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怎样?”
“我丢掉了。”
“枯掉了吗?”
“不……呃……”
木场不待回答,开始检查墙壁的角落有没有洞孔。
“……我买来第二天就丢掉了。”
京壁(注:京壁是一种传统的和式土墙,表面呈粗糙沙状。)土墙颇为肮脏,墙上别说是洞,连道裂痕也没有。只是旧得发黄,出现污渍罢了。相当老旧,这可能是在空袭中幸免于难的建筑物吧。
木场接着查看柱子。
柱子也没有伤痕,只是摩擦得十分光亮。
“喂!”木场出生,没有回应。木场回头。
春子出了神似地凝视着木场的背。
“……干嘛?”
“我……为什么会把花丢掉呢?”
“我怎么知道啊?话说回来,你收到信了吗?”
“呃,明天大概会收到……应该。”
“哦。”
墙壁和天花板没有可疑之处。
木场望向榻榻米。
看起来灰尘很多,不是因为疏于清扫,而是这里的采光和通风都不佳。看样子从收到信以前开始——或者更久以前开始——春子就完全没开窗户。
望向窗户。
一块素色不了挂在上面,朴素到令人怀疑这真的能够叫做窗帘吗?木场走进窗边,粗鲁地把布左右拉开。
窗玻璃上严丝合缝地贴满了泛黄的报纸。光线透过报纸射进来,整个房间看起来都偏黄了。
透过阳光,照映出反过来的铅字,形成莫名其妙的花纹。浆糊晕开来,只有那几个部分便得漆黑模糊。
看不见外面。
“我开窗喽。”
很难开。
封印起来似的,窗框都用纸糊在一起了。
“这干嘛啊?小心也该有个限度吧。”
“有人叫我……最好不要开窗……”
“谁?厂长吗?”
木场用指甲刮开纸,捏起一边撕下。很难撕。可能是因为干燥,纸张变脆,一点韧性都没有。
“还是同事?”
“是……通玄老师吩咐的。”
“哦。”木场停止撕纸,转过头来。“这样啊。”
春子依然背对门口,杵在原地。
“你遵守着那个老师交代的话啊。”
“嗯,算是交代吗……?老师说……西北西方位不好之类的。还说那个方位有开口的话,气会从那里流走,所以最好塞起来,我回来一看,窗户就封着西北西……”
“我撕破了,怎么办?”木场说,春子当下答道:“没关系,我并不相信那种说法。”
“什么不相信?看你封得这么严密……哦,现在已经不相信了吗?你没参加了。”
“不,我已开始就不相信。”
“那你贴这干嘛?”
“咦?哦,其实也不是完全不信……对,我半信半疑,所以……不对,还是我根本不相信……?”
“到底是哪边?”
“我也不知道。”春子悄声说,垂下头去。“这种像迷信的事……怎么说呢?每个人都相信吗?像是早上剪指甲会发生坏事,晚上吹口哨会有鬼来……鬼不可能来,所以我不相信。可是即使如此,晚上我还是不会吹口哨。与其说是怕,更觉得内疚。就像违反了约定似的,会有罪恶感……”
“我了解,那种算不上相信吧,我觉得。”
但是会受到左右。
显然,迷信控制着行动。
——会在意神明……不,监视者的视线吗?
依据行为,决定寿命的司命神。
在体内监视着人的三尸虫。
操纵人的命运的超越者。
是谁在看?
“……嗳,就算知道是骗人的,只要听到,还是会在意,人都是这样的。所以你才把这里堵起来是吧,封得这么密……”
木场重新撕起纸来。可能是因为历时已久,纸很难撕下。纸屑塞满了指甲缝,让木场感到不快。撕到八成时,木场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接下来他几乎是自暴自弃地,以蛮力打开窗户。
拉窗发出叽咯声,开了一半左右。
看见一栋肮脏的木造房舍。
面窗的部分全是墙壁。
没有任何障碍物,没有地方可以躲。不管是爬上屋顶还是趴在地面,全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就算春子没有注意到,行人也不可能不起疑。
而且最重要的是,工厂出乎意外地远。以这样的相关位置来看,就算拿着望远镜,也不可能清楚地窥看到室内的情况。
“那里……”
注意到时,春子来到身边。
“工藤先生就站在那里。他把送报用的脚踏车靠在工厂后门那里,然后站在这边的水沟盖上,脸几乎都快碰到窗玻璃……”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年底左右。我尖叫起来,当时又是黄昏……”
“然后呢?”
