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方婷感慨道,“我总算又看见星星了!”
的确,这一刻她不禁感慨万分,落在一个行星上这么久,她居然第一次看到了夜空。
(5)
站在开阔的谷口,伯莱拜尔惊奇地想:夜世界竟是如此壮丽。他记起了方婷的话:“看过夜世界后,你会对神更加敬畏。”
眼前是一片辽阔的平原,横亘在庄严的繁星之光下面,微微起伏。大地并不是黑如冻铁,而是泛起青白苍茫的光晕;天空也不象他以前所想的那样如墨汁一般,而是深蓝透明,高远清澈。星星真多,弄得他在开始的一刻险些发疯。
“你们不觉得这很可怕么?”穆哈穆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如果这里没有鬼怪,就把我杀了!”
方婷笑道:“在我们那里夜夜如此。你何必大惊小怪呢?”
“可这么大的地方,朝哪里走啊?”
伯莱拜尔问方婷:“在来之前,你有什么计划么?”
“我只想找一些黑夜人问路。”
“问哪里?”
“问那种‘瘟疫’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总会有人知道。”方婷说。
“妈的。”穆哈穆不由骂了一声,“那些商人真想一直深入黑夜人的地方吗?
也没见有人来和他们碰头。”
“他们会不会是正在谷里等着?”方婷说。
“有道理,我去看看。”伯莱拜尔说完,勒转马头,进了山谷。
方婷和穆哈穆下马休息。穆哈穆搭起了充气帐篷,在里面安好电热暖气,对方婷说:“你进去暖暖身子。这里有酒和肉干。”
“你不进去吗?”
穆哈穆古怪地扭捏起来:“不,我就在外面。万一有野兽……或者,有人来了怎么办?我放哨,放哨。”
“稀奇古怪的!”方婷嘀嘀咕咕地钻进帐篷,说,“好暖和!穆哈穆,你不冷吗?”
“不冷!你休息吧!”
方婷坐了一会儿,索性躺下了,闭着眼睛,慢慢地迷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方婷在半睡半醒中听到蹄声急骤,向这里奔来。她睁开眼睛跳起来,钻出帐篷,问道:“他回来了?”
伯莱拜尔正在帐外下马。他说:“我们快离开这里吧。商人们好象起了内哄。”
“怎么?”穆哈穆问。
“我悄悄走近他们的宿营地,听见狗叫。——你们主意到了吗?那些狗,以前在路上谁也没听它们叫过。我下马靠近,看见大车围成一圈,两个商人在纵狗咬那些车夫。”
“啊!”方婷忍不住轻叫了一声。
穆哈穆也说:“怪事。”
“怪的还没说呢。被咬的车夫就呆住不动了!”伯莱拜尔目光里隐藏着恐惧,“有一个车夫快要从马肚子底下爬出去了,狗没有扑到他。一个商人跑过去,压在他背上,咬他的脖子!”
“啊!”方婷又叫了一声。
伯莱拜尔说:“幸好他们没发现我。我拉着马偷偷走远,估计到了他们听不见的地方,就跨上马背飞跑出来了。”
方婷说:“走!我们马上去救那些车夫!”
“不。”两个男人同时说。
穆哈穆已经在拆帐篷了。他一边放着帐篷的气一边说:“方婷,那些人与咱们毫不相干;你来这儿是为了找到空间船,早日回家。别管闲事。”
伯莱拜尔说:“何况现在还有人在暗中盯着咱们:大法官、那个偷袭了我们的人、很难说长老会没有悄悄派人跟在后边,也许还有我们安全局的其他密探。不尽快把空间船找到的话,说不定就要横生枝节。而且,”他看着方婷,“你忘了你们的‘旁观准则’了?”
