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救世主 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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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救世主 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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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美呀,”他悄声说,“你是一切事物中最美好的。”
  “您说什么,陛下?”
  “我说的是未来。”
  那边,那个朦胧模糊、形体未定的鬼影猛地一震,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感情,应和着他的幻象。在幻象的旋律上,它奏出一个最强音,久久不绝。
  “我不明白,陛下。”死灵说。
  “一个弗瑞曼人离开沙漠太久会死的。”保罗说,“他们把这个称做‘水病’。这难道不是最奇怪的事吗?”
  “非常奇怪。”

  保罗竭力搜索着自己的记忆,试图回想起夜里加妮倚在他身边的呼吸。但是,他能找到这样的慰藉吗?他怀疑。他只能清楚地记起一件事:他们离开皇宫,出发到沙漠的那一天,加妮坐在早餐桌旁,焦躁不安。
  “你干吗要穿那件旧外套?”她问道,眼睛盯着他穿在弗瑞曼长袍下面的那件黑色军服,“你是皇帝!”
  “就算皇帝,也可以有一两身自己喜欢的衣服。”他说。这句话居然让加妮眼里流出了泪水,他想不出其中的缘由。这是她一生中第二次落泪。
  如今,在黑暗中,保罗擦了擦自己的脸颊,那上面已经潮湿了一片。是谁把水给了死者?他想。但这是他自己的脸呀,不过又好像不是。风吹过湿漉漉的皮肤,寒冷刺骨。他好像做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梦境迅速破灭。胸口为什么胀痛?吃了什么不对的东西吗?难道是他的另一个自我把水给了死者,那个另一个他为什么如此痛苦、悲伤?狂风卷裹着沙粒,皮肤被吹干了,是他自己的。但那种颤栗的感觉又是谁的?
  突然响起一阵哀号,远远的,在穴地深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一丝亮光闪了一下,死灵猛地转过身,圆睁双眼。有人一把拉开入口处的密封门。只见一个人站在光线中,灯光照出他的笑脸——不!不是笑脸,是伤心欲绝的哭泣的脸!这是一个名叫坦迪斯的弗瑞曼敢死队军官,他后面跟着黑压压的一大群人,见了穆哈迪以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加妮……”坦迪斯说,“死了。”
  保罗低声说,“我听见了。”
  他转身对着穴地。他熟悉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无处可藏。汹涌而来的幻象让他看到了弗瑞曼人群。他看到了坦迪斯,感到了这个弗瑞曼敢死队员的悲伤、恐惧和愤怒。
  “她走了。”保罗说。
  死灵听到了这句话。这句话仿佛点燃了一个耀眼的光环,灼烧着他的胸膛、脊柱和金属服窝。他感到自己的右手慢慢移向腰带上的啸刃刀。他的思维变得非常陌生,已经不属于自己。他成了一具木偶,牵动木偶的线条来自那个可怕的光环,拉扯着他。他移动着,遵照另一个人的命令,另一个人的意志。线条猛地牵扯着自己的双臂、双腿,以及下领。某种声音挤出自己嘴里,一种可怕、重复的叫喊——
  “哈拉赫克!哈拉赫克!哈拉赫克!”
  啸刃刀就要挥出。就在这一瞬,他重新夺回了自己的声音,发出嘶哑的喊声:“快逃!小主人,快逃!”
  “我们不会逃。”保罗说,“我们的举动必须保持尊严,我们要做必须做的事。”
  死灵肌肉紧缩。他颤抖着,摇晃着。
  “……必须做的事!”这句话像一条大鱼般在他的脑子里翻腾着。“必须做的事!”啊,这话听上去像老公爵,保罗的祖父。小主人挺像老公爵,“……必须做的事!”
