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婷安宁的语气让吴佳平静下来，也引发了她内心的感触。“每一点灯光都代表一个家庭，也许富、也许穷，也许幸福、也许烦恼，不管怎样，总是一个家；可惜，属于我的那点灯光已经熄灭，再也不能亮起……”吴佳又哽咽了。
“怎么会呢？灯关了还会开，明晚，这里照样是灯火辉煌！”眉婷淡淡道。
“人死如灯灭，死人还会活过来吗？”吴佳语气沉痛，“我有个小弟弟，是父母多年的盼望，即使是幼小的我也为弟弟的到来而欢欣鼓舞。那一年我到了上学的年龄，爸爸妈妈想尽办法为我凑齐了学费，我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弟弟拉着我的书包也要去，我笑着对他说，等你长大了我们一起去。可是没多久，弟弟就病了，卫生院说最好去城里的医院看看，因为家里没钱，就拖下了。谁知道只过了1天弟弟就不行了，等送到医院已经太晚了……
“刚刚3岁的弟弟就这样去了，爸爸一夜间就像老了10岁，他的眼光让我害怕，只能躲进妈妈的怀里。等我渐渐长大才慢慢懂得，如果不是我上学用完了家里所有的钱，爸爸妈妈就不用去借，弟弟就能早点去医院，他也许就不会死了！”栏杆上落下了一点点的水珠。“我在妈妈的爱怜中生活的，对爸爸却充满了内疚；我努力地学习，因为那是弟弟的心愿，在书本里，我能看见弟弟的笑脸。
“初中毕业，虽然我的成绩很好，却不敢向父母要求什么，因为我知道上高中需要一大笔钱，因为村里人都在说，女子念这么多书干什么，男娃还有没初中毕业的呢。可是，妈妈坚定地对我说，有书就要念。父亲瞅了我半晌，眼神渐渐柔和下来，终于点了点头。”这段日子大概是吴佳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她不知不觉微笑了。
“我嘴里不说，心里却乐开了花，收到了县城里的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村里人也对我刮目相看。自从弟弟死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了父亲的笑容。可是命运就是不肯放过我们一家，高考落榜比起失去父亲的打击来实在是微不足道！”她的脸色又黯淡下来，“眼泪已流到尽，心却麻木得不敢去想象未来，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我的命运已定的时候，妈妈却把我叫到眼前，她问我，还想读书吗？
“我摇摇头，妈妈看着我的眼睛，又问我，还想读书吗？我哭了，恍惚中看到弟弟拉着我说姐姐我们去上学。妈妈还是那句，有书就要念。于是，我又走进了课堂。这让村里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的目光里有奇怪、有鄙夷甚至愤怒。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吴佳转头看着眉婷，忽然问道：“你养过蚕吗？”
“蚕？”眉婷想了想，“小时候养过一些，白白胖胖的挺好玩。”
“对我和妈妈来说这可一点也不好玩，因为我的学费就要靠这些蚕。”吴佳咬了咬嘴唇，“这些白白胖胖的小虫的胃口大得惊人，妈妈每天天蒙蒙亮就要起床去采桑叶，半人高的大背篓光是塞满它就要累得满头大汗，而瘦小的妈妈背上它还要走上十多里的山路，一个来回至少也要2个小时，可这么多的桑叶刚刚盖满蚕宝宝们呆着的竹匾，转眼就只剩下了残骸。于是妈妈又要背上大背篓，走出门去。一天妈妈要采上3次桑叶，才能让蚕宝宝们吃饱。我曾经和妈妈一起去采桑叶，可是桑叶背后细细的绒毛却会让人的皮肤奇痒无比，看着我通红通红的手，妈妈说，把书读好，我，你爸爸，你弟弟，才高兴！”
第一部天使花园第10章失踪
46、亲恩
“妈妈是远近闻名的养蚕能手，她的蚕茧色彩鲜艳，又大又匀，而且别人一年养2季，我妈却能养3季，可是，她付出的辛苦却是你们城里人所难以想象的！”吴佳为母亲骄傲的神色又黯淡下来，“尤其是父亲去世之后，妈妈除了养蚕还要种地，她的腰更弯了，皮肤更粗糙了，40多岁看起来却象个老婆婆。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是她却不让我帮她太多，我懂得，她对我有太多的期盼，尤其是我告诉她我想学医，因为我要治病救人，象爸爸、象弟弟一样的人！
“1年以后，我终于成功了，妈妈捧着录取通知喜极而泣；可是，我却矛盾起来，大学学费对我们而言是个可怕的数字，而且我要离家远去，妈妈一个人就更辛苦了。还好，我没有苦恼很久，整个村庄都轰动起来，老村长亲自来到我家，要我放心去上学，大家愿意为我凑学费，等我毕业了慢慢还，我这才放心地离开家。”
吴佳低头凝望着万家灯火，想起了初来时的情形。
“第一次来到这个繁华的大都市，第一次走进高等学府，第一次接触到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们，我象跌入仙境的爱丽思，饥渴地感受着、学习着；当然我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处境，我申请了助学贷款、我打工做家教、我节衣缩食拒绝任何诱惑……我忙得不可开交，却快乐充实。”她的眼泪又滴落下来，“可是，我唯独忽略了妈妈！……为了省钱，3年里我只回去过2次；因为妈妈不识字，我也很少写信回去；打电话，都觉得太浪费！我只是想，等熬过这几年，等我工作了，我一定可以、可以补偿妈妈所有的辛劳，可是、可是……”
吴佳终于支持不住，伏在栏杆上大哭起来。
“子欲养而亲不在……”眉婷喃喃道，并不掩饰滑落的泪珠，“是痛苦、是无奈、是遗憾，不过，这并不是你的错……”
“你不明白！”吴佳猛地抬头，脸上泪水纵横，“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妈妈对我有多好，我的错就有多大！我上一次回家的时候，妈妈也腹痛过，虽然她只轻描淡写地略过去，而我，这个医学院的学生，竟然也忽略掉了！……”她很愤怒，是对自己的愤怒，“我为什么要学医？因为我想救人，可是，我却连妈妈都救不了！
