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贵.我有话要对你说,可以吗?”
“嗯?说吧。”
贵明带着笑意回答她,而亚里沙完全无视地继续说道。
“可能很冒失,但我想问问……假如,好吧?假如——收到死去的人的来信,小贵你会怎么做?……拆开看看?还是当成朋友的恶劣玩笑,看都不看一眼就撕碎扔掉?”
亚里沙已经有了被嘲笑的心理准备。她甚至想到,如果贵明担心地问自己是不是受到奇怪宗教的影响,就骗他说是在电影里看到的。
可是,贵明的反应极其令人意外。他收起脸上的笑容,抛来严肃的眼神反问道。
“……你收到吉尔先生的来信了?”
听刭这个,亚里沙显得很狼狈。她播着头慌忙答道。
“我刚才就说了,是假设。这是假设。我只是想问问。如果发生这种事,小贵你会怎么做?”
贵明把视线落到桌子上。捧着下巴静静地思考着。亚里沙端正了坐姿,等着他说话。
过了一阵,贵明缓缓开口说道。
“……是啊,要是收到那样的来信,我想,我应该看一下。”
贵明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亚里沙。
“人们之所以写信,是因为要传达某些心意。如果连死了以后都要写信。说明这种心情相当强烈,是否能得到对方回应都无关紧要。我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们,有义务看一下。接受这种心意。”
他的语气。就象是相信死后文的存在一样。面对感到困惑.什么都说不出来的亚里沙。贵明继续温柔地说道。
“那种信,亚里沙妹妹你也读过了吗?”
看到他那真挚的眼神,亚里沙无法再用”这只是假设。”这样的话回答了。她犹豫了一阵,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读呢?”
贵明接着问道。亚里沙低着头,轻轻地说了声“因为——”。
因为。
那封信里只会写击剑的事。
然而。
这种事情只会给自己增加重负。
所以。
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去读。
那样的信.自己根本不想收到。
想把这一起都结束掉……
亚里沙木然地说出心中的想法。
贵明神情异样地听完亚里沙的话,颌首表示同意。接着,用师长一般的口吻说道。
“我很明白亚里沙妹妹的想法,可是——我认为还是读一读那封信比较好。难得把心意写成文字.你却看也不看一眼,那不是太让他伤心了吗。里面的内容不见得都是关于击剑的事吧?吉尔先生也许是因为有无论如何都要传达给你的心意,才留下这封信的。”
“那根本不可能!”
亚里沙不经思考地大叫起来。她回过神,充满歉意地低下头,苦恼的情绪却在心中挥之不去。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绝不可能。
贵明是因为不了解父亲才会那样说。父亲是个脑子里只想着击剑的人,为击剑付出了一生。
家人的事。
我的事。
在击剑面前什么也算不上——
愤怒不断积蓄着。为什么会如此生气,自己也不明白。这种不明不白的情绪。不断侵袭着自己的内心。唯一清楚的是,无论贵明再怎么劝,自己也不想去读那封信。
亚里沙低着头,强忍心中的怒气,贵明平静地对她说道。
“——那么,这样如何。透过信封稍微看一下内容。如果里面写的都是关于击剑的事,就原封不动地放回柜子里。或者处理掉。”
“啊?”
亚里沙抬起头来,贵明温柔地问她:“这样如何?”
不悦的情绪,在贵明凝视自己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意外的感觉。亚里沙有点手足无措。
“可、可是,信封那么厚,透过光是无法读取里面的内容的。我以前试过了,只看得到信笺的轮廓……”
听到这样的反驳,贵明似乎并不介意。他反而露出了表演时那种充满自信的微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化装台前。
过了一会儿,贵明拿着卸妆纸、挤压式消毒液容器、以及疑似装着崇拜者来信的信封返回桌边。
他坐到椅子上,把卸妆纸弄成球状,藏在掌心里,然后像独白一样说道。
“……本来应该用脱脂棉的,那个更容易隐藏,保水性也更佳。”
说着,贵明把装有消毒液的容器拿在手上,按住喷嘴让消毒液完全浸湿卸妆纸。
准备工作完成。贵明拿起崇拜者的来信,用藏着卸妆纸的那只手在上面轻轻一摸,就立刻把来信交给亚里沙。撇着嘴说道:
“这是初级魔术,你现在把信封对着光看看。”
亚里沙按照他所说的,把信封对着屋里的日光灯。也许是因为吸进卸妆纸里的消毒液的作用。贵明摸过的地方湿了,可以清晰地看到信的内容。
“虽然简单,但这个魔术我经常表演。作为消毒液使用的酒精挥发性很高,所以湿的地方很快就干了,用这种办法偷看了内容之后,即使让别人检查信封,也找不出做过手脚的痕迹。”
贵明说的没错。亚里沙看的那个部分的信封已经变干了,里面的文字也渐渐看不到了。不到一分钟,信封就完全干了,连一点湿痕都没留下。
“没错吧?这样的话不用打开信封就能看到内容了。”
亚里沙皱了皱眉,看着信封说道。
“方法我知道,可是,总觉得这是骗术,我不喜欢。”
听完她的话,贵明哈哈大笑。
“这想法真是符合亚里沙妹妹的个性啊。没错,这很明显是骗术,不过——我认为欺骗有时候也是必要的。”
贵明的话语里突然透出一丝落寞的情绪。亚里沙吃惊地看向贵明。贵明的视线虽然落在桌子上,但他的眼神却像是望向远方一般茫然。
