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葵已经死了。她乘的那辆车发生脱轨事故。我们的工作就是传递死者的书信。这封信就是月城葵写给你的。”
“?!”
一瞬间,头脑变得一片空白。可是接下来的瞬间。头脑中的空白变成了愤怒的红色烈火。与刚才的愤怒简直无法相比的红黑色。像血一样的红色。
梨花低声说道:
“……不要再跟我恶作剧了。赶快从我面前消失!立刻!”
“啊,对不起。我们并没有打算惹你生气,真的……文伽,我说话的方式很不对吗?”
“也许是吧。”
“什么叫也许是吧……我不太明白人类的想法。像这种时候文伽你要是不好好处理的话,我可真的觉得很难办哦。啊,真对不起。你是在为朋友的死而伤心吗?可是。死对任何人都是平等的。”
“真山,好了你别再说了。你越说越麻烦。”
“怎么会这样啊……”
梨花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俩的对话,接着再次开了口,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狠狠说道:
“……没有听到吗?从我。面前,立刻,消失。立刻!”
可是文伽只是用澄澈的目光平静地回视。看到那个目光让人不由得就想退缩。文伽扫了一眼手上的信。然后好像有些怀疑那句话的效用似的,用半信半疑的口吻平静地说出了——那句咒语般带有魔法的话语。
“——你能在空中飞翔吗?”
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呼吸好像也停止了。
(为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这个人是在胡说。一切都是胡言乱语!!
…………必须得再次确认。
这样想到。_
梨花猛地站起身来。文伽把信送到她面前,可是梨花慌忙把视线从信上移开,像逃跑一样从文伽身旁跑过。匆匆进了安全通道。好像有人在对她说着什么,可是梨花连头也没有回,只是一个劲儿地跑——
梨花回到家里,立刻跑进自己的房间。因为觉得等公交车太费时间,所以这一段徒步需要走三十分钟的路程是一路跑过来的。可是,不知道心脏的快速跳动是因为跑步,还是因为极度紧张。虽然喉咙很渴,可是在确认小葵的平安与否之前才没有闲功夫喝茶呢。涌出来的汗与其说是跑步发热还不如说是冷汗。
梨花用颤抖的手接通了电视机的电源。如果发生有人死亡的电车脱轨的严重事故的话,无论哪个电视频道都会作为紧急消息报道的吧。
慢慢浮现出的电视画面是……像离奇的现代派雕塑一样被压瘪的特快列车。
“不会吧……”
像老太太一样嘶哑的声音从嘴里冒出来,那简直不像自己的声音。
不可能。
这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梨花紧紧握着遥控器,一个接一个地换频道。她需要更多的信息。到底发生了什么?受伤的人数?到底有没有在进行救助?然后——有没有出现在事故中丧生的人?
……喂。小葵。没有在那里面吧?
小葵,没有在那里面吧?
肯定不会在那种冰冷的地方吧?不会在那些黑暗的地方吧?没有受伤吧更不会死吧。那些领导人的记者招待会什么的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赶快播放出小葵平安无恙的消息来!!
也许是因为事故刚发生没多久,所以并没有详细的信息。无数次往小葵手机上打电话,可是一直没有接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增加的伤亡人数让梨花感到一种心脏像被紧紧抓住的不安。
终于夕阳落山了,母亲来叫梨花吃晚饭,梨花回答说没有食欲的时候。
新闻主持人面带沉痛一一宣告已经判明身份的死者名单。
……没有光线的梨花房间内,电视机是唯一的光源。电视里响着互相推卸责任的争吵声。
“有乘客作证说这是因为速度过快造成的——”
“铁路相关人员说,这也有可能是因为路边的障碍石……”
“专家们指出由于填筑的土堆造成的‘宿流’现象也是有可能出现的——”
无聊。
即使,处罚铁路相关人员。
即使,抓住了放障碍石的犯人。
即使。命运之神被拉下神坛——
月城葵这名少女的生命也是任何人无法赎回的。
***
——缺了一只翅膀的蝴蝶。
那是绫濑梨花对自己所留有的印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被这个想法束缚住了。也许是从刚一出生那个瞬间就开始了吧。也许只是最近才有这种想法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种缺失的感觉日益强烈。
曾经想过自己也许曾在远方飞翔过。
被清爽的风吹着,在远方飞翔,曾经这么想过。
可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失去了一只翅膀,流落到了这片土地上。简直像是离开了属于自己的家乡的流浪者一样。
失去了一只翅膀的自己,既无法飞回原来的故乡,也无法完全融人翻这片土地。
在异形物质要被排斥、疏远的世界中,必然被排挤出去。心里所描绘的需要回归的故乡,也无法对别人诉说。
……简直像是心已经死掉了的每一天。
很喜欢父母。也很喜欢朋友们。可是那种感情在思乡的感情面前简直无法相比。
成绩永远都是前几名,这点让父母很高兴。
可是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在这儿生活,仿佛有可以记住一切东西的暗号一样。如果可以回到思念的那个地方,这里所有的一切立刻就会被忘掉。
朋友们总说梨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可是她们没有注意到。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和眼中没有任何人是一样的意思。如果回到那个地方的话,肯定不会回想起任何人的脸来。
梨花一边微笑,一边在心里哭泣。简直像是在迷宫里迷路的小孩子一样。在心中哭泣。
“——想回去?”
