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濒死的地球 作者:[美] 杰克·万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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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濒死的地球 作者:[美] 杰克·万斯-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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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德维的目光追随着跳舞姑娘旋转的身形。突然间,他开始奏起自己的曲子,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的旋律,狂乱激越的节律。古亚尔被这音乐的力量牵着走,吹出以前从未奏响过的韵律,编出种种颤音和滑音,反复的和音急奏,笛音高亢尖锐,嘹亮急速又清澈明晰——但根本无法与路德维的音乐相比。
  老人瞪着眼睛,汗水从满是皱纹的苍老前额涔涔而下,他的笛音将空气撕成不停狂喜颤抖着的碎屑。
  艾美丝的舞变得狂乱起来。她不再漂亮迷人了,显出怪异陌生的模样。
  音乐变成了某种感官不能承受的东西。古亚尔眼前幻出粉色和灰色。他看到艾美丝口吐白沫,一阵痉挛,晕倒在地。而路德维两眼发红,踉踉跄跄,朝她蹒跚而去,开始演奏一曲可怕的音乐,缓慢的节拍带着肃穆可怖的意味。
  路德维奏的是哀乐。
  斯费尔的古亚尔瞪大眼睛,转身跑出大堂。
  路德维根本没注意到他,继续着自己骇人的吹奏,仿佛每个音调都是一把尖叉,穿透不停抽搐的姑娘肩背。
  古亚尔奔入夜色,冰冷的空气冰雹一般砸在他身上。他冲进马房,白马朝他轻轻嘶鸣。他架好马鞍,套上笼头,奔上卡切塞尔古城的街道,跑过空洞漆黑的窗户。蹄声得得,响遍星光下的石子路,远远逃开死亡的乐曲!
  斯费尔的古亚尔疾驰上山,星光撒落在他的面庞,快到山侧时,他转过身往回望去。
  破晓的晨光颤抖着落入山谷。卡切塞尔在哪里?这里没有城市——只有一片废墟瓦砾……
  听!有个遥远的声音……
  不。一切都沉寂无声。
  可是……没有。山谷里只有碎石瓦砾。
  古亚尔闭上眼,回过头继续赶路,沿着一条往北延伸的小径前行。

  山口小径两旁是陡峭的灰岩,斑斑驳驳地生着猩红、漆黑的地衣,蓝色的霉斑。马蹄在石面上敲出空洞的得得声,敲击着古亚尔的耳膜,害得他昏昏欲睡。一夜未眠已让他觉得身子发沉,睡意把他的双眼弄得全无光泽,泛出红色,可小路前方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脑海里那片渴望知识填补的空旷无时无刻地驱赶着他。
  疲乏害得古亚尔差点从马鞍上滑下来。他晃晃脑袋,决定再转一个弯就休息。
  石壁横出,遮天蔽日。小路绕过一块巨岩,头上现出一小片靛蓝的天宇。再转过一个弯就休息,古亚尔对自己说。再往下走,隘口变得开阔起来,群山已被甩在身后,他眺望着前方纵横百里的草原。这一片大地为精细的色彩铺盖,明暗交错,越向远处,色彩越淡,渐渐褪色渐渐融化,没入地平线阴惨的雾霭。
  他看到一座覆盖着黢黑林木的独立孤峰,山脚下是波光粼粼的湖水。山峰另一侧层层堆叠着大片的灰白墟迹,几乎无法辨清是什么。会是人类博物馆吗?古亚尔犹豫了好一阵,下了马,在膨胀蛋中好好睡了一觉。
  太阳带着帝王般尊贵又略带忧伤的华彩隐没到山后。暗影降临到荒原上。古亚尔醒来,在附近一条小溪中洗了把脸。喂过马后,他自己吃了干果和面包。
  随后他上马,沿路继续走下去。北边是一望无际的辽阔平原,直至荒野。黑魃魃的大山在他身前身后咄咄逼人地压将过来,一缕凉风不期而至,拂过他的面庞。黑暗愈发深沉。平原如沉入地下一般从他眼前消失了。古亚尔在夜色中犹豫起来,勒住了马。最好还是到早晨再上路吧,万一在黑暗中迷路,天知道他会遇到什么!
