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界间的徘徊者
(1)
“你能确定这样就可以安全了吗?”穆哈穆问,“他就看不到我们了吗?”
他们三个都用方婷配出来的古怪涂料抹了满脸,骑马走在返回黎明世界的路上。
方婷说:“咱们的身体散发的热量都被厚衣服遮住了,头、手上也有防护,脸上又涂了隔热涂料,想来能迷惑他一阵。以现在手头的东西也不能做得再好了。
何况,我认为他的红外瞄准器不见得有多么精密。”
“驼马也散发热量呀。”伯莱拜尔冷静地问道。
“咱们带了二十匹驼马,”方婷说,“他弄不清哪一匹上面有人。”
山谷里依然黑暗幽冷,与来时相比唯一的变化是风更大更猛了。伯莱拜尔说:“等我回到白昼世界,可能正好赶上‘地狱风’。”
“行星运行到了近日点。”方婷说。她的话两个男人都不大懂,但他们已经习惯这种情况了。
因为危机潜藏在身边,谁也不愿多讲话,偶尔说上一句,就又凝神倾听周围的动静。
穆哈穆是三个人中阅历最丰的一个,他显得比较轻松。虽然任何一点声音都没逃过他的耳朵,但表面上,他象在郊游或出猎一样,悠闲而不松懈,小心但不畏缩。他还有心思考虑方婷的事。
“你想好了吗?”他问,“怎么办?”
方婷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她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还不知道救生船被弄到哪里去了。没有救生船,很难进入海斯山谷。”
穆哈穆转向伯莱拜尔:“你应该猜得到?”
“我猜不到,”伯莱拜尔摇头,“没人跟我说过救生船的事。而且,我的职责也不允许我乱猜。”
“你这个人真够呛!”穆哈穆象面对一个不可救药的弱智者那样叹着气。
“回到白昼世界后再想办法,”方婷说,“总会有法子的。”
“只要能安全地回去……”伯莱拜尔说。
穆哈穆看看他:“你什么意思?”
“不清楚,我有种预感,很不好。”伯莱拜尔向四周望着,“每次与那个人遭遇之前,我都有不舒服的感觉。这感觉总是到了事后才又回想起来。但这次我的预感很强。他似乎就在附近,在暗处。”
“你有预感吗?”穆哈穆半信半疑地说。但他也不由得扭头四顾。
“我觉得咱们正在走进罗网。”伯莱拜尔说,“越钻越深……”
“你是说真话吗?”穆哈穆好象感觉冷似的抖抖肩膀。
“真的!”伯莱拜尔突然睁大眼睛,“他肯定知道咱们要走这条路!他会提前埋伏好的,我们……”
话音未落,地面震颤起来。有许多重物撞击在山壁旁的地上,是石头。有人从上面往下推石头。
他们纵马前奔,前面灯光突现,照破了雾气。黑压压的一片影子横在光雾里。
一阵枪声过后,驼马倒了十几匹——对方的枪故意打得很低。
穆哈穆从翻倒的驼马上跳下来,提枪便打。他凭耳朵射击的本事刚刚起了一点作用,那边有人大声喊道:“不想死就别开枪!”
如果不是顾忌到方婷的安全,穆哈穆会放手拼一场的。但他很清楚:对手不是一两个人,从开始那阵枪就可以断定,至少有二三十人在那边埋伏,而且,山上还有人居高临下地滚石头。他们没有丝毫取胜机会。
伯莱拜尔说:“你们要怎么样?”
“放下枪!慢慢走过来!”对面的人喊着。
“已经放下了!”他们慢慢向那边走去。
“四十支枪瞄准着呢,”对面说,“不要乱动!”
走近后,他们看清了对手。但惊异之感更有增无减。穆哈穆的眼睛轮流在伯莱拜尔和“那个人”脸上扫视:这两张脸长得一模一样。
“别奇怪,”伯莱拜尔说,“他当然是假的,面具制作水平很高,我得承认。”
“假伯莱拜尔”笑了笑。这笑容又让伯莱拜尔心中颤了一下,他问:“你在‘陷鲸海’就化装成我的样子杀了巴兹,那还可以理解:你想让他卒不及防。但是现在这算什么?”他突然一阵恐惧,“你想冒充我干什么事?”
“我不用冒充你。”那人不屑一顾地说,然后他对身边的一队士兵说,“带上他们,走吧!”
几十名士兵押着他们三个,往回走去。
他们都觉得非常惊讶。伯莱拜尔问:“怎么?回夜世界?”
“当然。”
“你究竟是哪里的人?”伯莱拜尔凝视着那个人问。
“我?我是在昼夜之间永久徘徊的人。”他冷冷地回答。
(2)
“你们可以叫我安达伯爵。”经过五天的跋涉后,在一处荒僻阴暗的石头堡垒里,一个身材高大,风度极其稳重端严的人接见了三个俘虏。
“安达伯爵,你把我们带到这里要做什么呢?”方婷问。由于她的两个同伴不懂夜世界语,她就成了与这位伯爵交涉的当然人选。
“你的夜世界语说得相当好,”伯爵赞赏道,“我们就以这种语言对话吧。虽然我也懂得一些黎明人与白昼人的语言,但用得不是很熟练。”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安达伯爵想了想说:“知识,我们需要知识。你是一个非同一般的人,你的头脑对我们来说是个宝库。”
“这些知识对你们并不都是好的。”方婷说。
伯爵微微一笑:“好不好应该由我们自己判断,你只管提供知识就可以了。”
方婷摇摇头:“我不想提供任何东西。”
“一定是我的朋友和部下们在邀请你们的时候态度过于鲁莽了!”伯爵恍然大悟地说,“别生气,他们是诚心诚意。我可以对你表示歉意,如果可能的话,我还会尽量补偿这个罪过。”
“不是因为这个,”方婷决定耐心地和他周旋下去,“我对你们的世界丝毫不感兴趣,只想早日回到我自己的家。”
“可以!”伯爵保证,“你讲完了你的知识后,我马上就放你走,并且还可以提供任何力所能及的帮助。”
方婷确实考虑了一下这个人可能对她有什么帮助,但她最后确定此人是不可信任的,他并没有诚意。于是她说:“没有你的帮助我也可以达到目的。”
“那我只好不放你走了。你的朋友们也只能陪你呆在这儿。你是我们的宝物,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你朋友们的安全我可不能保证。”
听到这里,“假伯莱拜尔”突然说:“伯爵,我们早就说好的,我借您的士兵抓住他们,而您跟这个女孩见一面、说几句话后就让我带他们回去。”
“我又没说这一面要见多久,”伯爵脸上泛起和蔼的微笑,“也没确定要与她说多少句话。”
“我对我的上司如何交代?”
