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子是认真的。可是,这更叫夕里子迷惑了。
“为什么说在日本,姐姐会给我们留下痛苦的回忆?”
“因为——你们不希望看到我以杀人嫌疑被捕吧?”
“姐姐,你说什么?”
夕里子以为听错了。
“姐姐,刚才你说——‘杀人嫌疑’?”
“嗯!”
“姐姐为什么……”
“因为我杀了人嘛!”
绫子的语调就如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不同牌子的牙膏回来,当被问到“为什么”时,她回答“因为这家超市大减价嘛”的调子”。
“杀了人?”
夕里子惊讶得呆若木鸡。
“是。所以。别再找我了。”绫子点点头,“我会把骨头埋在这个国家的某个地方。这里有点挤,能找个宽敞一点的地力。就好了。这样。你们不至于因为亲人中出了个罪犯而受世人指责,将来你和珠美出嫁时也不会受影响,将来进坟墓时——”
“等等!不要说几十年以后的事了。”夕里子连连摇头。这是噩梦?
“听我说,姐姐!”夕里子一字一字地说。“姐姐杀了谁?为什么杀了那个人?”
“他名字叫——”说到一半,绫子侧侧头,“叫什么?”
一般的人会忘记吗?夕里子一边感到烦躁,一边也因绫子仍是老样子而松了一口气。
“啊!想起来了!他叫加山。”
“加山?”
“加山——纪昭吧!是不是记性很好?”
加山纪昭——夕里子想起了。
那奇怪三人组之中,温柔的山野圆的情人!
“你杀了他——在哪儿杀的他?”
“日本。”
“那我知道。为什么杀他?”
“我也说不清楚,突然来了三个男人,争先恐后要跟我好!三个啊!”
“我没有心情表示佩服。然后呢?”
“加山是其中的一个。他每天跑到大学来,三人之中他最缠人。我有这种魅力吗?”
“有。然后呢?”
“然后,他突然袭击我。”
“那个叫加山的?”
“对!当然。我不喜欢暴力。不会乖乖就范的。就在挣扎时——我杀了他。”
绫子的语调,就像在附近的超市……不。总之是“家常便饭”的平淡语调。
“若是那样……不是正当防卫吗?不会构成杀人罪的。”
“夕里子,你不懂。在日本,这种情形叫作‘防卫过当’,是不能叫正当防卫的。”
“所以——”
“无论情况如何,我致人死命乃是事实。我必须一辈子偿还——”
“傻瓜!”夕里子摊开两手,“根本没有这个必要!而且——你真的杀了人?是不是只有你这样认为?那个加山什么的女友山野圆也来了维也纳。你说那个加山被杀的事,报纸都没有登出来。”
“是吗?奇怪。”绫子侧侧头,“那是还没发现吧!尸体还没送到吗?”
“没送到?”
“我在邮局寄出的。”
“寄尸体?”
“开玩笑。”
这个时候还开玩笑,夕里子真不了解姐姐了。
“姐姐,”夕里子说,“听我说,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我会调查,弄个水落石出。”
“夕里子——”
“相信我。不要再想去什么地方寻死了。我们不是从来都把案子破了的吗?”
“嗯……”
“相信我!刚才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万一有不了解姐姐的人听见的话,一定以为姐姐真的杀了人。”
“但我真的杀了人嘛!”
“别说了!答应我,绝不能告诉别人。”
“可是……”
“答应我!”
“别露出凶神恶煞要吃人的样子来好不好?好吧!我答应你。”
“好!那么……”
夕里子话还没说完,灯突然熄灭了。
四周一片漆黑。夕里子抓住姐姐的手臂。
同时传来“砰”的一声响声。响彻整个地下坟墓。
是枪声!
“什么事?夕里子。”
“我怎么知道?”
正在这个时候——
如豆的光亮晃动着接近二人。
“你,绫子!过来!”
是仓崎久士的声音。他手里拿着小小的手电筒匆匆走过来。
“有人偷袭!快跑!”
“可是——看不见呀!”
“抓住我的手!别松开!”
“夕里子!”
“姐姐!”
两个声音彼此应和着。
“登登登”的脚步声在远处的黑暗中响起。
然后……地下坟墓沉入无边的黑暗中。
过了几分钟,脚步声渐渐近了。
“夕里子!”
“夕里子姐姐!”
是国友和珠美的声音。
“回答我。”
“灯在那里……”
“对。开关在哪儿?”
“不知道呀!”
“这么暗,怎能知道灯的开关在哪儿呢??须打开灯才行——这个是吗?”
“咋嚓”一声,地下坟墓里的灯亮起来了。
“直觉很准。”珠美说,“说的话乱七八糟。”
“这个不重要——夕里子!”
两人走进坟墓深处。
“啊!吓人的骷髅!”
“我们在找活着的人。”国友走在前边。“夕里子!”
两人忽地同时停下脚步。
“姐姐!”珠美大吃一惊。
“好吗?”绫子平静地说。
8、交换
石板道上响起舒缓的步行的脚步声。
二人跑过好几条无人的小巷之后,终于放慢了脚步。
“大概不要紧了。”仓崎久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呼吸——快停止了。”
“缺乏运动啊!”
