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以为会看见车队在村里杀人劫掠的情景,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刚刚赶得及看到几辆大车稳稳地、缓慢地从村子那边的路口开出去。很明显,车队在村里没有做任何伤害村民的事。
“他们为什么要跑?”方婷迷惑不解地自语。
车队走了,村中空无一人,静如墓地。几盏电灯的光从石屋窗户里射出来,把村里的小路、石墙和房子映得惨白。
他们下了马,走进一间小屋。这儿的人实在是穷,屋里除了床、桌、椅,就没有什么东西了。
“一定是看见了极可怕的东西,才把他们吓成那样。”方婷仍然自言自语着。
穆哈穆说:“到别的房子里瞧瞧,说不定有点收获。”
他们走在村子中央的小道上,两旁的石屋全都是门户大开,村民逃跑时顾不得关门。突然,从一扇窗里飞出个东西,差点砸在穆哈穆头上。他侧身躲开,那东西“啪”地在对面墙上摔破了,是只罐子或碗。
穆哈穆一个箭步窜到这座石屋的门前,这扇门是关着的,他刚想踢门,门自己开了。一把闪亮的刀子劈出来。穆哈穆左手用力一击,把刀打飞。一声惨叫让他们发现,门里的人似乎是个女人。
而且是个老女人。她脸色如同白纸,目光疯狂而散乱,象发高烧的病人。她望着面前这个把她的刀子打掉,把她的手打伤的半秃小老头,好象并不害怕。
穆哈穆倒有点手足无措了,他摸摸头,后退了半步,但拒绝把枪收起来。因为黑夜人,他想,都是很危险的家伙。
方婷首先回过神来,她走上前,用穆哈穆教的夜世界语言说了一句:“你好。
你——好!”
老女人身子一颤,仿佛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她警惕地把门关剩一条缝,从里面用一只眼睛打量着他们。
方婷笑笑,她能够作出非常动人的笑容,她说:“做生意的。我们,休息!喝水!”
老女人发出一连串急促的问话,谁都没听懂。方婷还是带着笑容说:“我们,做生意!休息,喝水。买水喝,用钱买水。”
穆哈穆轻轻把方婷拉到自己身后,对老女人说:“我们,好人!买卖人!”
老女人仍看着方婷,也许因为她的肤色与黑夜人相似。她慢慢地问:“买卖人?”
方婷点点头。
老女人打个冷战,迟疑着说:“真的,人?你们?不是卡得切卡?”
他们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卡得切卡又是什么?
“真的人?活人?”老女人问。
这问题使门外的三个人感到惊疑万分。她难道无法确定他们是不是活人吗?
“夜世界真邪门!”穆哈穆低声咒骂了一句,对老女人说,“我们,活人!真人!”
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老女人回头说了句什么,那声音又说了一句。老女人把门打开了。
他们把驼马系在门前,走进屋去。只见一个衰老的男人半躺在床上,好象是个瘫子。方婷明白了为什么这两个人没有逃跑。伯莱拜尔却想:“夜世界的男人和女人居然住在一起。”
老女人又关紧了门,屋里暖和多了。老头用手无力地一挥,示意他们坐在桌边。他眨着泛红的、周围糊着粘液的眼睛,问:“做生意?”
穆哈穆点点头,心想:“鬼知道!也许在夜世界点头表示否定!”
“买什么?”老头又问。看来夜世界里点头也是肯定的意思。
“买话。”方婷说。
老头和老太太都露出迷惑的神情,“买……话?”老头重复着。
穆哈穆明白方婷的意思,说:“你们说话,我们,给钱。”
两个老人摇摇头,但不是拒绝,而是不懂。
老头警惕地问:“说什么?”