  哀音袅袅。古亚尔身子一僵,转脸望天。是叹息,是呻吟,还是啜泣?一声,又一声,更近了,衣服窸窣作响,是件宽松的袍子。古亚尔在马鞍上的身体缩得更低了。夜色中,一袭白袍悠悠缓缓,飘然而至。兜帽下,一张憔悴的面容闪耀着怪异的光芒,双目几乎是骷髅头上的两个洞眼。
  它叹息般地送出哀声,高高地飘远了……古亚尔的耳中只剩下风声呼啸。古亚尔颤抖着吸了一口气,颓然瘫倒在鞍座上,只觉得自己裸露在外,无遮无拦。他滑下马,用膨胀蛋包在自己和马的四周,然后放好铺盖,躺了下来。他就躺在那里,凝望着黑暗。
  睡梦将他卷走,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天还未亮,他便醒了,又起身上路。这条路变成了一团团灰色灌木中的点点白沙,他纵马飞驰,奔过一程又一程。
  这条路一直通往他在山顶上就看见的那片三种颜色的墟迹。他觉得厚实的树丛中似乎有屋顶,还有炊烟冒上清澈的天空。视野左右是一片片甘松田,还有未成熟的蜜酒果。他一边继续前行,一边注意着可能出现的来人。
  路边出现了一道石头和黑木做的栅栏。石头被凿成串在一根石梁上的四个圆球,黑木则被用来填补中间的空缺,雕成精美的螺旋状。这道栅栏后边是一片不毛之地,好像历经水煮、刀割、油炸、火烧、揉捏,似乎接受过烈火的烧灼,又被一柄硕大无朋的巨锤敲打过。古亚尔惊诧地望着它,竟然没注意到有三个人静悄悄地来到了他跟前。
  马儿开始紧张不安;古亚尔一转身,看到了那三个人。他们拦住他的去路,其中一个抓住他坐骑的笼头。
  这三人个子挺高,体格壮实,穿着平平无奇的黑边皮衣。他们的帽子是厚实的火绒布,紧凑地织在一起,皮护耳延伸到耳边。他们的长脸上满是肃穆之色,象牙色的皮肤上闪着金色的光泽,眼睛金亮,头发漆黑。显然他们并非蛮族:他们的行动流畅轻盈,目光打量着古亚尔。他们的装束似乎遵循某种古代风俗,彰显着各人的等级。
  首领上前来。他既没有威胁古亚尔,也没有表示欢迎。“您好,陌生人。打算前往何处?”
  “您好,”古亚尔谨慎地回答说,“我跟随我的星辰所指引的方向……你们是萨坡尼德人吗?”
  “那正是我们的民族,您前面就是我们的萨坡斯城。”他打量古亚尔时,一脸不加掩饰的好奇,“看您的装束,我猜您的家是在南方。”
  “我是斯费尔的古亚尔,家在阿斯科莱斯的斯考姆河边。”
  “走得真远啊,”那个萨坡尼德人说,“危险困扰着旅人。促使您旅行的动力肯定非常强烈,您的星辰一定有特别强的吸引力。”
  “我旅行,”古亚尔说,“是为了寻求心灵的安宁;到了终点以后,所有路途看上去都不长。”
  萨坡尼德人报以礼貌的沉默。“那么,您通过了费阿奎斯?”
  “正是,穿过了凛冽寒风和荒凉石地。”古亚尔瞥一眼身后朦胧的群山,“就在昨晚的黄昏时分,我才刚刚走出山隘。然后,一个鬼魂在我身边游荡,吓得我以为那座坟墓准备将我也据为己有。”
  他吃惊地停住了。他的话看来唤起了这些萨坡尼德人某种强烈的情绪。他们绷直了身体,嘴唇抿得发白。那个首领的客气神情也有些变了,神色中有掩饰不住的忧虑。“一个鬼魂……一身白,或是差不多这模样,高高地飘着?”
  “对。这地方经常见到它吗?”
  沉默了半晌。
  “算是吧,”萨坡尼德首领说,“它是灾祸的信号……对不起,我打断您的故事了。”
  “没什么好讲的。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过夜,今早就往下走到这片平原来了。”
  “没有其他东西骚扰您吗?比如‘游蚺库鲍’,像厄运一般在山坡上游动的那个家伙?”