这个声音令他困惑,他回头一看,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你——”
“你好!”夕里子说,“竟然没发觉。假如是姐姐的话,早就累得晕倒了。”
“可是——你几时——”
“当你伸手想抓姐姐的手时,我趁机伸出手来。于是你拉着我的手直往前奔。姐姐一定呆在那儿了。”
“你——不,不管是你姐姐还是你,都很有趣。”
仓崎久士靠在旁边的墙壁“哈哈”笑着。
“我还有一个妹妹,她更有趣。”夕里子补充,“在那里开枪的是谁?”
“不知道。”仓崎摇摇头,“我看到了偷袭的人的身影。可惜里面太暗了。”
“姐姐会有危险吗?”
“大概不会。”仓崎说,“有游客在里面。只要开枪的话,声音就会响彻整个教堂。那人不敢逗留太久的。”仓崎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问道:“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来做姐姐的替身。”夕里子说。“如果需要的话,我会跟你走。”
“你真好管闲事。”他苦笑,“我的事……”
“你是现代的‘蓝胡子’。对吗?我听说了。不过,‘蓝胡子’为什么受人袭击?”
“不知道。你问袭击的人好了。”
夕里子说:“走走好吗?这样站着会冷的。”
“嗯……”
二人挪动脚步。
“你住在哪儿?”
“我有自己的房子。是用别人的名义买的,别人找不到。谁也不知道!”
“你和姐姐,住在那里?”
“嗯!不过,找和你姐姐之间清清白白,我可以发誓。”
“姐姐也是这么说的。”夕里子点点头,“我相信。我姐姐是不会撒谎的。”
“嗯!她这种人真少见。见到她时,我就觉得人还是可以信赖的,好奇怪!”仓崎说,“这边!”
他们穿过小路。
“我听你姐姐说,你和国友是——”
“多嘴!”夕里子涨红了脸,“我们有交往,但属于‘纯洁的交往’,最多偶尔接接吻。”
仓崎笑了一下。
“这小子也有两下子啊!”
“仓崎先生。”
“什么事?”
“你真的——杀了那些太太!”
“即使是我杀了,我也不会承认的。”
“我想听听当事人亲口说说。”
仓崎停了一会。
“确实,妻子死了后,我变得很有钱。她们死去的事实也难免招来猜疑……”他说,“但是,我没有杀她们。把财产攫为己有,有何趣味可言?如果不能和妻子共用幸福,自己要那更奢侈的生活有什么用?你说呢?”
夕里子没有回答。
需问仓崎的事还很多很多。
然而眼下,夕里子对这个乍看之下很文雅的“蓝胡子”产生了兴趣。
“真是的!”国友烦躁地在酒店房间内踱来踱去,“你们干么要如此!一个回来了,一个又消失了。干么会成为这样的局面?”
“国友哥,沉着些!”珠美难能可贵的冷静。“不是早有心理准备吗?你跟我们交住这么久了。并爱上了夕里子姐姐,你就不该有这么多的怨言才是。”
国友似乎有点佩服地看着珠美。
“我知道。”他叹口气,“我只是——”
“没事的。”珠美拍拍国友的肩膀,“夕里子姐姐不会死的。相信我吧!”
受一名初三女生鼓励,国友真有点羞愧的感觉。
“谢谢!”他无力地坐在沙发上,似乎没了主意,“以后该怎么办?”
别以为绫子惊魂不定——她无事似的洗着澡,口里还哼着“我爱维也纳”之类的小调。
“悠闲的脾性依然故找!”珠美说,“不过,皮裘看起来蛮贵的。”
珠美把绫子穿的皮大衣拿在手里,又披在身上,站在镜子前面左顾右盼地说:“适合我穿吗?”
“假如不是你发现夕里子出去了,跑来通知我的话,现在两个人都会失踪了。”
“因此,我这黄花闺女才不顾羞耻,身止只披了一件毛巾便去通知你了。”她把皮大衣脱下,问道:“你猜这件皮大衣值多少钱?”
“呃,问题是以后应该怎么办。”国友盘起胳膊,“绫子回来了。那三人组大概不会轻易放过她的。现在暂时把绫子和夕里子‘对调’的事保密,也不知道可以隐瞒到什么时候。”
“嗯!”
“仓崎去了哪儿?他把夕里子带到哪儿去了?和绫子谈的大概可以猜到一点头绪。到明天,我们去找。”
“有一件事忘了。”珠美说,“在圣士提凡教堂的那声枪声。”
“啊!我知道。可是里头太大了。是谁开的枪?目标是谁?都是问题,也不知道是否跟仓崎有关。”
“但我不认为无关。”
“嗯!的确。可是,是谁想杀仓崎吗?”
国友也因出现枪击事件而紧张,但也提起了精神。因为这是自已的份内事。
“还会有事发生,这是肯定的。”国友说。
“啊!舒服极了!”绫子穿着浴袍,脸色红润地从卫生间走出来,“珠美,你洗不冼?”
“在洗之前,国友先生有话要说。”
“国友哥——在我们淋浴期间,最好请你回自己的房间。好吗?”
“不,抱歉……”国友挠挠头皮。
“可以神气了?”珠美长辈似的拍拍姐姐的肩膀,
“你有义务如实向我和国友刑警说明一切!”
“话是这么说……”绫子语塞。
“你和仓崎住在哪儿?哪家酒店?”国友问道。“知道了也没用。大概他已经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们不是住在酒店。”绫子说。
“不是住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