“说所有。”方婷也不知道自己的语法对不对,边做着手势边说,“所有都说,什么都说。”
老头更加怀疑,他连连摇头,说:“不知道,所有是什么?不说。”
穆哈穆瞪起眼睛,方婷忙用手肘碰碰他,小声说:“我们别吓坏了他。”
穆哈穆从衣服里面掏出一个皮袋,老头的小红眼睛立刻盯在他手上。穆哈穆解开袋口的绳子,伸手进去。意味深长地对老头一笑。
老头可怜巴巴地、羞涩地仰脸对他笑着,又把目光盯到他手上。
穆哈穆把手从皮袋里抽出来,捏着拳头,慢慢移到桌子上。老头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手。拳头张开,十几颗珍珠一齐落在暗旧的石桌面上,发着圆润的莹光滚来滚去。老头和老太太同时低叫了一声。
老头向桌子伸出了一只瘦骨嶙峋的手。穆哈穆轻轻挡住他的手,说:“说话,给你这个。不说,不给。”
“说话!”老头点着头,“说话!”他对老太太急切地吩咐了一句。老太太起身往外走,穆哈穆用眼睛阻止了她。
“煮热水!热水!你们喝。”老女人连声说。
穆哈穆指指方婷对老头说:“和她说话!”然后站起来,低声嘱咐伯莱拜尔,“你留在这儿,我跟她去。”伯莱拜尔明白,他是怕老太太往水里放点什么东西。毕竟他们身上的钱财已经显露出来,而这对老人非常穷。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夜世界。
穆哈穆跟老太太走出屋去,嘴里说:“帮忙,帮忙。”
过了半个时辰,他们又回来了。不仅端了水来,还有热的食物。穆哈穆把东西都摆在桌子上,他看见方婷正全神贯注地听老头说话,不时自己也说几句。伯莱拜尔满怀惊讶地看着她,显然,方婷令他大吃一惊。
穆哈穆说:“喝水,吃东西啦!”伯莱拜尔举手止住他,又指指方婷,眼里露出不胜诧异和佩服之意。
方婷仿佛已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也看不见别的东西了。她完全沉浸在与老头的对话里,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穆哈穆坐下倾听着,他发现方婷和老头说的话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原来教过的范围,连他也听不懂几句了。他面带微笑凝望着方婷,心里充满了骄傲和爱怜。
对话进行了很久,最后老头疲倦地打起哈欠来。方婷转头向穆哈穆说:“有些收获,把答应他的东西给他吧。可怜的老家伙一直在问我:‘珍珠是真的?’”
穆哈穆一笑,把珍珠扔在床上。老头双手把它们捧起来,凑到眼前细看。老太太也坐在床边。他们将珍珠一颗一颗地对着灯光照,又用牙齿轻轻地啃咬,最后都笑起来。
老头用一只旧皮包裹好了珍珠,对穆哈穆说:“好人!”又指指方婷,“她,了不起的。”
“了不起的。”穆哈穆含笑看看方婷,同意他的话。
“吃点东西吧,”他说,“我和老太太一起做的,保证没问题。”
“这味道多象罐焖小牛肉啊。”方婷叹道,“好久没吃过的家乡菜!”
“跟他们买一大包带走!”穆哈穆说,“可怜的小姑娘。”
方婷抬起眼睛瞟了他一下,似笑非笑地低头又吃起来。伯莱拜尔觉得她这个眼神很妩媚,不由得心里有些别扭。
“都说了些什么?”他问。
方婷说:“收获还不小呢。吃过东西我要再和他谈一会儿。”
“你问过那些人为什么逃跑吗?”
“因为他们看见了卡得切卡,就是我们一直跟着的车队。”
“卡得切卡是什么?”
方婷顿了一下说:“夜世界的语言,意思是‘活死人’。”
两个男人都沉默了。
神秘、恐怖的夜世界!在这里,当你看到一个人时,先要分辨他是“活人”
还是“卡得切卡”!而他们三人却连续几天茫然不知地跟着一队“卡得切卡”进入了黑暗世界的腹地。
“他告诉我,遇到活死人时要小心。因为如果一个‘卡得切卡’或者他的狗咬到你,你也会变得跟他一样。”方婷说。
“原来如此!”伯莱拜尔说,“那两个商人本就是‘卡得切卡’,他们去黎明世界买了几车货物,诳骗车夫们说,在山谷里就能向黑夜人交货。”
穆哈穆接着说:“快到夜世界的时候,他们就咬了车夫,好让这些可怜人一直赶着车到达他们的目的地!”
