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或者她)说,“我是来帮助您的,我们所有的人员都准备帮助您。不过您必须明白,您必须明白为了获得帮助,您必须改变……”
“我不打算改变!”我尖叫着重重地把拳头打在餐桌的漂亮的亚光台面上,“没有改变的必要。我应该得到服务,服务和理解——你们这些小丑们明白这一点吗?——还有更多,”这时候有几个耀武扬威的机器人警察不出声地进入了接待厅,他们挎着手枪,拿着梅斯毒气罐①,我便把声音放低了,“无论如何,”我对侍应生低语道,“今天是我预定的进行异性性交的时间,我希望能好好地享受一下。时间就是金钱,说到底,金钱是生活的实物交易,而没有时间和金钱我们这些人又将在何处?我希望在今天我的放松日里进行正常的异性性交。”我把一只胳膊肘靠在桌上,并无威胁意味地看了几眼侍应生,“请原谅我的匆忙,”我又用法语补充道,“请原谅我的匆忙,我十分迫切。”
【① 梅斯毒气是一种暂时伤害性压缩液态毒气。】
侍应生在桌子里翻了一阵,找出一张标准的申请表格递了过来。机器人警察在互相对话,他们身上的天线闪烁着在交换着意见,接着,就像进来时那样不出声地退了出去。严密把守的整个接待大厅重新变得空旷起来。我对他们维持此处治安的方式表示尊重。事实上,塔楼处在一种相当困难的境地,它必须满足人的各种各样的性欲望和反常的要求。目前是政府自己在管理着一切,如果是我来管理它(幸亏我没有),我会比他们限制得更厉害。人们必须学会接受他们的处境。人们必须认识到,在一个毒品蔓延、人口过剩、国际关系极度紧张的世界里,在一个人的生物空F司却由五个人占据的年代,紧张的态势正在加速,而唯一可以避免全面崩溃的途径是在上层实施强有力的管理。人们必须安居乐业。(我写了我的论新法西斯主义的论文,在我的斗室里还收藏了一些鞭子,准备在开心的时候愉快地用于我自己和所有的来访者身上。)
“请填写这张表格,先生,”侍应生对站在桌子旁边的板着脸的高个子法西斯分子说,“姓名,地址,街道,城区,批准书,要求和信用保证。”它对身后放在一个低架子上的一台小机器做了一个明显的手势,“我们接下来要把申请表输入银行去,等一切核对无误后……”它停住了,扬起一侧的眉毛。穿着淡红色的外袍里的它显得令人吃惊地殷勤,“我愿意为您效劳,”它说。
我快速地填写着表格:姓名(化名),年龄(我已经承认过了),住址(布拉德街),批准书(F…51条:性欲倒错及异性交媾),以及要求(通奸性质)。信用方面的资料也填写完毕。我匆匆把表格交给侍应生。当它拿过表格时,它的冰凉的手指动作非常迅速,这使得我全身再次燃起了一种欲望的冲动,“我想”,我说着把身体靠近柜台里面,“我想如果你本人能够和我的话……”
“这是不可能的,先生,”侍应生说。正如我浑身被一种苦涩感所折磨一样,它的脸拟乎也微微有些发红,“我们除了负责接待工作外,并不担任其它工作。再说,您到这里来是寻求异性交媾的,不是吗?”
“那并没有影响,”那男子尖锐的嗓音再一次引起全副武装的隐身机器人警察在地板上发出一阵声响,“那绝对没有关系,再说……”
“我不是异性恋者,”侍应生说着转过身将申请表放入机器。那机器粗暴地抓住表格,往里传动时还撕下一条条纸末,“我是中性的,因此无法满足你们的要求。”
“你不明白,”那男子说,“在布拉德街,我们不能容忍,我们绝对不能容忍职能机构的工作人员有不服从的事发生。”他把手放在暗藏着武器的皮带上,“你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是难以容忍的……”
我立刻止住了他。机器人警察就在后面严阵以待,塔楼的灯光现在正亮得像一颗颗小心脏:一闪一闪地向大脑中枢的深处发送着绿色脉冲讯号。突然间我明白了一切。剥夺了我的异性性交项目导致了紧张情绪的积累:被社会所排除的意识、厚骂服务人员、说出粗俗的法语等等。还有视觉的错觉。突然产生的被社会所排除的意识会导致将自己看成第三方立场的幻觉。明白了这一点,我觉得自己恢复了一种处于危难状态的平静,能够以既不害怕也无欲望的表情看着侍应生,“我请您原谅,”表情苦涩的男子向侍应生说,“我过于激动了。”
“没事了,现在没有事了,”侍应生说着朝机器人警察做了一个手势。他们有大约二十到五十人,一律穿着政府颁发的带有警徽的制服。在此之前他们已经从我身后围了过来,怀着敌对的目光盯着我看。他们中靠我最近的一个,明显是一名警官,特意将他的钨制警棍“啪”地提到另一只手上,同时将警棍上的光电管拨成了橘红色。
“一切都正常,”我说着朝警官伸出了手,表示礼貌和谅解。我一直相信人类和机器能够在一个技术化的政体下平安共处。我的法西斯主义有一点反常的色彩,但这种反常绝不包含对机器的害怕或憎恶。我与机器相处得很好。没有他们这个世界早就已经堕入大海了。控制,绝对的控制。
“一切正常,”警官用一种金属声的嗓门说,收回了举起的警棍转身离开了。接着是一阵天线的摇曳。全体警察再~次完成了他们的功能后,消失了。我放松地耸了耸屑膀,发觉我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我警告自己再不能这样当场出丑了。在这个世界上对于这类争执并没有宽容的尺度。对抗必须绝对避免。这个世界毕竟居住着多于正常数五倍的人口。