“更不可原谅的是在妈妈死后，老村长才告诉我，其实我的学费大部分都是妈妈向信用社贷款而来的，我的学费不是小数目，而且起码要6、7年才能还清，村里人富裕的并不多，靠大家？只是妈妈央求老村长对我撒的一个谎而已！妈妈是怕我担心才这么做的，可她自己，为了还贷，还是只能拼命地劳动，拼命地节约，连卫生院也舍不得去看，能挨就挨过去……”
吴佳的眼泪好像已经流干，2眼通红：“可是我呢，我是怎么对妈妈的？刚刚知道妈妈病情的时候，我震惊、伤心也害怕，学医的我知道妈妈病得有多么严重，更知道医疗费是一个天文数字！当时，妈妈自己拒绝治疗，连医生也暗示我即使手术成功率也很低，这个时候，2手空空的我迟疑起来……”她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脑袋，“就在我的犹豫中，妈妈永远离开了！而在老村长面前，我才意识到，比起妈妈对我的付出，我是多么的自私！我竟然、竟然就这样放弃了妈妈的生命！……”
她的手掌紧紧地握着栏杆，指节因为有力而发白，她的胳膊在颤抖，忽然一口咬在自己的左手背上；眉婷促不及防，惊叫一声，冲上去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她的手拉开，手背上深深的牙印已渗出血珠来。
眉婷急忙掏出纸巾按住她的伤口，而吴佳却直愣愣地瞪着她，用毫无生气的声音直直说道：“我已经不配再活下去了！”
无常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依依却不依不饶，围着无常撒泼打滚，其用不所不极，“你给我起来！……”她扒着无常的眼睛。
“我死了……”无常轻轻地哼着。
“你是鬼，怎么会死！”
“被你气死了！……”
“别装蒜，不拿到生死簿，我是绝不会放弃的！”
无常无奈地睁开眼睛，“要是你得到了生死簿，是不是可以不再来烦我？”他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掏出一个盒子来。
依依一声欢呼，夹手就把盒子夺了过来，对无常灿烂一笑：“无常哥哥万岁！”
一本薄薄的本子躺在盒子里，这倒让依依怀疑起来：“我是从来没见过生死薄，可是，这么一本能记多少啊？”
“一本？你开玩笑！”无常跳了起来，“老判头那儿足足有9999本！为了找这个吴佳，可累死我了……”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依依翻开本子，果然找到了吴佳的名字，还有她的生卒年月，一切都对得上号儿，“没错，就是它！”依依喜笑颜开。
47、母性
吴佳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她木然倚着栏杆，点点灯火印在她的眼中，晶莹闪烁。
“你刚才说了那么多，我都听明白了，你有一个伟大的母亲，我非常非常感动，真的，”眉婷并不去看吴佳，倒象是在自说自话，“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我也是在离开家之后才更深的体会到。每次回家总是见爸妈又苍老了几分，他们在我面前也是只捡好的说，有个头疼脑热的只有弟弟会告诉我……对了，我也有个弟弟，和你差不多大，也在上大学。”
见吴佳毫无反应，眉婷叹了口气：“你说你已不配活下去，这话我不敢苟同，不过我也知道，我的话你一定听不下去。这样吧，你听听另一个人说的话，听完了要是还觉得自己不配活下去，那么，我也不劝你什么了！”
吴佳有些惊讶，不觉转过头来，见眉婷从包里掏出一个数码摄像机来，摆弄了一下，开始放映。
液晶屏上出现了一个30多岁的女人，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吴佳并不认识她，正诧异间，她已开口自我介绍了：“吴小姐，我叫李丹，我的女儿叫王思洁，今年5岁，她得白血病快2年了，我们几乎已经失去希望，可是你又把生命的希望还给了她、还给了我们全家！”她顿了一顿，“我一直很想当面向你道谢，可是，红十字会的人说你并不愿意和我们见面，我们虽然决定很遗憾，也只好尊重你的决定。不过，你的朋友舒小姐为我们想了一个办法，她说她可以拍下来拿给你看，这样想必你是会接受的。”
她的眼眶不知不觉又红起来：“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也许你并不需要我们的感恩戴德，在你看来，只是献出了一份爱心和一些骨髓，但是，对我们而言，那是生命、是女儿、是完整的家庭、是未来的希望！我，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现在的心情……”她的劾峄故橇髁讼吕础？
吴佳呆呆地看着，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了。
“现在，小洁已经在无菌病房，明天，她的手术就要进行了，坦白的说，我是又紧张又期盼，也许我会得回一个健康的女儿，也许，刚刚获得的希望又会悄悄溜走……但是，就在刚才，小洁通过病房里的电话对我说：‘妈妈，等我好了，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做医生，去帮助别的小朋友……’她的笑容是那么天真、那么快乐，在那一瞬间我得到了力量，我坚信，小洁的手术一定会成功！”屏幕上这个坚强的女人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你知道吗，吴小姐，作为一个母亲，在小洁刚刚出世的时候，我对她除了宠爱，还有许许多多的期望和憧憬，希望她有远大的前程、幸福的家庭、美好的未来，可是疾病破碎了我所有的梦想，那时候我才发现，与生命相比，一切都微不足道，只要我的女儿能健康平安地在我身边，作为一个母亲，已经很满足很幸福了。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
“小洁刚刚得病的时候，我终日以泪洗面，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