方婷不禁苦笑,她确实差不多已忘记了旁观准则,自从答应长老会去寻找飞船之后。更重要的是,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这儿的一切不再象从前那样与她漠不相关了。
她承认穆哈穆和伯莱拜尔说的都有道理,所以就看着他们收拾行李,备好驼马,准备上路。
穆哈穆忽然说:“来了。”伯莱拜尔点点头。方婷问:“什么来了?那些商人么?”
“你没听见大车的声音?”伯莱拜尔说。
方婷仔细听了听,果然,山谷里面隐约传出车轮滚动的声音。她说:“我有个想法,你们看行不行:咱们藏在这里,看这些人往哪儿去。我没说要救车夫,就是想救也来不及了。我的意思是看看他们想到哪里与黑夜人会合,他们不是要做生意吗?反正我们现在也不认识路。”
“既然你想这样,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呢?”穆哈穆微笑着。伯莱拜尔没有表示什么。他们把驼马都拉到一丛高耸的岩石后面,人、马一起藏起来。两个男子汉拿出了枪。
车队被多久就从谷中出来了。六辆车,一辆不少。两个商人坐在第一辆车上,依旧是冷漠僵硬的姿态;五个车夫居然也还驾驭着各自的驼马。狗们沉默地跟在大车旁。
方婷小声说:“这事儿真怪透了!”
伯莱拜尔说:“我刚才决没有看错。但是车夫现在又好好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们没看出来吗?”穆哈穆说,“车夫的姿势变得和商人们一样了!”
的确,五个车夫都变得僵直冷硬,连摇鞭子的动作都象木偶一样。
伯莱拜尔低声道:“夜世界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这些人全都中邪了。”穆哈穆说。
方婷沉思着,车夫们究竟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才会变成这样。也许是某种麻醉术?或者催眠术?
车队出了谷口,并不停顿,一直向夜世界的腹地开进。车轮和轴毂吱嘎吱嘎地响着,人和狗却没有一点声音。
穆哈穆说了句话,令方婷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梁直爬到头顶。他说:“这些人就象已经死了一样,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控制他们的身体。”
“那太离奇了。”伯莱拜尔说,“我想他们可能是被药物麻醉了。”
方婷说:“谁想跟上去看看?嗯?”
没人接口。
“这种事儿,你们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穆哈穆说:“方婷,你不想回家了?”
“现在我们是人生地不熟啊。”方婷说,“反正也找不到路,跟着他们走一段也没什么,是不是?一旦发现了路,或者看到有黑夜人的村子,就不再跟他们了。啊?伯莱拜尔,你说呀。”
“好象没有别的办法了。”伯莱拜尔说,他看看穆哈穆,小老头撇了撇嘴。
“我们就远远地跟在后面,决不多管闲事。”方婷保证说。
好在那些人只是驱车前行,从不向后看。方婷他们把驼马的蹄子用软皮裹起来,悄悄地跟在半里之外。
大地反映着星光,前方的车队象几个小黑点在缓缓移动。除了这一点动静,整个目力所及的世界就是一片死寂。
“他们停住了。”穆哈穆说,“可能是要宿营。”
伯莱拜尔说:“我们的马也需要喂一喂了。”
“岂止是马。”穆哈穆取出了食物和酒袋。在这天寒地冻的蛮荒之处,任何东西在吃到嘴里之前都必须烧煮,连袋里的酒都冻成了冰。
穆哈穆用刀子砍着酒,说:“夜世界的酒鬼们肯定都是些没牙的家伙——牙齿被酒磨光了!”
伯莱拜尔发现了一个令人担心的情况:“我们快没水了。以后怎么办?”他抖着水袋里的一点碎冰块。
穆哈穆愣住了,他挠挠头:“是呀。这鬼地方到处都是冻硬的石头,哪里有水呀?”
