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
我想我听到电气设备定相的呜呜声。我能清楚意识到我的脑子什么也不想,等待着治疗时间的结束;我甚至能够想起几十亿电子伏特就要通过特定路线把丌介子束射入我的屁眼。我听见无法分辨的声音;也许是一个巨大的金属门嘎嘎吱吱磨擦着关上了。
我的大脑在化学河流里随波逐流漂荡;我等待着发生什么事。
我想我听见机制滚珠轴承咔嗒咔嗒响着纷纷滚下一个斜槽;不,是粒子以每秒三十万千米的速度呼啸着通过巨大的弯曲磁体进入医疗系统,穿过那一系列可调节的滤波器像闪电一样向我飞驰而来,临近的时候慢下来,慢下来,失去能量,然后通过最后的管子,进入我的身体。在体内……
R介子在内部原子海洋里航行一段相对有限的时间。其后由一个栖息的景观变成两个栖息。丌介子迅猛冲向靶核。在某一个点上,兀介子不再是丌介子;暂时以物质形式存在的介子重新嬗变成为能量。能量闪光、扩大,扩大,渐渐消失。其它爆炸在引发更大散布面的散布面空间里连续起爆。
黑暗与亮光交替出现。
亮光聚合成为一个球体,结实,炽热,在黑暗中熊熊燃烧。球体被刺穿,不知怎的受到打击,它开始塌陷进去。它的内部温度爬升到临界限度。达六六亿度的时候,碳核聚变形成较重的元素。可裂变物质消耗殆尽的时候,球体进一步塌陷,温度又一次升高,又一次形成较重的元素,较重的元素反过来被消耗掉。这一循环过程不断重复着,直到核炉冶炼出铁元素。再也不能引发进一步的核反应了;核心之火熄灭了。没有聚变反应的外部平衡,球体引发最终的塌陷。热能达到一千亿度。每一次可以想象的核反应都圆满完成了。
球体在最后骤发的灾变中爆炸。它的能量闪射出火光,渐渐消失,被匀寂状态所吞食。它所耗费的时间绝不大于阳光到达并照亮地球所耗费的时间。
“你感觉怎么样?”阿曼达探身到我的视域里;遮蔽了头上的圆形荧光灯。
“感觉?”我似乎嘴里含着棉花糖在说话。
“感觉。”
“比作什么呢?”我说。
她露出笑容,“你表现挺出色的。”
“我刚才一只脚搁在加速器上面呢。①”我说。
【① 这句话套用英语的一个习惯说法:“一只脚搁进坟墓里”,表示差点死去。】
她一时懵了,继而哈哈笑了起来,“你很快就会好的。”她缩了回去,灯光又照到我的脸上。
“不许刹车,”我嘀咕着说。我咯咯笑了起来。什么东西刺痛了我的胳膊。
我想,德雷尼要把我留在新墨西哥州进行观察,直到她指望的诺贝尔授奖典礼在斯德哥尔摩举行;我可没有时间在那边泡下去。我料想我们谁也没有时间。阿曼达见我郁郁寡言,开始忧虑起来;起初她把这一切归咎于我的药物治疗,后来又归咎于德雷尼和她的两个同事正在强加给我的两星期试验。
“让它见鬼去吧,”我说,“我得离开这里。”阿曼达和我单独在房间里。
“什么?”
“给我预测一下我的病能否治愈吧。”
她亲切地笑了,“我想你还是力争卡灵加奖为好。”
“有可能。”我赶快接着说,“我再也不是个病人了;我成了一个接受实验的对象。”
“是吗?咱怎么办?”
我们在夜幕笼罩下逃离新墨西哥介子物理诊所,艰难跋涉了半公里灌丛地带,来到公路上。在那儿我们搭便车回城。
“落荒而逃,真是荒唐可笑,”阿曼达说着从绒衣上拔出一根蓟上的刺。
“这样做避免一场激烈的争辩,”我说道,这时我们接近洛斯阿拉莫斯的灯光了。
当天的最后一班公共汽车已经开出。我要等到早晨。尽管我百般不情愿,我们还是搭乘罗斯航空公司的班机溜之大吉。R。医生的命令,”阿曼达咬牙切齿地说,这时“双生水獭”降落到跑道上。
我梦见π介子。我梦见一个个充满氢气的彩色气球在夜里着火,熊熊燃烧起来,我梦见莉萨印在白报纸上的面貌。她的笑番既得意又忧伤。
阿曼达有一大堆病人等着她治疗,许多事够她操心的,所以我借着恶梦到天文观测站去找杰基·丹顿。我给她讲了我在加速器密室里产生的幻觉。我们在小型办公室里目不转睛地互相凝望着。
“我很高兴你好转了,尼克,可是——”
“不是那回事,”我说,“记得你多么讨厌我评论赞美新技术的诗歌的那篇文章吗?过分想人非非,是吗?”我陷入沉思,恣意把,R介子射束、医生、超新星、无理统计、致癌肿瘤、燃烧的气球和神灵搅合在一起。
“神灵?”她说,“什么神灵?你准备把神灵写进你的下一篇专栏文章吗?”
我点点头。
瞧她那神色,仿佛她在审视一个新发现的精神变态患者似的。“新闻出版界谁也不需要那玩艺儿了,尼克。整个地球已经惶惶不可终日了。新星辐射可能破坏臭氧层,潜在着遗传基因被损害的可能性,这一切已经让人们吓得丧魂落魄了。”
“这仅仅是推测而已。”
她说,“你可别在拥挤的剧院里叫嚷‘失火啦’。”
“在一个拥挤的世界上也别叫嚷?”
她说话一本正经,“现在别叫嚷。”
“假如我想得对呢?”我觉得厌倦了,“怎么样?”
