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婷边走边讲:“他们说,一颗奇怪的大流星坠落在海斯山谷,惊醒了沉睡的海斯大神。而这位大神在传说中是专门从事引导生物们进入极乐世界的。”
“死神?”穆哈穆问。
“不,和死神不一样。他们认为海斯大神真的存在,就在海斯山谷深处的远古洞穴里沉睡,可能已经睡了十万年。他被流星惊醒后,就向夜世界的生灵们发出了召唤。无论谁只要应答了大神的召唤,就会变成一个‘卡得切卡’。”
“卡得切卡又怎么样呢?”
“他们可以进入极乐世界,或者暂时作为海斯大神的奴仆,为他服务。”
伯莱拜尔说:“那两个商人是替大神采办日用品的啦?”
方婷一笑,说:“我也奇怪:这位大神要那么多的储电箱干什么?”
“你知道海斯山谷在哪儿吗?”穆哈穆问,他看起来豪气勃发,无所畏惧。
方婷说:“这个村子偏僻闭塞,村民不太清楚远处的事。他们只给我大概指了方向。”
“那么咱们得加快速度,赶上前面那队马车!”伯莱拜尔说。
于是他们鞭策着驼马,迎着劲风,向前方无垠的旷野奔去。
(7)
“你能肯定这儿就是‘海斯山谷’吗?”穆哈穆悄悄地问。
方婷说:“我们不是看见车队进去了么?”
他们牵着驼马,蹑手蹑脚地往谷口走去。夜世界没什么雾,空气异常清澈,方婷告诉穆啊穆和伯莱拜尔说,这是因为温度太低,所有水汽几乎都结成了冰霜。
所以,他们的目光可以轻易望进山谷口内。
“里面静得象坟墓。”穆哈穆叹息似的说。
方婷轻盈地向谷里踏了几步。两个男人还没有来得及拦阻,她又回来了。皱着眉,脸上却又露出欣喜的神色。
“怎么?”
方婷说:“你们试试往里走几步?”
他俩把枪握在手中,向谷口里面走去。突然,一种极其异样的恐惧感夹着头晕、恶心的感觉猛袭他们的身心。他俩无法抗拒地退了回来。
“空间船就在里面!”方婷兴奋地说。
“怎见得?”伯莱拜尔还没从恶心中缓过劲来,问。
方婷说:“空间船一旦降落在行星表面,就会自动在周围建立一个电磁波场,好保护它不被当地生物侵犯。”
“你说简单些好不好?”穆哈穆挠着头。
“就是说,咱们刚才都感到恶心、恐惧,是因为空间船发出了一种波,任何碳基动物都不能忍受这种波的侵袭。这样就能阻止那些想靠近空间船的动物。”
穆哈穆说:“‘卡得切卡’呢?他们也算动物吧?为什么丝毫没受影响?或者,他们真的是行尸走肉?”他说着打了个寒战。
“一定有更强的力量控制他们的头脑。”方婷说。
“马蹄声!”穆哈穆警惕地说,“有人出来了,还不止一、两个人!”
他们赶忙拉着驼马躲在岩石后面。
一分钟后,有一匹驼马风驰电掣般由山谷深处狂奔出来,几十匹马紧随其后。
蹄声急骤,并夹杂着人吼犬吠。
“什么人逃出来了?”方婷喃喃道,“那些‘卡得切卡’在追他!”
伯莱拜尔说:“咱们不能轻举妄动,别去冒险!”
“万一是个好人呢?”方婷问。
事情之急迫已经容不得他们商量了。跑在最前面的驼马似乎筋疲力尽,前蹄一软滚倒在地。一个人从马背上摔下来,他左手举枪,拼命向扑过来的人和狗射击。
“是个活人!”穆哈穆说,他看看方婷。方婷已拿起了枪。
伯莱拜尔刚想阻止她,但见一只狗已突破了那人的防线,张口咬向他的脖子。
他抬手一枪,那狗应声摔了下来。
“你枪法也不错嘛!”穆哈穆赞了一句,喊道,“打仗啦!”他端起他的长枪连续向“卡得切卡”们射去。
“过来!”方婷用夜世界语向那个逃亡者大喊,“快过来!上马!”