“那是你的事。”伯爵说。他看了看周围的卫士。
“假伯莱拜尔”退后一步,说:“从我进了这座堡垒你就已经打定主意不再让我出去了。对吗?”
“你真聪明。”伯爵说着,让卫士们把假伯莱拜尔抓了起来。
他又对方婷说:“我最感兴趣的是你的飞行技术和能源。能源最重要,希望你重点跟我谈谈它。你的飞行工具里用的是种重金属?对了,听说还有一种气体,可以在一起产生能量。就是说我们不借助太阳也可以使世界运转起来了?”
“你们在最近几个世纪里都不可能掌握这种技术,即便我告诉了你。”
“是否能掌握是我们的事。”伯爵似乎快要丧失耐心了,“而你,女士,你应该把那个技术的原理和其他一切说给我们听。”
“不。”方婷说。
“这两位朋友,你比较看重哪一个?”伯爵问。
“你真无耻。”方婷怒道。
“那我只有任选一位了。”伯爵指指穆哈穆,“这位年长的黎明人看来对你很有情义:他一直凝望着你。”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与我无关。”方婷说,“你如果是想拿谁来要挟我的话就太傻了。”
“你越这么说我越想试一试。”伯爵说。
“慢一点!”方婷说,“我就算胡乱说了些东西,你又怎能分辨真假呢?实际上你们的世界里没有一个人能对我们的技术了解哪怕十分之一。”
“是呀。”伯爵装模作样地说,“你倒提醒了我。怎么办呢?”
“我知道你的目的:夜世界掌握了这种能源之后,就不再需要白昼人的电了。
但要把这理论讲给你听,并且让你能分辨真假,就起码需要一个实物作为参照。我的空间船陷落在海斯山谷里,如果你能帮我把它弄出来,我就满足你的愿望。”
伯爵来回走了几步,说:“不好办哪。‘卡得切卡’不是我们的军队能对付的。”
“你们有多少军队?有什么武器?”方婷问。
“这些事情怎么会让我这样一个文臣知道呢?”伯爵假作惊讶地叫道。
“那么,让我见见你们的国王吧。”
“国王?陛下?”伯爵古怪地一笑,“他在王宫里很安全,为什么要出来冒险呢?”
“带我去王宫。”
“国王自从‘卡得切卡’出现后,就不再见任何陌生人啦。”
方婷说:“那么我无法帮你。不是不愿意,是力所不及。”
“嗯……”伯爵想了想说,“的确,那只‘空间船’也非常重要。怎么把它弄出来呢?……”他踱着步,说,“先在这里住几天好吗?我们都需要好好想想,我考虑如何帮你弄出空间船;而你,女士,你想一想关于传授技术方面的事。”
最后,他看着两个伯莱拜尔,说:“把这两位先生关在一起——那会是很有趣的情景呢。”
(3)
伯莱拜尔决定不与这个冒充他的人说话,但铁栅栏关紧、锁住后,石室内只剩了他们两个人,一盏幽暗的电灯孤独地放着黄光。那人的脸在灯光下非常阴森诡异。他在墙角坐了一会儿,忍不住说:“你总有个名字吧?”
“你不配问。”那个人淡淡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不配呢?”
那个人站起来:“那么让我来看看……”
伯莱拜尔还没反应过来,一只穿着黑靴子的脚已经踢到了面前。他又惊又怒,没作声,身子侧倒,也用脚踢向那人的小腹。那个人一跳,躲开了,说:“开始还不坏,但能坚持多久呢?”
伯莱拜尔抿着嘴唇不说话,要小心,这个人即使赤手空拳也能轻易致人于死地。凭他刚才那毫无征兆的一脚,就知道他是个极阴险狠辣的家伙。
昏暗的小室里人影晃动,击打声、碰撞声、喘息声、闷哼声响了十几分钟。没有人说话。
最后,那个人突然跳开,说:“你还可以。”说完,他居然又象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坐回到自己的角落里。
伯莱拜尔已筋疲力尽,不想再斗了。从那个人的姿势和压低的喘息声也能看出:他同样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两个人对面坐着,各占石室一角。过了一会儿,那个人说:“你叫我二号吧。”
“二号?一个人怎么会只有代号,没有名字呢?”
“我已经给了你很大的面子了。”“二号”冷冷地说,“再不知趣就又打一场吧。”
伯莱拜尔轻轻摇摇头:“无聊的争斗。你怎么不去跟那位关押你的大人打一场?”
“早晚会的。”二号说,“但先要把你放平。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厌恶的人就是你,等以后你死在我手上的时候,可别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