“他们为什么不咬这个村子里的人呢?”伯莱拜尔问。
穆哈穆说:“很简单,他们最紧要的事情是把那六车货运到目的地。所以,咬车夫是必要的,袭击村民就是节外生枝了。”
“这些活死人有智慧。”伯莱拜尔说。
“是控制他们灵魂的东西有智慧!”穆哈穆瞪着琥珀色的眼睛说。
方婷还是不信世界上有什么“活死人”,即便是在一个离地球二百多光年远的世界上。她想:“这象是一种能通过体液迅速传染的急性病。症状是痴呆、丧失自我意识。”
穆哈穆突然说:“咱们得离那些东西远点儿。找到空间船后尽快离开这邪门的地方。方婷,你没问他们瘟疫的事吗?”
“他们不知道。”方婷说,“但是咱们运气真好,听听关于活死人的故事吧:他们认定这些‘卡得切卡’的出现是由于一颗流星造成的。”
“这跟空间船有什么关系?”
“穆哈穆,他描述了流星坠落的样子:很缓慢,发射红光。我怀疑那是不是空间船在降落。可惜他没有接着讲。”
“呆会儿再问他。”穆哈穆说。
吃完了东西,方婷又与老头、老太太两人说起话来。伯莱拜尔和穆哈穆轮流到外面去放哨。
大概又过了两个时辰,穆哈穆推门进来,说:“咱们走吧!那些村民恐怕正陆续回村呢。”
“为什么要走?”方婷显得象个疲倦的小孩似的说,“我们不能在这儿歇歇吗?很久没在房子里睡过觉了。”
“不行。”穆哈穆有点抱歉地说,“那些村民里面可能有不少青壮年。如果他们知道这儿有过路财神,想关住我们来个劫富济贫的话,事情可就麻烦啦。”
“你说得对。”方婷站起来,对老头说了句什么。老头似乎很热情地挽留他们。穆哈穆生硬地摇摇头,领着方婷和伯莱拜尔出了门,解开驼马。老太太跟到门口,对方婷絮絮叨叨说着话。他们骑上了马背。
纵马出村,广阔的荒野又展现在眼前。穆哈穆问方婷:“你有主意了吗?现在怎么走?”
方婷用手向前一指:“咱们放马跑过去吧!”她首先一夹双腿,驼马象受惊的鱼一样,在清冷如水的夜色里猛窜出去。
两个男人打马跟上,他们听见方婷好象在兴奋地笑。
跑了一阵,驼马自己慢了下来。方婷长长地舒着气。
“有希望找到?”伯莱拜尔问。
“有!”方婷坦率地说,她的双眼在夜里闪闪发光,“但是也许很危险。”
“有我在还怕危险吗?”穆哈穆说,然后又加上一句,“还有伯莱拜尔。”
“不是一般性的危险,不是和普通的人战斗那种危险。”方婷说,“跟‘卡得切卡’面对面地作战,行吗?”
穆哈穆毫不迟疑地说:“我能干掉一个营的‘卡得切卡’,只要你一句话。”
方婷笑了笑,慢慢地说:“恐怕不只是一个营。”
伯莱拜尔说:“那老头告诉你什么了?”
“‘卡得切卡’的老巢,车队的目的地。”方婷说。
“在哪儿?”穆哈穆急切地问。
方婷边走边讲:“他们说,一颗奇怪的大流星坠落在海斯山谷,惊醒了沉睡的海斯大神。而这位大神在传说中是专门从事引导生物们进入极乐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