檬白色。正是日出时分。
但是,光焰并不来自天上的圆球。而是来自她们身边的人形,一个饰有羽冠的人形,正脱去黑袍,赤裸地站着,放射着光芒,绽开一个如此欢快的欢笑,以至烧干了两位妇女的泪水。世界在她们周围转着,金色的圆球升起,光辉充满天空。在她身后,那件扔在河岸上的黑袍在白昼的第一道光线中蒸发消失了。
“我不知道太阳是一个女人,”朱莉亚说,喘着气,擦拭掉泪水。
“不是女人,”黛安娜说,她想要笑。她握住朱莉亚的手,朱莉亚也握紧黛安娜的手,作为回答。但是她周围的场景解体了,美好的感觉也随之消逝。现在的她,正在朝上漂浮,越过虚无飘渺的一层一层的思想与回忆。那边,一个有卷曲棕发与黑眼珠的年轻男子漫不经心地站在门口。稍远一点,一个同样发色同样眼睛的圆脸婴孩在那里格格地笑,牙牙学语。旁边又有一张黑色的裹尸布,暗示朱莉亚丈夫的死亡。使黛安娜更为惊讶的是,她见到在一个粉红玫瑰扎成的花圈中竟有她自己的图像。
黛安娜心中还在思念着亲爱的朱莉亚,她微笑着从这个思念冉冉升起,直到一股令人欢快的香味引导她回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