那人跌跌撞撞跑过来,是个穿制服的男青年,他脸色惨白,右手由肘部被切断了,衣服上全是乌黑的血迹。
伯莱拜尔伸手一拉,把年轻人拖上一匹备用的驼马。他们边射击边退出谷口,向旷野奔去。
青年左手提缰,摇摇欲坠,但却凭着极其顽强的意志力坚持驾驭着驼马。他用尽全力叫道:“向左转!一直往前跑!”
来不及问任何问题,他们朝青年指的方向狂奔。几十个“卡得切卡”骑马带狗紧追不舍。夜空下的荒原的寂静被狗吠声、马蹄声和“活死人”们的狂呼打破了。
“不!”青年忽然又喊道,“不能把它们带到那里去!”方婷注意到,这年轻的黑夜人称呼那些“卡得切卡”时用的是“它们”而不是“他们”。
青年兜转了马头,往斜刺里冲出去。方婷他们跟着他,他却大声说:“不要跟来!你们也会送命的。我已经活不了多久啦。”
“我们要救你!”方婷喊道。
“走啊!快走!”青年大叫,身体摇晃得厉害,显然已是心力交瘁、油尽灯枯了。
“把那些东西都杀光!”穆哈穆叫着,不停地开枪射击。但“卡得切卡”们毫无理智、毫不畏惧地冲上来,速度极快,很不容易瞄准。
“你会把子弹打完的!”伯莱拜尔提醒道。
四个人沿着海斯山麓的低矮坡地奔驰。对方的人、马、狗都象疯了一样,而且似乎永远不会疲倦,如同机器一般无情地追逐着,越来越近。
“拼了吧!”穆哈穆说。
青年叫道:“你们不是黑夜人!为什么要到这儿来送死?”
伯莱拜尔和穆哈穆一言不发,一边驾马飞奔一边瞄准射击。方婷心里突然升起感激和愧疚之情,他们两个本来是不必来这里冒险的……
穆哈穆忽然纵声大笑:“我又是‘红腰带’啦!瞧我的厉害!”
他们都很清楚,等子弹射完,那些疯人、疯狗、疯马就会一拥而上。青年喊道:“朋友!不管你们是哪儿来的,让我死前叫你们一声朋友吧!”
“我们还要活很久呢。”伯莱拜尔镇定地说,他打枪的手抖都不抖。
“又是一个好样的!”穆哈穆向他摇了摇拳头,这是黎明人表示赞赏的手势。
方婷的枪法并不好,她也不能用“G武器”同时击倒两、三个目标。那青年对她说:“真可惜!你多美!”他苍白的脸和深黑的眼睛显出一种贵族气质。
“我还不准备死呢!”方婷说,“你流血太多,自己包扎一下。”
“卡得切卡”们一波一波地向上冲着,但他们显然只是吸引火力,如果穆哈穆他们射击得稍稍松懈一点,这些活死人就会象见血的苍蝇似的扑过来。
“他们很狡猾!该死的!”穆哈穆骂道。
“是海斯大神的奴隶!”青年说,“他们没有灵魂!也不怕死。”
“没子弹了!”穆哈穆说,“拔刀子干吧!”
不一会儿,伯莱拜尔也把枪一扔,拔出了刀。方婷说:“谁用我的枪?”
“你自己留着!”伯莱拜尔说。
穆哈穆也大声说:“对,你自己用吧。留颗子弹!”他忽然直盯住方婷,说,“别让他们抓去了!”