亚里沙担心地紧锁眉头,贵明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只能用和平时一样的言行,回应那边写来的.仅仅是一句话的心意。说句真心话,我想,她一定不是安详地逝去的吧……”
亚里沙并不明白贵明到底在说什么。不过,她能理解贵明正在想着谁,她也为此感到痛心。
亚里沙默默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贵明鞠了个躬,转身走出房间。
无法在别人面前哭泣,这是不是懦弱的表现,亚里沙心中并不明白。尽管一切都不明白、心中充满了不安,可是,为别人而流下的眼泪,一定是让人尊敬的。
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哽咽的哭泣声从屋内传来。轻轻带上房门的亚里沙把手按到自己的胸口。
接着——
代替不相信神明的、笨拙的魔术师献上祈祷。
感谢神明让贵明和典子相遇。
***
请回答“自作自受”的意思,如果考试的时候出这样的题,那么,回答“就是我现在身处的状况”一定能得满分。
自从被凑扇耳光的那天开始,即使去参加社团活动,也投人和亚里沙说话。她被完全忽视了。连最讨厌这种事的凑,也只是偶尔对她露出担心的神情,却并不和她说话。对亚里沙的言行十分不满的社团成员们,提出了在亚里沙主动道歉之前集体无视她这一铁规,凑似乎也遵循了这个规定。女人的团结真是不可小觑。
(……只有小孩子才会这么做。)
虽然她是这样想的,但陷入这种状况的亚里沙仍然继续参加社团活动,不想在凑的面前示弱,所以也没资格指责别人。不仅如此,尽管明白错在自己.却总不肯低头道歉,因此,谁才是小孩子,这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到了击剑大赛当天,亚里沙也没有回到大家的圈子里。虽然也想到比赛现场为其他参赛成员助威,却心怀顾虑,独自坐在体育馆外的阶梯上望着天空。
体育馆内,不时传出欢呼声,早上的团体赛结束后,现在是个人赛进行的时间。亚里沙也在刚才个人赛的准决赛中出战,艰难地取得了胜利。而下一个对手,是与这次的事有关的,帝兰女子学园的一年级成员——森由纪子。
把手放在栏杆上,捧着腮帮的亚里沙心不在焉地想着。
(……没想到她会进到准决赛。不愧是团体赛冠军队的成员。)
早上进行的团体赛以帝兰女子学园的连胜告终。新成员由纪子的表现值得称赞,但最抢眼的还是凑吧。
在听说了亚里沙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帝兰的团体赛成员名单里的时候,其他学校的学生都抱有“这样的话也许能赢”的想法,这是很明显能感觉到的。而将他们的这种淡淡的愿望一下击碎的,正是视其他学校的学生敬畏地称做“无伤女皇”的浜口凑。
由于凑把亚里沙从参赛人员名单中划去,使对手学校感到振奋不已。为了挫挫他们的锐气,凑第一个出战,和平时不同,她的表现简直可以用“犹如鬼神一般”来形容。
若是在平时,不管对手实力如何,凑总是很尊重地和对方交手数回合。然而,惟独这次的团体赛不同,她如同全力追杀弱小猎物的猛兽一般,毫不留情地击垮对手。比赛开始的号令发出不到两分钟就让对手斗志全无,可见其勇猛。
看到这种神怪般的对手,其他参赛学校选手变得意志消沉也在情理之中。结果,帝兰毫无悬念地夺得冠军。借着这种气势,由纪子也在个人赛中不断取得胜利。
(……由纪子是那种产生了自信就很难对付的对手,说实话,真不想和她交手,要是输了该怎么办啊?)
虽然想着这个,亚里沙的心里却并没有涌起焦躁感。她感到自己对击剑运动的热情正急剧地消退。
她神情恍惚地看着天上飘过的云彩,发出沉重的叹息。突然,一个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你不是还有比赛吗?这样的状态怎么能赢?”
亚里沙吓了一跳,她急忙转过身去。站在那里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不可恩议的少女,也就是把死后文送给自己的人——文伽。亚里沙按住自己加速跳动的心脏,好不容易说出话来。
“——别吓我啊,潜进家里的时侯也好,现在也好,你就不能用普通一点的方式出场吗?”
听到指责,文伽不以为然。
“我都走得那么近了,你还完全没有发觉。没办法,只好叫你一声了,你还好意思指责我呢。”
她还毫不留情地反击。
亚里沙如同哑巴吃黄连一样,露出了无奈的神情。文伽轻轻走到亚里沙身边,像刚才的她那样仰望天空。她的侧脸十分清秀,与身上的服装很协调。看到她,会让人产生在观赏电影场景般的感觉。
(……干嘛我非得被同性,而且还是来历不明的家伙缠上不可啊。)
亚里沙露出了嚼下数颗黄连般的表情。不客气地问道。
“那么,找我有什么事?”
文伽沉默,并不回答。亚里沙眉头紧锁,这时,文伽手里的真山咳嗽了一声。
“文伽她很想知道亚里沙小姐是否读过父亲寄来的信。可能你会感到很意外,但文伽也有关心人的一面——抱歉,我不会再说多余的话了,请别这么用力捏着我,很疼的,住手啊。”
听到真山的话,亚里沙轻轻舒展眉毛,不自然地看着文伽。初次见面的时候,她觉得文伽是个冷漠而完全捉摸不透的人。
而实际上并不是那样?
文伽面无表情地重新扶了扶帽子。以前总以为这种动作只是为了把帽子扶正而已,而现在看来,她其实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