“变成一颗超新星?没门。太阳压根儿没有那么大的质量。”
“但是变成一颗新星呢?”我说。
“有可能,”她谨慎地说,“但是这种事在几十亿年里不应该发生。星球演化——”
“——星球演化只是理论上说说而已,”我接过话题说道。“不应该发生不等于不会发生。今天晚上再看看那个可怕的天空吧。”
丹顿默不作声。
“你能承认太阳闪光吗?大闪光?”
我看出她脸上反感的情绪,我知道我该闭嘴了;但是我没有就此罢休,“你信仰神吗?信仰任何神灵吗?”她摇摇头。我得刨根问底弄明白,“信不信有同一中心的几个宇宙,一个宇宙套在相邻的另一个宇宙里面,就像中国人雕刻的象牙球?”她脸色刷白。“挑选一张牌吧,”我说,“任何一张牌。一张百搭牌。”
“你这混帐,闭嘴吧。”她的手搁在办公桌边上,指关节像她的嘴唇一样苍白。
“令人心醉神迷,”我说,不顾话语的魔力,忘了信仰可能付出的代价。我认为她不是故意把她的落拓牌车子开出顶峰路的。我不愿意相信她会那样做。她肯定就要来找我了。
可能吧,她说。
恶梦应该秘而不宣。所以在这里,我在地球的正午12时站在我的太阳浴平屋顶上。没有必要担心臭氧层受破坏以及由此引发的皮肤癌。突变作用和遗传基因的损害将不成其为疑难问题。我不必担忧原稿截止期限或者契约上规定的义务。我遗憾的是没有人将读到我论述丌介子疗法的著作。
所有这一切——都有可能。
阳光灿烂——在我脑袋里,乐曲像挽歌一样回响着。
也许我错了。闪光可能湮没。也许我并非就要死去。不管它,无关紧要。
但愿阿曼达现在跟我在一起,但愿我站在杰基·丹顿的床边,我甚至希望自己有时间走到松树林里莉萨的墓前。现在没有时间。
至少我出于自己的选择已经活到如今。
这就是那个秘密,尼克。
闪光照亮了宇宙。
(江昭明 译)
未来的人类学
科幻小说和人类学历来共有一种特殊的密切关系。许多最佳科幻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一直关注着人类学方面的问题。说到消亡的种族的故事,即便故事采用游记的较古老的传统,即便出自H·赖德·哈格德和埃德加·赖斯·伯勒斯这些老手的故事的基本魅力在于浪漫式的冒险,然而这种故事还是提出了古人的这些遗风怎样世世代代流传下来以及他们的能力和风俗如何显示出较为世故或更为原始世代的迹象这一类有趣的问题。
随后的作家使用未来或过去作为研究人类这一物种的手段。1906年,H·G·威尔斯告诉社会学学会(社会学研究群体活动中的人),它应该利用写作和批评乌托邦讨论“理想的社会”。一批科幻小说乃是出自职业人类学家的手笔,例如查德·奥利弗,他在50年代专门研究这——类科幻小说,继而出任阿灵顿的得克萨斯大学教授,此外还有伊利诺斯州工学院的利昂·E·斯托弗;还有一批小说是由才华横溢的业余作家创作的,他们之中有麦克·雷诺兹、厄休拉·K·勒吉恩(其父是这一领域的知名学者)和伊恩·沃森。
科幻小说研究人类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俨然就是一门人类学;不少人类学家已经承认,他们之所以从事人类学研究,正因为这一领域是“最接近科幻小说的学科”。说到底,这种密切关系也许不足为奇吧。
琼·D·文戈(1948- )就认为这种密切关系不足为奇。“考古学是过去时代的人类学,”她特别指出,“而科幻小说是未来时代的人类学。”她出生于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1971年在圣地亚哥州立大学取得人类学学听学位。她一度在圣地亚哥县担任古物抢救工程师。她1973年开始写科幻小说,发表的第一篇小说《玩具兵》刊载于《轨迹》第十四集(1974)。她嫁给弗纳·文戈,此公也是科幻小说作家,在圣地亚哥州立大学任数学教授,但是现今她的第二任丈夫是吉姆·弗伦克尔,他是德尔丛书的前任科幻编辑,也是蓝背鲣鸟丛书的出版人和编辑。
琼·D·文戈创作的小说散见于各种杂志和小说集。《琥珀眼》于1978年赢得雨果奖。《高天景观》和《火攻船》双双列入1979年雨果奖的最后参评作品,后者还列入星云奖的最后参评作品。她的小说已汇编为《火攻船》(1978)和《琥珀眼及其它故事》(1979)。
文戈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天带流浪汉》出版于1978年。第二部是野心勃勃的长篇巨著《白雪女皇》,该书出版于1980年,被列入星云奖的最后参评作品,并且获得了雨果奖。接着出版了《世界末端》(1984)和《夏的皇后》(1991),从而完成了三部曲。另一个系列包括《为他人火中取栗》(1988)等。文戈还写了几本与电影有关的长篇小说,包括《回到仙境》(1985)、《疯狂的麦克斯3号:霹雳穹顶》(1985)、《女骗子》(1985)和《圣诞老人:电影》(1985)。
文戈说她倾向于“写人类学科幻小说,注重不同文化(人类文化和外星文化)之间以及个体的人和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克服外星障碍进行通讯联络的重要意义往往成为我的作品的主题思想”。《高天景观》(原先发表于1978年6月号的《类似》)就是她上述主题思想的一个例证:故事描写一个由于特殊原因到外星世界去的女人,她单程进入太空所执行的使命以及当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返回地球、知道自己在余生中将永永远远与人类隔绝的时候是如何应付这一现实的。
谁能够志愿接受这样一种使命呢?知道了这种可怕的命运,置身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