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大多数帆之后,派里丘号仍被大风玩弄着,但现在即使少了一座帆,似乎仍然可以撑过这个暴风。
这迫在眉睫的危机几乎让每个人都忘了龙的存在,既然现在他们也许可以活久一点,每个人都转过身去看着背后灰黑色的云雾和暴雨。
“你认为我们摆脱了它们吗?”卡拉蒙问。他的前额有个割伤,正不停流着血。他的眼中露出疼痛的神情,但他的心思全放在弟弟身上。雷斯林蹒跚地走在他身后,全身没有一道伤口,虚弱得只能勉强站着,不停地咳嗽。
坦尼斯面色凝重地摇摇头。在扫视了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受伤之后,他示意大伙聚在一起。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跟蹈地在雨中走过甲板,扶着绳索,直到每个人都聚集在半精灵身边为止。每个人都看着背后波涛汹涌的海面。
一开始他们什么也看不见;要从船舷看穿这强烈的风雨实在非常困难。有些水手甚至高兴地欢呼起来,以为将它们甩掉了。
但坦尼斯看着西方,知道唯有他们的死才能让龙骑将停止这场追逐。的确,船员的欢呼声转变成了惊讶的喊叫声,他们见一只蓝龙的头突然从乌云中冒出,他血红的双眼中满是根意,血盆大目张开,露出白森森的利牙。
龙持续逼近,即使在这么大的风雨中,它的翅膀仍然保待着稳定。龙骑将骑在巨龙的背上。她的手中没有武器,坦尼斯注意到。
她不需要武器,她将会带走贝伦,然后她的龙会毫不留情的把其他人杀光。坦尼斯低下头,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感到自责,对他应该为此负责的事实感到自责。
然后他抬起头,还有一个机会,他狂乱地想。也许她认不出贝伦……她不敢把他们全部杀掉,因为她怕伤害到他。坦尼斯转过身看着舵手,仿佛诸神也在跟他们作对,希望破灭了。
那阵狂风将贝伦的衣服吹开了。即使在这灰蒙蒙的风雨中,坦尼斯也可以看见他胸口的绿宝石越来越亮,比天空中的闪电还要耀眼,变成暴风中明显的标志。贝伦没有注意。他甚至没有看到那只龙。他的眼光只看着眼前的暴风,慢慢地将船往血海深处开去。
只有两个人看见了那绿色的宝石。其他的人都无法将视线从头上的巨大生物移开,在和龙所带来的强烈恐惧挣扎着。就像几个月前一样,坦尼斯看见那颗宝石。龙骑将也看到了。金属面具后的双眼被吸向那颗发光的宝石,随后龙骑将的眼光,和站在风暴肆虐的甲板上的半精灵眼神,相遇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袭击那只蓝龙。它轻微地摇晃,但背上龙骑将的眼光丝毫没有移动。坦尼斯从她褐色的双眸中看见了恐怖的未来。蓝龙会亘冲而下,用爪子把贝伦抓起来。龙骑将会享受这胜利的片刻,然后她会下令蓝龙将他们全部杀光……
正如同数目前拥她在怀中时所清楚看到的热情一样,坦尼斯现在也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杀意。
龙骑将目光没有离开他片刻,举起戴着手套的手。或许这是命令蓝龙攻击的手势,也许是向他道别。反正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因为就在那一刻,一个沙哑的声音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压倒了这一切。
“奇蒂拉!”雷斯林大喊。
法师推开卡拉蒙,跑向蓝龙。他在湿滑的甲板上跑步,袍子在越来越强的风中飞舞。一阵强风将他的帽子吹开。雷斯林金色的皮肤上渗着汗水,沙漏状的瞳孔在暴风雨中的黑暗里隐隐生光。
龙骑将抓住了座骑背上的蓝色尖刺,蓝天往上爬升,抗议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她惊讶得全身僵硬,棕色大眼圆睁着,透过面具看着这个从小养大,居弱的同母异父弟弟。她的视线微微移动了一下,看见卡拉蒙走到雷斯林身边。
“奇蒂拉?”卡拉蒙压抑地说。他的脸色发白,恐惧地看着头上迎风飞翔的蓝龙。
龙骑将再度转过头去看着坦尼斯,然后转向贝伦。坦尼斯停住呼吸,他可以从她的眼中清楚地看见灵魂中的挣扎。如果要抓到贝伦,她得要牺牲那个从她身上学到一切剑术的弟弟,她也得要杀掉他愿弱的双胞胎弟弟。她还得要杀掉曾经是她所爱的男人。然后坦尼斯看到她的眼神变得冰冷,他绝望地摇摇头。这无关紧要。她会牺牲弟弟,她也会杀掉她。坦尼斯想起她说的话:“抓到贝伦,我们就可将克莱恩踩在脚下。黑暗之后将赐给我们超乎想象的奖赏!”