  这些话在死灵的意识里动荡着。他渐渐意识到:自己体内同时存活着两个生命:海特/艾德荷/海特/艾德荷……过去的记忆洪水般涌来,他一一记下它们,赋予新的理解,开始将这些记忆整合进入自己全新的意识。新的人格暂时处于系统的顶端,但个性冲突之际,刚刚形成的意识随时可能彻底崩溃。他不断调节,因为外界在不断施压:小主人需要他。
  接着,完成了。他知道自己是邓肯·艾德荷。他仍然记得有关海特的所有事情,但光环消失了。他终于摆脱了特雷亚拉克斯人强加给他的强制冲动。
  “到我身边来,邓肯。”保罗说,“我有许多事需要你做。”见艾德荷仍然恍恍惚惚地站在那里,又说,“邓肯!”
  “是,我是邓肯。”
  “你自然是!你终于清醒了。我们现在进去吧。”
  艾德荷走在保罗身后。仿佛回到了过去,但又和过去不一样了。摆脱特雷亚拉克斯的控制之后,他们给他带来的好处随之呈现出来:真逊尼式的培训使他能够应对纷繁事件,保持心理上的镇定自若;门塔特的造诣又赋予他处理这些事件的能力。他摆脱了恐惧,他的整个身心完全是个奇迹:他曾经死了,可仍然还活着。

  “陛下,”他们走过去时,弗瑞曼敢死队员坦迪斯说,“那个女人,丽卡娜,说她必须见您。我叫她等一等。”
  “谢谢你。”保罗说,“孩子……”
  “我问了医生。”坦迪斯跟在保罗身后,“他们说您有两个孩子,他们都活着,很健康。”
  “两个?”保罗迷惑地说,抓住了艾德荷的手臂。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坦迪斯说,“我看过他们了。都是漂亮的弗瑞曼孩子。”
  “怎么……怎么死的?”保罗低声说。
  “陛下?”坦迪斯弯下身体,靠得更近了。
  “加妮。”保罗说。
  “是因为孩子,陛下。”坦迪斯哑着嗓子说,“他们说孩子长得太快,她的身体被耗尽了。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带我去看看她。”保罗轻轻说。
  “陛下?”
  “带我去!”
  “我们正在朝那儿走,陛下。”坦迪斯凑近保罗,悄声说,“您的死灵为什么把刀拔在手里?”
  “邓肯,把刀收起来。”保罗说,“暴力已经过去了。”
  说话的时候,保罗觉得自己的声音近在咫尺,发出这个声音的身体却仿佛离自己很远很远。

  两个孩子!幻象中只有一个。可这个念头很快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个满怀悲伤和愤怒的人,而且似乎不是他。他的意识单调地重演着自己的一生,不断重复。
  两个孩子?
  意识再次一顿。加妮,加妮,他想。没有任何别的办法。加妮,我的宝贝,相信我,对你来说,这样的死更快……更仁慈。如果走上另一条路,他们或许已经把咱们的孩子变成了人质,把你关进牢房和奴隶营,责骂你,要你为我的死负责。现在这个结局……这个结局摧毁了他们的阴谋,而且救了咱们的孩子。
  孩子?
  又一次,意识顿了一下。
  这一切是我认可的,他想,我应该感到内疚。
  前面的岩洞里一片嘈杂。声音越来越大,和他记忆中的幻象一模一样。是的,就是这样的方式,这样无情的方式,甚至对两个孩子也是无情的。
  加妮死了,他告诉自己。
  遥远的过去的某个时刻,这个未来就已经攫住了他。它追逐着他,把他赶进了一条窄道,而且越来越窄,在他身后闭合。他能感觉得到。幻象中,一切就是这样发生的。
  加妮死了。我放纵自己,让自已沉浸在悲痛中。
  可幻象之中,他并没有放纵自己,让自己沉浸在悲痛中。

  “通知阿丽亚了吗?”他问。
  “她和加妮的朋友们在一起。”坦迪斯说。
  他感到人群在后退,给他让出一条道。他们的沉默走在他前面,像一排排波浪。嘈杂渐渐消退。穴地一片压抑。他想把这些人从幻象中赶走,但这是不可能的。每张脸都转向他,紧紧尾随着他。这些面孔啊,没有同情,只有冷酷。不,他们同样感到悲伤,可他们身上浸透了残忍,他知道。他们冷眼旁观,看着口齿伶俐的人如何变成哑巴,聪明智慧的人如何变成傻子。对残忍的人来说,小丑不总是有无穷的吸引力吗?
