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伯母有儿子?”
“一个小儿子。”她提起儿子满脸是毫无遮掩的满足,“于伯母一连生了四个女儿,之后好不容易才得着了这个宝贝儿子,这孩子模样智力俱数上等,就是脾气傲了点,若能与你为偶,以你这样的好脾气肯定…………”
“对不住!于伯母。”甘蔷丝打断她的话,“蔷丝许了人家了!”
“这样呀……”于夫人一脸真诚的惋惜,“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与否甘蔷丝并不知晓,因为直至入夜她和爹爹离开忠义庄前都不曾见识过于夫人口中的小儿子,所以也不知道那家伙究竟是圆是扁。
掌灯时分甘游方带着女儿和货物们出了忠义庄,连着新加入的小伙计,两人五尸赶上了路,大门一敞,果不其然,尽忠职守的曹逸臣早候在那儿了。
“怎么?”甘蔷丝笑盈盈地迎上前,“军爷还想再看一回民女的‘乾坤打转’?我很乐意能再为您表演的……”边说话她已踮起脚尖打起了圈儿。:
“你不用了!”曹逸臣冷声阻止,这丫头脸色不会骗人,有没有捣鬼一眼便可看穿!
接着他依旧叫上了五个禁军开始帮僵尸们搜身,而他则细细盘查起那笑得一脸老实相的甘游方。
“啊!”
惊叫声乍然扬起,那负责帮最后一个僵尸,亦即来自于忠义庄的“新货物”搜身的禁军,在掀起它脸上黄纸符特边叫边逃,窜至林里,无论曹逸臣如何怒斥也唤不回头。
“不能怪这位军爷……”甘游方呵呵笑道:“那小伙子的脸被火焚得焦黑变了形,正常人看了是会有些不能接受的。”
曹逸臣哼了声踱近那具僵尸,若真如此那可得好好盘查了,欲避人耳目还有比扮成焦黑尸体更容易过关的吗?
尤其这玩意儿还是打忠义庄里出来的,那就更不容放过了!
不只曹逸臣对这僵尸有兴趣,甘蔷丝对它也早已满腹好奇,方才走得匆促,她还无暇好好打量它呢!
曹逸臣猛然掀开了黄纸符,刹那时一个墨黑难辨且毫无“人样”的恐怖脸孔乍现,那上头没有眉毛、没有嘴唇,眼睛仿佛两个细长的峡湾,里头瞳孔似有若无,鼻子处是两个空荡荡的洞口,嘴挽成一条线却没了唇瓣,脸上已依稀可见着里头微微透出的骨架。
这家伙,与其说是僵尸还不如说是骷髅还叫贴切。
曹逸臣忍住作呕念头,双手细细摸索着那被烧灼的尸体,摸头摸手,果真已毫无温度,毫无脉动,是个已然死透的家伙,曹逸臣的手还穿入了僵尸穿着的衫里、裤裆里、靴子里细细盘查着……
“摸归摸,”笑嘻嘻在旁出声提醒的是甘蔷丝,相较起曹逸臣等人对这具焦尸的恐惧感,这女娃只没当事似的,“军爷可别趁机会吃死人豆腐,这样子咱父女俩可对死者家属不好交代的!”
曹逸臣一脸作呕状抽回两手猛搓揉,似要搓去那股属于死人的气息。
吃死人豆腐?!还真亏这丫头想得出这样荒唐的话!
“走吧!走吧!”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愿,猛挥手,“你们可以上路了!”
“是吗?”甘蔷丝笑盈盈地朝他挥手道别,“那咱们就后会有期噎!”执起锣尚未敲下,她突然想起观向对方,“军爷!相见即是有缘,日后若您有需要咱父女俩为您效力的地方,冲着旧识,咱们会给您个好价钱的,要记住咱们甘氏父女寸!可别把生意挪给了别家!”
她语毕,无视于对方吐口水去秽气的举动,再度敲响了锣。
“死人上路!活人回避!”
锣声后依旧是娇甜可爱的嗓音。
“福薄者速远离拗!”
