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白
我有一个朋友从事杂志编辑工作,曾经编辑一本《民间传承》的小册子,这本小册子发行数量不多,而且只发给会员。
它只是一本大小约六十四开的小册子,仔细读来还挺有趣的。
在“民间传承”这个标题下面,还有个副标题——“乡土与民俗”。也就是说,这是一本搜集日本各地遗留的奇特习俗、传说、民间故事等等的小册子,作者除了少数名人之外,还有很多是一般读者的投书。
尽管“民间传承”里多数文章的笔法显得青涩,可是文章中提及的奇风异俗都很珍贵有趣,让人备觉新鲜,可以从中学到不少东西。
我把这本书保存起来,闲暇无聊时才拿出来随意翻看。
最近,我发现一篇以前从没注意到的有趣文章,十分有意思。
那篇文章原本登在昭和二十八年九月号的杂志上,标题是《鬼首村彩球歌考》,是针对当地几乎被遗忘的一首彩球歌所做的考证文章。
作者是多多罗放庵,应该也是读者投书刊载的吧!
在金田一耕助的首肯之下,我现在要讲的这个可怕故事里面,鬼首村这首彩球歌占有很重要的地位,而且我很幸运地发现到多多罗放庵的这篇文章,因此在这里重新登出来。
同时,我在多多罗放庵的考证文章中加上一点个人的意见,重新展现在诸君的面前。 顺带一提, 鬼首村的念法, 其实应该是“ONIKOUB村”,可是一般都念成“ONIKOBE村”。
彩球歌的缘由
我家后院有三只麻雀
一只麻雀说:
我们阵屋大人
喜欢狩猎、酒和女人
不管什么样的女人他都要
升屋(注:量器店)的女孩外貌姣好,酒量也大
整日用升量、用漏斗喝
沉浸在杯酒之中
即使如此还不满足,被送还了
被送还了
第二只麻雀说:
我们阵屋大人
喜欢狩猎、酒和女人
不管什么样的女人他都要
秤屋(注:秤店)的女孩外貌姣好,手指细长
大小硬币拿来往秤上放
日夜不停地计算着
就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被送还了
被送还了
第三只麻雀说:
我们阵屋大人
喜欢狩猎、酒和女人
不管什么样的女人他都要
锭前屋(注:锁店)的女孩是个美娇娘
美娇娘的锁若发狂
钥匙就不合了
钥匙若不合,被送还了
被送还了
这样的事件一再重复上演着。
鬼首村的彩球职还有其他不同的歌词,多多罗放庵举出的是以上三节歌词。
根据多多罗放庵所说,“彩球歌”基本上是以一、二、三等数数的形式做成的歌谣,哥词中少有统一的内容或构想,都是随着想象力,一句接一句往下发展。
鬼首村的彩球歌跟一般彩球歌相比,歌词中似乎有其一贯的思想内容。
多多罗放庵认为:或许在旧幕府时代,鬼首村的农民籍着这首彩球歌来讽刺当时统治他们的领主吧!
现在,我们来看看鬼首村的地理位置。
鬼首村位于兵库县跟冈山县的边境,沿潮户内海的海岸线走不到七里,因为四面环山,远离所有主要的交通网,是一个山间盆地。
从地图上来看,不论就地形或交通方面而言,这个地方理所当然应该被编入兵库县才对,但不知道是否因为旧幕府时代领地划分的关系,这个地方竟然被编入冈山县。
如此一来,一旦鬼首村有重大案件发生,在调查上会出现严重的障碍。
冈山县当地的警察会以地形或其他理由,用对待养子的冷漠态度看待这个地区所发生的案件。
另一方面,与鬼首村交通比较便利的兵库县,认为鬼首村不属于它的管辖范围,很容易对当地的事情视而不见。而这种现象也影响到我现在要讲这个事件的调查工作。
旧幕府时代,鬼首村这个地区是伊东信浓守的领地。
现在根据明治元年的武鉴来看,伊东信浓守、柳间、朝散大夫有一万三百四十三石的高俸禄,其办事处就设在鬼首村,因此这个村子有官邸在,但是在大名(日本封建时代的一种阶级)中,它的阶级却是最低的。
这个官邸不像城, 一般都称呼为“阵屋” 。所以,鬼首村的彩球歌里提及的“我们阵屋大人”,应该是指伊东家的祖先之一。
根据多多罗放庵的考证,在天明时代的领主中有个叫伊东佑之的人,他是个好色荒淫的暴君,常藉着打猎的名目巡视领地,看到长相清秀的女人,不管是少女或有夫之妇,他都毫不留情地带回自己的寝宫。
等他玩腻了,就藉口说该名女子犯错而将她杀掉。
伊东佑之在宽政年间突然暴毙,多多罗放庵推测可能是身边的人毒死他的。
如果鬼首村的彩球歌是反映伊东佑之的残酷行径,那么歌词中每一段结尾“被送还了,被送还了”这个叠句,多多罗放庵认为应该是“被杀死了,被杀死了”这样的意思。
另外,彩球歌里提到的升屋、秤屋、锭前屋,也不一定代表职业,因为在旧幕府时代,一般平民不准有名字,他们用“屋号”来区分彼此的身分。直到现在,有一些年长者之间还会用屋号来互相称呼。
以上就是从“民间传承”这本小册子里发现的鬼首村彩球歌。先了解它的内容和缘由之后,我们就可以揭开这桩杀人事件的序幕!