方婷说:“肯定有水,不过都冻成冰了。我们往地下挖挖看。”
没有挖地的工具,他们用固定帐篷的大钢钉使劲凿着,挖下一块块冻土。穆哈穆忽然怪笑了一声:“哈!这不是冰吗?方婷,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啊。”
他们凿出大块的冰,放进电锅里烧化煮沸,先给驼马喝了一些。看看它们没事,知道这水是可以吃的。就把水袋再次装满。
等他们吃完东西,前面的车队又动了。
“他们不是死人。”方婷自我安慰着,“他们也需要休息和吃饭。”
“万一只是驼马在吃饲料呢?”穆哈穆说。
方婷打了个冷战,在这种环境里,受过地球上最先进的科学教育的人竟也变成了相信鬼怪的人。
(6)
“估计有三天了。”方婷骑在马上说,“还没看见一条路,没有一个村子。”
穆哈穆说:“这很正常。黑夜人也一样害怕白昼人,他们不愿意在靠近黎明线的地方生活。我们从黎明世界过来的时候,不也经过了大片荒漠吗?”
“他们总要到一个有人的地方的。”伯莱拜尔淡淡地说。这几天,他已适应了夜世界的黑暗寒冷和广阔枯寂,他身心两方面的过人坚韧又展现出来。他不再急于行动,不再惶惑不安了。只是暗暗地提防着看不见的危险,那个偷袭他们的怪人、神裁大法官……
穆哈穆同样沉着老练,他以前所过的动荡生活使他成了个非同一般的枪手、武士和盗贼。现在,在夜世界茫茫的冻土大平原上,他的眼睛象鹰眼一样发着光。
他们一直跟在车队的后面,但不能肯定那些商人是否发现了。这天穆哈穆对方婷说:“他们是活人。”
“什么?”方婷迷惑地说。
“他们也会排泄。”穆哈穆说,“我检查了他们宿营的地方,除了马粪狗粪之外,也有人留下的东西。”
方婷表示恶心地作个鬼脸,但放心多了。伯莱拜尔心中对穆哈穆多了一点佩服,他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密探,竟没想过去检查那些人的宿营地。
“但还有这个。”穆哈穆把用昂贵的黎明世界黄丝绸裹着的东西拿出来。伯莱拜尔看后皱起了眉头。方婷惊呼一声,用手掩住了嘴巴。
那是一只耳朵和两根手指,从人身上掉下来的。
“他们这样折磨那些车夫吗?”方婷不平地说。
“不,”穆哈穆说,“看样子是冻掉的。我听黑夜人说过,在夜世界旅行的人如果没有注意保温,往往会把耳朵冻坏、掉下来。”
“可怕的地方。”伯莱拜尔说。
方婷仍然不解:“冻掉手指的人可能有生命危险的。可他们毫不在意,就这么不停地走。到底为什么?”
“那么多高能储电箱……”穆哈穆思索着,“他们要送到哪儿去呢?”
“前面有个村子!”伯莱拜尔翘首远望着说,“总算能摆脱这些半人半鬼的东西了。”
穆哈穆和方婷也看到前方有一带长长的黑影,几点光芒在那里闪烁,那显然是灯光。他们望到那些大车缓缓蠕动着向村子走去。也许他们并不是要投宿,只因为村子正好在车队前进的路线上,而他们懒得绕行。
“跟上!”穆哈穆低叫,“不必躲躲藏藏的了,跟着他们进村。”
驼马疾驰,离车队和小村越来越近了。眼看大车一辆一辆地消失在长长的石头墙后面,村子里突然“轰”地一下,人声鼎沸,鸡飞狗跳。只见人、马、狗,如同没头苍蝇似地狂奔出来,向广阔的冻原上散开。
“出事了!”穆哈穆叫了一声,拔出枪来,方婷跟在他后面。伯莱拜尔本想说:“我们不该去凑热闹。”但他没来得及开口,只有一起冲进小村。
绕过厚厚的防风墙,小村的五脏六腑袒露在眼前。是个非常简陋的石头屋子组成的群落,中间的道路只是简单地把地面铲平,铺了点硬土。
他们本以为会看见车队在村里杀人劫掠的情景,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