怎样才可以回到那个地方呢,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最接近“回家”这个词的事应该就是死亡吧。可是,只是如此还是不够。梨花模模糊糊地这么觉得。
无论天堂还是地狱都不是那个地方。即使死了从这个地球上解脱出来,自己也回不到那个地方。因为自己,只有一只翅膀……
一直抱着这个想法度过平凡的每一天。直到有一天。
梨花那天一个人在午后的繁华街上走着。穿过路口在建筑物的拐角处,发现前方有很多人围在一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走近一看,聚集在那儿的人们都朝上方指着,嘴里在说着什么。
梨花也随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朝上看。于是,发现大楼上面站着一个人影。那个人影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年轻的女性。她越过栏杆,站在屋顶的边缘。
(好像是打算跳楼自杀……)
梨花立刻明白了这一点。条件反射性地咂了咂嘴。对于屋顶上的那个人所有人都很担心地仰视着,其中还包含一丝好奇。梨花不耐烦地咂了咂嘴。
对于自杀这种行为,梨花是持肯定意见的。
那些自杀的人和自己所想要达到的目的地虽然不同。
可是想从这个地球上得到解脱的这种想法是共通的。
可是,站在大楼上的那个人不同。
真正想要死的人会悄无声息地消失。故意选择在人前寻死,希望有人来阻止自己,这和那种拙劣的街头卖艺的手法一样,这只不过是在阻碍交通。要是万一不小心真死了的话连一个鼓掌声也得不到。
“……真是够傻的。”
小声嘀咕了一句。正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旁边有一个和周围的气氛完全不搭调的声音响起。
“真是的,真是够傻的。明明不可能跳下来的。”
梨花心里一惊,不由得朝右边站着的那个人看了一眼。
那个女孩和大家一样抬头望着那幢大楼的屋顶。头发很短,眼睛细长,嘴角微微扬起,让人联想起那种坏孩子。
她把目光从屋顶上移开转向梨花,露出一个富有魅力的微笑。然后,指了指天空,唐突地问道:
“——你能在空中飞翔吗?”
心里一震。
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哭。
她说自己叫月城葵。比梨花大一岁。过了不久之后,梨花伴随着一阵狂喜醒悟到。
自己终于遇到了缺失的——那只翅膀了。
***
梨花深夜从家里溜出来,来到了那幢废弃大楼的屋顶。夜风吹指着。因为还是初春,所以外面仍然有些寒意。与此相对,柔和澄澈的月光轻柔地包围着整个世界。
自从相遇之后还不到一年。自己的另一半就从这个世界上梦幻般地消失了。可是,没有必要为此伤心。因为小葵心中所想的.哪怕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梨花也仍然可以轻易地感觉到。因为,小葵就是自己的分身,是自己的另一半。
她在等待。
——她在等待自己的消失。
自己必须消失。
不能让小葵在那边忍受寂寞。
对于没有小葵的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留恋。只不过是把死期提前再已。
想和小葵一起在空中飞翔。
然后,一起回家。
那个地方很让人怀念……
梨花朝防护围栏走去。这个围栏的一角,因为过于陈旧,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梨花从那个窟窿里钻出去,屹然地站在屋顶的边缘。
一瞬间,好像在舔舐大楼围墙一样朝上刮的风舞动起梨花的长发。再往前走一步的话,那里的黑暗张开了大嘴在等待着。在大楼间旋转的风像不明身份的怪兽一样发出低低的吼叫声。只有梦幻般的月亮一直在注视着梨花。
此时梨花突然想起以前和小葵的对话。虽然是些很琐碎无关紧要的话。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彼此意识到并且承认对方是自己的另一半的——那种对话。
“——梨花。昨天深夜的电视节目你看了没有?”
“没有。我昨天睡得很早。”
“你还真是个乖孩子啊。”
“真讨厌。到底是什么节目啊?”
“是一个讨论性质的节目……啊,现在觉得有些意外吧?”
“嗯。”
“不要这么快回答好不好——当然平常是绝对不会想看这类节目的。不过昨天有些不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啊?”
“嗯……这个嘛。好像是作为当代虚无主义的年轻人的代表,有人自愿出演自杀者。你怎么看待这样的事?”
“怎么看待……这个。如果用小葵你的话来说就是真是很荒谬啊.大概是这种感觉?”
“果然不愧是梨花,你真是太了解我了!是啊。因为那个节目实在是太过愚蠢,所以就接着看了一会。那些人好像在对自己施加心理暗示一样一直说着‘想死想死’,结果只是有些得意地告诉别人自己自杀未遂的经验。”
“真是荒谬啊。”
“就是!故意通过公共电波向大家宣告‘我苦恼到想要自杀的地步了’.想死就去死好了。简直好像在说一直在考虑死亡的自己是个很高尚的存在似的。那种人现在到处都是。还不如说有一半都是呢。真是的,那种认为自己的伤口很光荣并展示给大家看的人到底想干什么啊。要是在武士时代的话肯定会成为大家的笑柄的。”
“真是的,和平有什么不好。”
“真是的,和平得让人觉得很无趣……嗯,果然和梨花格外地投缘。对了梨花,你不是说过我们是各自缺了一只翅膀的蝴蝶吗?这么说的话,昨天那个讨论节目上出现的年轻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