  “我没有见过游蚺,也没见到走蜥;再说,有个祝福保护我一路平安,只要我一直走在大道上就不会受伤害。”
  “有意思,有意思。”
  “好了,”古亚尔,“请允许我向您发问,因为我想知道的很多。那个鬼魂是谁,它会带来怎样的灾祸?”
  “您所问的超过了我的所知。”萨坡尼德人谨慎地回答,“关于这个鬼魂,还是少说为宜。我们的关注会增强他的恶意。”
  “如您所愿,”古亚尔答,“也许您能告诉我……”他不说了。在问起人类博物馆之前,最好先弄清萨坡尼德人对它是什么看法,免得知道他的目的后,他们会设法妨碍他获取学识。
  “什么?”萨坡尼德首领问,“您需要什么?”
  古亚尔指向石头与巨木围栏后面的一片焦土,“那片墟迹是什么?”萨坡尼德人茫然地瞧着那片地方,耸了耸肩。“古时候的某个地方,我们只知道这么多,没了。死神在这里逗留徘徊,没有谁会冒险穿过此地,否则便会被一种最邪恶的魔法所害。要知道,这种魔法会传播病毒,引发脓肿。我们杀掉的东西都抛来这里……别说了,走吧。您肯定很希望在萨坡斯休息,恢复精力。来,我们给您带路。”
  他转身沿着小径往城里去,古亚尔找不到什么话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这番提议,只好催马前进。
  走近绿树掩隐的山岭时,小径变宽扩成大道。右边的湖越来越近,再过去是长着紫色芦苇的低矮湖岸。厚重的黝黑梁木建起码头,船只在微风拂起的涟漪中稳如磐石。船只都造成镰刀型,船首与船尾在水面上高高挑起。
  他们向上走进城里。房屋都由板材建成,从金棕色到久经风雨的黑色都有。建筑物错综交杂,装饰华丽,三层楼高的陡峭山墙前后挑出飞檐。廊柱与扶壁雕刻着复杂的图案:交织的飘带、卷蔓、花叶,还有蜥蜴之类。护窗的窗栏也有类似的雕刻,有花草图案、动物的脸、发光的星辰:木头上还有许多沟槽,表明还有很多东西正在雕刻中。
  他们踏上陡峭的小巷,在树木投下的阴影中走过被花草半遮半掩的房屋,已经可以看到北边萨坡斯的萨坡尼德人。这些人安静地走动,低声交谈,衣着之雅致大出古亚尔的意料。
  古亚尔的向导停下,转头对他说:“劳驾等一会儿,容我向瓦耶沃德通报,让他能准备准备。”
  这个要求提得光明磊落,眼神里没有一丝诡诈。
  但古亚尔觉得这番措词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坐骑的马蹄已经定在了路中间,他也不打算离开大道,于是他一副大度的模样同意了。萨坡尼德人不见了,古亚尔在这个高悬于草原之上的快乐城市里沉思着。
  一群姑娘好奇地靠近,瞧着他。古亚尔回看着她们。眼前一片斑斓,他简直没注意到她们本人,一时间分不清一张张脸之间的差异。她们穿着羊毛织成的衣裳,染得五颜六色,缀有斑斓的条纹。她们轻盈苗条,风情十足。不过……
  那个萨坡尼德人回来了。“好了,古亚尔先生,我们可以走了吗?”
  古亚尔尽量撇开自己话里的猜疑味道:“请您明白,萨坡尼德先生,家父的祝福要求我不离开大道的范围;哪怕只离开片刻,我都会被一路追随我的诅咒所害,这种诅咒一直在寻找机会贴近我的灵魂。”
  萨坡尼德人做了个表示理解的手势。“当然,您遵从的原则合情合理。我向您保证。我只是给您带路去会见瓦耶沃德,他现在正赶往广场,准备迎接您这位来自遥远南方的客人。”
  古亚尔欣然躬身行礼,表示同意,于是两人继续沿路上行。
  百步之后,大道变平了,穿过一片公共绿地,里面种着纤叶翩飞的心形叶植物,颜色是深浅不一的紫、红、绿和黑色。
  萨坡尼德人对古亚尔说:“我必须警告您,作为外人,您绝对不可踏入这片公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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