奇蒂拉指指贝伦,并且松开了对跨下座骑的控制。蓝天发出一声残酷的尖叫,做好了俯冲的准备。但奇带拉片刻的迟疑造成了无可弥补的损失。贝伦完全对她视若无睹,一步步地将整艘船驶往暴风的中心。狂风怒吼,撕裂船上的绳索。大浪打过船舷,大雨开始像刀锋般落下,冰雹堆积在甲板上,把它覆盖在碎冰之下。
那只龙突然遇到了麻烦。一阵风吹向它,接着又是一阵风。蓝天的双翼无助地挥舞着,一阵阵的风袭击着它。冰雹不停地击打它的头,并且有可能打伤它的翅膀。如果不是因为主人的强大意志力控制住它,它早就逃离这狂风暴雨,章向比较安全的天空。
坦尼斯看见奇蒂拉怒火中烧地指着贝伦。他看着蓝天勇敢地试着飞近舵手。
然后,一阵猛烈的风袭向这艘船,一道大浪打向他们。如墙般的大浪包围着他们,白色的浪花将水手击倒,在甲板上东倒西歪地滑着。船开始颠簸。每个人都抓住手边所能抓到的绳子、网子、任何东西,避免被冲下船去。
舵轮像是活的生物,不停在贝伦的手中跳跃,贝伦则努力地和它搏斗。帆裂成两半,船员尖叫着跌进伊斯塔血海中。然后,慢慢地,船身又开始扶正,木制的船身在这种压力下开始吱嘎作响。坦尼斯很快地抬起头。
蓝龙、奇蒂拉,都消失不见了。
对龙的恐惧一消失,马奎丝塔马上一跃而起,决心挽救她濒临死亡的爱船。她不停地发号施令,一个步履不稳,撞上了提卡。
“快下船舱去,你们这些笨蛋!”马奎丝塔在暴风中对坦尼斯怒吼。
“肥你们的朋友都带到底下去!你们会碍手碍脚的!去我的房间。”
坦尼斯毫无知觉地点点头,本能地把其他人带下船舱,自己觉得仿佛身处于一个毫不合理,黑暗正将他们慢慢包围的幻梦中。
卡拉蒙扶着弟弟走过他的时候,怨恨的眼神有如箭一般地穿透了坦尼斯的胸口。雷斯林的金色双眼扫过他,像是火焰烧灼着他的灵魂。然后他们越过了他,和其他人一起走进不停摇晃的舱房中,像是破布娃娃般地被不停抛上抛下。
坦尼斯等到每个人都安全挤进小小的舱房后,才全身无力地把门关上,不敢转过身,不敢面对朋友。他脑海中只有卡拉蒙怨恨的眼神,雷斯林洞悉一切的金色双眼。他也听见了金月轻柔地嚷泣声,他宁愿直接死在这里也不愿意面对他们。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慢慢地转过身。河风站在金月身边,脸色阴沉地靠着天花板和墙壁。提卡咬着嘴唇,眼泪流下她的双颊。坦尼斯背靠着门,沉默地看着大伙。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
耳边只有外面暴风雨肆虐,浪花打在甲板上的声音。水花打在他们脸上。他们又湿又冷,因为这样的打击和恐惧而不停地发抖。
“我——我很抱歉,”坦尼斯舔舔他满是盐花的嘴唇。他的喉咙疼痛,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我想过要告诉你们——”
“你这四天原来是这样过的,”卡拉蒙轻柔、低沉地说。“和我们的姐姐在一起。和我们那位成了龙骑将的姐姐!”