  甚于临终看护,但少于真诚的守灵。
  保罗的灵魂渴望安宁,可幻象驱使他活动。不远了,他告诉自己。黑暗,没有幻象的无边黑暗,就在不远处等着他。就在前头,悲伤和负疚感将撕裂幻象。前头就是他的月亮坠落的地方。
  他跌跌撞撞地走进了这片黑暗。如果不是艾德荷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他肯定会跌倒。艾德荷知道如何慰藉他的悲痛,默默而坚定地支持他。
  “就是这儿。”坦迪斯说。
  “小心脚下,陛下。”艾德荷说,扶着他走进一个入口。帐幔拂到了保罗的脸。艾德荷扶着他站定。
  保罗感觉到房间就在那儿,某种东西反射到他的脸颊和耳朵上。房间的四壁都是岩石墙,墙上挂着帐慢。
  “加妮在哪儿?”保罗轻声说。
  哈拉赫的声音回答道:“她就在这儿,友索。”
  保罗颤抖着,发出一声叹息。他担心她的遗体已经被转移到蒸馏器里去了。弗瑞曼人用这种东西回收尸体内的水分,为部族所用。幻象是这样的吗?他感到自己被遗弃在黑暗之中。
  “孩子们呢?”保罗问。
  “他们也在这儿,陛下。”艾德荷说。
  “您有了一对漂亮的双胞胎,友索。”哈拉赫说,“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看见了吗?我们把他们放进了同一个摇篮里。”
  两个孩子,保罗疑惑地想。幻象中只有一个女儿。他甩开艾德荷搀扶的手臂,朝哈拉赫说话的方向走去,绊在一个坚硬的东西上。他用手摸索着它:是摇篮的塑钢轮廓。
  有人拉住他的左手,“友索?”是哈拉赫。她把他的手放到摇篮上。他摸索到了又细又软的肌肤。如此温暖!还有小小的肋骨,在一上一下地呼吸。
  “这是您的儿子。”哈拉赫低声说。她移动着他的手,“这是您的女儿。”她的手紧紧抓住他,“友索,您现在真的瞎了吗?”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瞎子必须被抛弃在沙漠里。弗瑞曼部族不承担任何无用的负担。
  “带我去看加妮。”保罗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哈拉赫让他转过身,领着他朝左边走去。
  现在,保罗感到自己终于接受了加妮死去的事实。他在宇宙中有自己的角色,虽然他并不希望存在于这个宇宙;他有一具并不适合自己的肉体,每一次呼吸都是对他的一次打击。两个孩子!他怀疑自己走上了一条幻象永远无法返回的道路。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哥哥在哪儿?”
  阿丽亚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他听出她冲了进来,急切地从哈拉赫手里接过他的手臂。
  “我必须和你谈谈。”阿丽亚咝咝地说。
  “稍等一会儿。”保罗说。
  “就现在!关于丽卡娜。”
  “我知道。”保罗说,“就一会儿。”
  “你没有一会儿了!”
  “我还有许多一会儿。”
  “可加妮没有!”
  “安静!”他命令道,“加妮已经死了。”她想反抗,他把一只手按到她的嘴唇上,“我命令你安静!”他感到她平静下来,于是放开手,“说说你看见了什么。”他说。
  “保罗!”声音带着哭腔,充满失望。
  “不用担心。”他说,同时竭力保持内心平静。就在这时,幻象的眼睛睁开了。是的它还在。灯光下,加妮的身体被放在一张平板上。她的白色长袍被整理得齐齐整整,光滑平坦,试图遮住分娩带来的血迹。他无法强迫自己的意识转开眼睛,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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