方婷看得出来,穆哈穆的眼神是决别的眼神。她的泪水涌到了眼睛里,一咬牙,举枪向冲过来的人和狗射去。
“别让他们抓去了!”穆哈穆仍在叫着,一边挥刀砍杀。由于是近身肉搏,命中率倒比用枪高一些。他的半秃的额头闪着亮光,整个人象发了狂。
“和你们死在一起很痛快!”青年大喊着,用仅剩的一只左手舞刀力战。
突然间,怪声大作。子弹从侧前方象蜂群般飞来。一支队伍犹如鬼魅突现,从对面的坡地后涌了出来。所有人都穿黑袍,身材巨大可怖,武器奇形怪状。一个人骑马站在坡顶,遥遥观战。这队人马让过方婷他们四个,直冲进“卡得切卡”
的队伍中。星光下,巨人们的影子狂舞着,抡起刀斧和天知道什么武器,与疯狂的活死人缠斗。
“快走!”穆哈穆叫了一声,拉起看得出神的青年,退出了战场。
青年还往后张望着,自语道:“这是何方神圣?”
跑出很远,方婷对伯莱拜尔说:“你看清楚了吗?是‘他’救了咱们!”
伯莱拜尔点点头。他看得很清楚,在危急时刻及时现身相救的,竟是神裁大法官和他的卫士们。
喊杀声渐渐远了,青年趴在马背上说:“我不行了……看神份上,带我回去!回去……往右转……”
穆哈穆跃到青年的马上,从后面扶住他。他们按青年指的路往远方走去。
穆哈穆看看年轻人的右臂,断口的血已冻成了冰。他拿出酒袋,用刀柄砸碎了一块酒冰,送到青年嘴里:“吃一点儿!提提精神。你得撑住,到了地方好给你治伤。”
“我是治不好的了。”青年微弱地喘息着,“只想活着见到他……大亲王。”
一个时辰后,他们停下来休息,因为年轻人的呼吸几乎听不到了。
穆哈穆搭起临时帐篷,他们把可怜的青年放进去,在较为暖和的空气中,他又睁开了眼睛。看到身边这几个人,他张张嘴,但没说出话来。
方婷把头俯在他口边,听到他用极低极弱的声音说:“别停下!快走……我已经快要死了。要见大亲王……”
穆哈穆从贴胸的衣袋里拿出一根深红色的植物块茎,用刀切开,把汁液挤进青年的嘴里。青年费力地吞咽着。
“肉骨草根,”穆哈穆说,“能吊住他的气。我以前受伤时吃过。”
青年似乎好一些了,他脸上泛起病态的淡红色,挣扎着想坐起来。他不停地说:“快走,别等了……”
“要静静地躺一会儿,不然会更糟。”穆哈穆不容抗拒地把他按住了。
动弹不得的年轻人恼火地挣了两下,引发了一阵费力的喘息。他只好躺下了。
穆哈穆说:“他听不懂我的话,你跟他讲。”
方婷把他刚才的话转述给青年,总算使他安静了一会儿。
穆哈穆倾听着青年的呼吸,在从前所过的动荡生涯中,他学到不少东西,磨练成了一个疗伤大师。
很久之后,他说:“可以走了。他能支持到目的地。”
在扶青年上马时,方婷用目光询问穆哈穆。穆哈穆皱着眉摇了摇头,意思是说,年轻人没救了,只能尽力让满足他最后的要求——见到那位“大亲王”。
他们用绳子把青年绑在马背上,穆哈穆又坐在后面抱住他。他鼓起最后的勇气和力量,为新朋友们指路。
途中,他们不得不又宿了一次营——年轻人的精力已接近衰竭了。肉骨草根的汁液和几滴热酒就是他的加餐。方婷他们匆匆地吃了点干肉。
再次上路后,青年说什么也不肯停下休息了,也许他预感到死神即将来临,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了。他们尽可能稳当而快捷地赶路,夜空中的繁星冷冷地照着这一队人。
“就在前面不远。”青年最后衰弱而兴奋地说。他们看见前方有条深渊般的巨大沟壑,在夜色中张开着恐怖的大口。
“下去!”青年吃力地说,“那块白岩石后面有条陡坡,马能下去。”
从陡坡上往下走着,青年压住从喉咙里冲出来的呻吟。他非常痛苦,极其疲倦。
下到坡底,一小群黑影无声地围上来。黑影说话了:“是夏莱将军!夏莱将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