再个响亮锣呜,两人五尸咚咚咚跳离了曹逸臣视线。
也,远离了忠义庄!
*
*
*
远离人烟进入荒山野岭后,此时的甘蔷丝会停了锣钹,锣声是拿来警示人们回避死尸,不是拿来惊动夜里山灵走兽的。
通常这个时候她都会收起锣钹开始执行另个任务——到队伍后方维持前进时的秩序,货物们前行受的是爹爹法铃的控制,与她无关,这项本事她还只是学到皮毛罢了。
“前头沟!左边坑!竹篾子扫眼前!”
甘蔷丝偶尔会发出警语,至于货物们听不听得到她并不在意,行路迢迢,一路无聊,她习惯会将这一货物当成行路同伙关照着。
她向来都会将如何能帮父亲圆满达成任务视为己任,货物在路上若遭了毁损,这趟买卖可就构不上圆满了。
反正这一路上也没旁的事干,闷得懂,死人凑和凑和着也能勉强算是旅伴吧!
瞥了跟随在后方“鸡婆”地管理着尸队的女儿,甘游方没出声纵由着她,丫头贪玩,连对着死人都有法子自娱之,一个十六岁的丫头喜欢用这种排遣方式打发时间,说出去是没人会信的。
可谁叫他们是“死财门”的人,就是喜欢拉死人作伴呢?
兼之这丫头心思坦荡毫无心眼,也才能这样天地无惧吧!
甘游方喜欢赶尸,喜欢在宁静的夜毕时分澄静心思,有尸相伴不为惧,至少它们都不会有害人的心思,甘游方每回赶尸都是笑嘻嘻的,惟独一次例外,那次他的发妻刚死不久。
蔷丝的娘是在生下丫头后不久就过世了的,甘游方伤心欲绝,虽然他法术高强能通鬼神,却仍回天乏术,更无法因私窜改天命。
他虽然用了法子暂留住妻的魂魄陪了他几个月,可到后来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方式徒然只是拉长了离别时的痛楚,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而他的妻,天命已尽。
那之后他算是通彻了人世的无常,也对情爱绝了念,也才就这样有了个豁达无所谓的气度整日笑意晏晏。
他的笑和蔷丝是不同的,蔷丝是张白纸,未历人世洗练,不解沧桑。
可甘游方只希望女儿能够一辈子拥有像现在一样的笑容!
“死小三!”
女儿的声音打断了甘游方的思绪,不用回头他也知道她正在管教那几个货物,且认认真真地教着它们“为尸之道”,小三指的是排序,蔷丝懒得记这些人生前姓啥名谁,她认定死后平等,是以向来只依排序喊名。
这会儿听起来,丫头骂的该是排在第三的那名中年富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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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生时仗着家大业大、财大气粗,奴役下人毫不手软,这会儿落到了本姑娘手里,可没有富贵贫贱之分!别净仗着自己吨位大动作缓,就挡住了小四前进的路。”
甘蔷丝絮絮叨叨,甘游方忍着笑,这方老爷子生前是个势利的人,若非此次离乡收帐突染恶疾死在半途,他家人又一意想将他全尸送回而找上了甘游方,否则他这一辈子是不会有机会遭到丫头“管束”的。
“死小五!”
丫头再喊了一声,却让甘游方笑不出来,他皱皱眉头思忖着有件事是否该同女儿说个清楚……
可转了转念头,他决定噤声,丫头样样好,可就那张嘴完全守不住秘密,这事还是不能同她说,前面路上,也不知道还候着多少个曹逸臣。
虽说决定噤声,甘游方却忍不住拉长了耳朵听听丫头在说什么。
“腿打直!跳用力点儿,别这么半死不活的吧!”话说完,甘蔷丝自个儿笑得可乐了,“对不住!你这会儿是全死不活,用‘半死不活’是不对的,瞧瞧你,亏你长得人高马大,体格健壮,怎地还跳不赢小四那毛孩子?”