第一章 不平凡的旅程
大骗子
昭和三十年七月下旬,金田一耕助带着矶川警官的介绍信,坐在现今已经很少见的人力车上;车子越过仙人顶,进入鬼首村。
金田一耕助并不是因为鬼首村发生杀人事件才来的,他这一回是到这儿享受一段宁静的度假时光。
原本金田一耕助一直烦恼要去哪里度假,最后他决定到冈山县选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自他担任私家侦探、第一次侦查的“本阵杀人事件”,到接下来的“狱门岛”、“八墓村”都跟冈山县有地缘关系,不知不觉中,他对当地的风俗民情深具好感,这地方的人待客热忱,让他感觉很温馨。
金田一耕助挑选一个好日子,背起简单的行囊就出发了。
他先由东京西行,到冈山县警察总局拜访矶川警官。
矶川警官一看到金田一耕助,不禁讶异得瞪大双眼。
“金田一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的?”
矶川警官言语之中充满对金田一耕助的怀念之情,把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我刚到。哎呀!真想睡觉,我在火车上都没办法入睡。”
金田一耕助故意揉着惺松睡眼,强调自己在夜车上睡不着的事实。
“你刚到……是不是为了什么奇怪的案子?”
“矶川警官,你也真是的,一看到我就案子、案子地嚷,我只是很久没看到你,想来探望一下而已。”
“哇哈哈!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我真是感到无限光荣,啊哈哈……”
矶川警察用他的大手掌抚摸着脸颊,露出一脸笑容。
矶川警察的年纪也大了,一头短发几乎都已斑白,额头上的皱纹也增加不少。
不过,他矮胖的身躯隐约透出一股精悍之气,晒成红棕色的股与白发、眉毛形成强烈的对比。他的妻子在几年前去世,现在他是个鳏夫。
“金田一先生,你有什么计划吗?”
“我正要跟你谈这件事。”
金田一耕助想找一个不受人打扰,悠闲静养一个月的地方。
“这附近有没有可以安心静养的好地方呢?交通不便没关系,最好是跟外界完全隔绝,远离人群的深山。”
“这个嘛……有是有,只不过……”
矶川警察看着金田一耕助跟往常一样在碎花上衣下搭配皱巴巴夏裤的装扮,哈哈大笑地说:
“你还是没变……啊哈哈!这件事情今天晚上再慢慢谈,我先介绍你一间干净、凉爽的旅社,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我一下班就去找你。”
矶川警察一边说,一边拿出纸笔,写下一个地址交给金田一耕助。
当天晚上,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察吗光两、三瓶啤酒之后,矶川警察从浴衣怀里拿出一封介绍信。
“我带来一封介绍信,不过,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找完全与世隔绝的地方有点困难哩!毕竟这个村子也不能免俗,同样会有一些流言蜚语。”
“无所谓啦!这……很少见的字,该怎么念呢?”
金田一耕助看着介绍信,上面写着“鬼首村·青池里佳”。
“正确念法是‘ONIKOUBE村’,仅是一般人都简单念成‘ONIKOBE村’。”
“原来如此。这种念法很少听到呢!青池里佳……好像是女人的名字。”
“没错,她是个可怜的妇人。”
矶川警察像是无限感慨,用他的大手掌抚摸着脸说:
“她的丈夫被人杀死了,到现在还不知道杀手是谁。”
金田一耕助拿着介绍信,眼睛直视着矶川警察说:
“警官,不可以这样啦!我白天时已经说过,这回我希望不要受到任何事情的打扰,要专心休养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这件凶杀案并不是最近才发生的,它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所以请你放心。正因为如此,你想完全与世隔绝是不可能的……二十三、四年前,鬼首村的交通比现在还不方便,却还是发生一件查不出凶手的案子。”
矶川警察犹豫着该不该把这个事件讲出来。
金田一耕助的视线从膝盖上的介绍信移开,抬眼说:
“听起来好象是很有趣的故事。”
金田一耕助露出一口白牙笑了起来,那是种令人感觉很亲近、吸引人的笑容。
“你想听吗?”
“是的,听到这是一桩陷入迷阵将近二十年的案子,我就忍不住想深入了解。阿哈哈!这是我的坏习惯。”
“那……我就开始说了。”
矶川警察非常感谢金田一耕助的体贴,整个人倍觉轻松,两人之间的谈话气氛也渐渐热络起来。
“金田一先生,你应该很了解乡下地方的风俗民情吧!不管是哪个村子,都会有一些‘势力’互相对立者。例如:‘狱门岛’中的鬼头本家跟鬼头分家,‘八墓村’的东屋跟西屋这一类……”
“那么鬼首村也有两大势力并存的家族吗?”
矶川警察面对金田一耕助,很高兴地回答:
“没错。这个案子发生的时候是昭和七年,是满洲事变的第二年,当时农村的经济相当不景气,你应该还记得吧!”
“是的,满洲事变是造成农村不景气的最大原因。”
“那时候,鬼首村分为由良家与仁礼家两大势力。另外还有多多罗家,他们是旧幕府时代村长的家系,本来应该最有势力,但因为多多罗家上一代跟这一代的继承人都爱玩,因此家道逐渐没落。
由良家跟仁礼家就在这种情况下兴盛起来的,所有和鬼首村扯上关系的人,不是由良派就是仁礼派的,双方旗帜鲜明,绝对不容许有人站在中立的立场。”
“就像现代的美、苏两大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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