“您被调整为能够进行异性交媾,”侍应生说。它脸上恢复了原有的玫瑰红;打印机仍然鬼鬼祟祟地吐出我的个人信息,而它脸上的玫瑰红似乎在随着我个人资料的不断输出而红一阵暗一阵。我的所有的可怕的小秘密都呈现在这位侍应生的前面了,可是我上谁那儿去抗议呢?凭着我已重新控制了我的理智,我虽然愤愤不平,但还是冲着它笑了笑,想象着我夹克衫的某个角落里有株黄水仙,我便可以乘机擤一下鼻子,“根据资料记录,您已经两个月没有进行异性交媾了,因此您可以自由地进行此种性交。您的信用评级也是满意的。”
两个月。两个月!这一突如其来的觉悟使我的内心就像一个充满了摇头眨眼的聪明鱼的灰色池塘。我全身心地冲向池塘,把水花泼得到处都是,一边走一边叫喊着断断续续不可理喻的法语。两个月没有异性交合!难怪我的被排除意识会如此激烈;难怪我的行为不是一次、而是两次惊动了机器人警察。“两个月!”我说。“可是在我二十三岁时输入的我的医学档案里,我应该每个月进行一次异性交合。一个月一次。请核查一下上一次的时间。上个月我一定是忘记了履行我的权利。当然”我对侍应生说,“我简直忙得要命。”
这是绝对真实的。我一直在进行着一项大型的有关诱导疼痛的研究项目。我全神贯注地投入在里面。当我深入到某个项目中时,甚至会达到不吃不喝的地步。
“您一定是忘记了,”侍应生表示同意。当它把打印资料放人碎纸机中不情愿地进行销毁时,它的目光变得十分地渴望。“不过现在一切都完全明白了。塔楼现在将为您服务。您的政府也在此处为您服务。您将得到很好的照顾。”
高个子男人从服务台边走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被另一个侍应生牢牢抓住。它是一个长得很粗壮的侍应生。它把两只尖尖的手指放在前臂中间,“一直朝前走,”站在桌子里面的侍应生说,“您会得到很好的服务,我向您保证。”
“当然,”高个子男人说。当粗壮的侍应生抓住他的肩头让他转弯时,他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没有站稳。接着,当他被推过接待厅后面的旋转门进入到塔楼的深层秘密中后,他的眼前出现的是全新的景观和声音了,“你的工作一定相当乏味,”他对侍应生说,“整天接送顾客从服务台到交媾室。毫无疑问你一定还有不少怨气吧,对不对?想到这些人所进行的几乎是例行的活动,而你却永远也没有份,你一定很痛苦吧。另外,你的工作一定有很多规矩吧。不过我并不想多打探什么,”这个男子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不想打探。”
“忘了它吧,”侍应生说,“我的声音器官只是为一些简单的命令设计的。”
它领着我进入了塔楼一个个过道和门厅:随着我越来越深入到塔楼的内部,现在我可以看见我的左右是各种各样的房间,而且房间的门都大开着(为什么不呢?谁会来干预呢?)。
尽管房间里光线很暗,我可以看见抱成一团的躯体,有些是一对,有些就更多了。我还看见了精致的设备、发光的器皿,听见了交媾时发出的叫喊声。
再往前走,我经过了标记着“施虐一受虐狂”的区间后,来到了闪烁着“兽奸”的比较明亮一些的区间。这里不时地从里面(在这一区问房间门是关上的:某些事情毕竟永远是不可侵犯的)传出飘忽不定的哞哞声、嘎嘎声、牛叫声、狗吠声、猪叫声以及牛奶罐头倒翻的声音。
出了兽奸区进入了冷清得多的过道,在那里,绣在织锦上的几个大字“同性交媾”一直从天花板上挂下来。侍应生抓着我胳膊的手这时抓得更紧了,这很可能是那个高个子男子经过这一段颇为激动人心的旅行后,两腿已经开始发软。他需要别人不时的劝诫,他的极端的不合群,都需要侍应生的全力帮助来完成这一匆匆的行程。这里的人总是把顾客像救火一样地赶过塔楼,不过这也是可以意料的:政府有许多事情需要考虑,既定的时闯表是必须遵守的。
最后,高个子已是气喘吁吁,左前臂上还有一块青紫。他看见标记着“异性交媾”的区间(这里房门再次是开着的)是一个相当干净、明亮的地方,这一种体验就像是经过了一次长途艰难的旅行后终于进入了集中营里面。
到了里面,那个粗壮的侍应生将我推进了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个女子等候着,她的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全身赤裸。高个子此时注意到他的青紫已经肿成了一个大包。在匆忙和紧张之中,这类事情是会发生的。一个人也只有委曲求全了。
“你有五分钟时间,”侍应生说着走到门口,叉起胳膊,转过身去。从它的身后我可以看见从那黑头发中突出的小天线,我明白它是一个机器人。当然应该是个机器人。工作和周转的压力不可避免地会造成塔楼压缩它们的服务,但我仍然希望(自然只是对往昔的怀恋)这不会发生在我这次上,“五分钟,”。机器人说,“分配给你的时间是五分钟。”
“这真荒唐,”高个子男子说。他早已把衣服脱得精光,在强烈的光线下露出油光发亮的四肢,“我一向是分到十分钟的。”
“新的条例,”侍应生说话的时候头发下的天线似乎在发出橘红色的光,“如果你不喜欢,”它说,“你完全可以现在就中止。”
“不,不,”高个子说,“不,不,不。”他张开臂膀赤条条地转向那女子,只是步态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