小五毫无反应,冷冰冰地依旧要死不活低低地跳,他不是人只是个尸,自然,是不该有反应的。
“人有人格,尸有尸尊!”甘蔷丝却没打算想放过他,想想看为了这小子,她捱受了多少关怀的眼神?
人死而平等,他凭什么要求特殊待遇?
“可有些人呀,偏就连死了都还不上道、不守规矩要求特权,没办法,人有优劣,尸也是的,本质太过低劣的家伙就是没法子要求它改变的。”
不知是否多心,她似乎感觉到小五比方才还要跃高了点。
“是嘛……”她噗哧一笑,“人要鼓励,尸也是的!小五,可别说甘姐姐没特别关照你,忠义庄里头一个夫人四个小姐都特别交代过要我好好‘照顾’你的……”
“抬高!”她手上捉着根竹棍抬高了小五平伸的手臂,“手要抬高千万别软垂,你生前好歹是个男人,若让人讥笑软垂不振,那可就难听了,不是吗?别担心做不好,往后一路上甘姐蛆都会特别鞭策你,让你臻入完境的。”
“蔷丝!”甘游方向来笑盈盈的嘴角难得下垂,“人都死了还希冀啥子完境?别为难人家了。”
“为难人家?!”
甘蔷丝怪笑,用竹棍触着小五焦黑难辨的脸孔,“爹!您误会了,小五死得惨,我疼他都来不及了,怎会为难他?只是他现在是新手上路,不懂规矩,我总得好好教他,免得惹人笑话¨”
哪个无聊的人会去笑话个不懂规矩的僵尸?
甘游方将叹息纳入心底,停了法铃让所有僵尸包括小五暂歇,他走近女儿,“蔷丝,你不觉得他……嗯,小五,模样吓人,你能不能,嗯,离他远点儿?”
“吓人?!”甘蔷丝嘻嘻笑道:“别开玩笑了,爹!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英俊的男人呢!”在看见老爹紧张的神情后,她更得意地偎近小五,继之将软绵绵小手掌伸进了它的衣裳里摸上它胸口,“没骗您啦!您瞧,我不知道有多喜欢它呢!”
继之是一声尖叫伴着她急急抽出的手,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甘蔷丝首次在脸上现出了惊惶之色。
“爹!”她怪叫着摸摸自己手掌心,“小五胸口是温的,而且,我好像、好像能感觉到他的心跳……”
“胡说八道!”甘游方也将自己的手伸入小五的胸前,摸了摸,继之呵呵笑道:“丫头!你是没睡饱还是同那曹军爷一样想吃死人豆腐?哪有心跳?哪有温热?你爹爹几十年老江湖的人了,还会比不过一个小女娃儿?是死是活爹会弄错吗?”
甘蔷丝难得涨红脸,“谁想吃死人豆腐了?爹!这些玩笑话回去可别乱讲。”
“干么讲不得?”他乐于将女儿心思转移,丫头忘性比记性好,哄了哄很快就会忘了追究方才发现小五有心跳的事了,“你担心星野那孩子悔婚?”
“谁担心啦?”甘蔷丝这娃儿也惟有在提起牧星野这未婚夫时会有些小女儿的忸怩,她瞪大眸,“只是名分已订,若被人退婚是很丢人的事情耶!”
“要爹不多嘴也成。”甘游方摆明着要胁,“你得答应不再整蛊小五。”
“谁整谁呀!”甘蔷丝一股愤愤不解,“怎地您也同于家那些女人一样当他是个宝,爹呀!小五是个死人耶!”
“死人也有尊严的,蔷丝,这不是你常挂在嘴边的话吗?人有人格,尸有尸尊!”
“话虽如此,可你们一个个要我特别礼遇它,真的让人家很不服气呀!也就更让人忍不住想要教训它了,再加上……”甘蔷丝想了想,“爹,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我总觉得小五的眼神,偶尔会含着轻蔑与不屑!”
“你呀!”甘游方呵呵笑地迎面给了女儿一个爆栗子,“是不是想着咱们这趟回鬼墓山,你太师父就要让你跟星野师兄完婚所以乐昏了头?”他摇摇头,“正如你自己方才说的,小五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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