坦尼斯软垂下头。船身在他脚底下晃动着,让他撞向马奎丝塔钉在地板上的书桌。他稳住身形,慢慢地起身面对他们。半精灵过去承受过许多的痛苦,被歧视的痛苦,失去珍爱之物的痛苦,被刀、剑、箭矢伤害的痛苦。但他知道自己承受不住这种痛苦。他们眼中被出卖的神情直接刺向他的心中。
“求求你们,你们得要相信我……”说这种话真是蠢!他狂乱地想。他们为什么要相信我!我回来之后就不停地对他们撒谎。“好吧。”他再度开回,“我知道你们没有任何理由相信我,但至少听我说几句话!我那时走在福罗参的街道上,遭到一个精灵的攻击。看见我穿着这套弄来的服装,”坦尼斯指指导上的盔甲,“他以为我是个恶龙军团的军官。奇蒂拉救了我一命,然后认出了我。她以为我加入了恶龙军团!我能怎么说?她,”坦尼斯疲倦地抹着脸,“她带我回旅馆,然后——然后——”他无法继续。
“然后你整整四天四夜都躺在龙骑将爱的怀抱里!”卡拉蒙愤怒地提高音量。他蹒跚地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指对着坦尼斯。“四天的狂欢之后,你需要休息!所以你想到我们,然后回来看看我们是不是还在等你!
我们偏偏还在痴痴地等!像群没脑袋好欺负的笨蛋——“
“是的!我是和奇蒂拉在一起!”坦尼斯大吼,突然满腹怒气。
“没错,我爱她!我不期望你们会明白没人明白的!!但是我发誓!
我从来没有出卖过你们!当她去索兰尼亚的时候,那是我唯一逃脱的机会,我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一个龙人跟在我后面,这显然是奇蒂拉的命令。我也许是个笨蛋。但我不是个叛徒!“
“呸!”雷斯林一口痰吐在地板上。
“听着,法师!”坦尼斯大吼。“如果我出卖了你们,她为什么看到她弟弟们去那么惊讶?!如果我出卖了你们,我为什么不干脆派出几个龙人去旅店逮捕你们就好?我任何时候都可以这样做。我也可以派他们来抓贝伦。他才是她想要找的人。他才是龙人搜遍福罗参要找到的人,我知道他在船上。如果我把他躲在哪里告诉她,奇蒂拉应允我可以统治全克莱恩!他就是这么重要。我只需要领着奇蒂拉抓住他,黑暗之后就会亲自赐给我这些东西!”
“别告诉我们你连想都没有想过,”雷斯林嘶哑地说。
坦尼斯张开嘴,接着沉默片刻。他知道自己所犯的错就像脸上的胡子一样明显。他呛咳着,把手放在眼上遮住他们的面孔。“我——我真的爱她,”他断断续续地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愿意承认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即使我知道了我也克制不住自己。如果是你,”他的眼光投向河风,“或是你,”他看着卡拉蒙。船身又再度晃动。坦尼斯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开始倾斜,他抓住桌面稳住身形。“你们会怎么做?我整整朝思暮想了她五年,”他停下来,大伙不发一语。
卡拉蒙陷入难得的思考中,河风则看着金月。
“当她走了后,”坦尼斯的声音柔和,其中充满了痛苦。“我躺在她床上,不停地自责。你们现在也许会责怪我,但你们不可能像我那样的痛恨和唾弃自己那时的样子!我想到了罗拉娜——”
坦尼斯再度闭上嘴,抬起头。即使当他不停说话的时候,他也感觉到了船的改变。其他人也开始打量着四周。不需要一个老经验的水手也可以感觉出来,他们现在不再是处在风浪中疯狂的晃动。现在他们是平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