“没有怎么样,工藤先生……只是默默地看着里面。我吓得要命,逃到隔壁广美的房间——她是我同事——然后带了几个人回来。但是工藤先生已经不见了。”
“这种事发生过好几次吗?”
“我被偷窥了……嗯,大概有五次吧。有时候一拉开窗帘,工藤先生的脸就在那里……我真的吓坏了。那个时候……我心想幸好我贴上了刚才刑警先生撕掉的封纸。也因为发生过这样的事,所以虽然我不相信方位占卜什么的,却也没有把它撕下来。”
“用来防变态啊,封上纸的话,歹徒就没办法侵入了吗?诶,这不过是纸罢了,能拿来防什么?连个撑棒都算不上。对手又不是蚊子还是苍蝇,要不然顺便挂张捕蝇纸算了。”
“可是……没办法一下子就打开吧。”
“可以啊,玻璃打得破,木框也折得断。就算装了再怎么坚固的锁,想进来的人还是进得来,太简单了。”
“可是工藤先生他……没有进来……”
工藤没有进来,应该不是因为窗子被纸封住的缘故。
照春子的说法来看,工藤根本连窗子都没有碰。那样的话,他连窗户打不打得开都不晓得。那么就算没有贴纸,甚至就算窗户开着,工藤也不会进来吧。他的目的应该不是侵入,只能说,他享受着站在外头的行为。
“反正,你要把工藤当成特例,这世上有太多认不是那样了。因为这样就放心,反而危险那。这一点你千万记着,这是警察给你忠告。嗯?喂喂喂,着窗子本来就有好好的锁不是吗?喂。”
仔细一看,窗子上附有简陋的栓锁。
但是似乎没有锁上。
真实的……哪里少根筋。
“那……厂长去骂人之后,工藤就再也没有来了吗?”
“是的。不过当时天气寒冷,也不会开窗……所以那些纸就这样贴着没管了……呃……”
“我说你啊,就算天气冷,一天也该开个一次窗户吧。然后关起来锁上。窗户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用来开关的,那就要让它开关哪。”
我干嘛在这种地方为了这种事对女人说教?——木场总算觉得窝囊起来了。可是他一看到不干不脆的人,就忍不住想多管闲事,这是老毛病了。木场重新振作似地,把窗户完全打开。
“让它开一下吧。我是不晓得什么气啊运的,可是会逃掉的东西就让它逃了吧,就算积在里面,也不会有好事……”
搞不好相反地会有恶气噩运累积。
“那……你是在受到信之后才贴上报纸的吗?”
“嗯,在收到第二封信以后。”
“原来如此。”
在这个条件下,不可能从窗户偷窥吧。
木场接着把手伸向壁橱。抓住橱门后,他才犹豫起来。
“我可以开吗……?”
“可以。”
纸门的木框几乎快要脱落,它划过龟裂的轨道,轻易地打开了。
里面有一组灰色的薄被组,一个行李箱,以及叠好的衣物。里头空荡荡。木场把头伸进里面,首先望向天花板。
有霉臭味。
“这里……打不开吧?”
壁橱的天花板大部分都很容易拆开、但是这里的却坚固异常。木场敲了好几下,细小的灰尘落向脸部。木场眯起眼睛,用力背过脸去,叠好的衣物跑进视野当中。
木场急忙把头抽了回去。
因为叠放在那里的是内衣。
“里、里、里面……”
“发现……什么了吗?”春子诧异地望向木场。
“什么发现什么……”
木场别过视线,然后在心里骂道:“你是女人吧?稍微害羞一下吧!”这个叫春子的女子,似乎真的有点迟钝。
“这里面……啥都没有嘛。”
“哦……”回应很没劲。木场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生气。
——没办法偷窥。
这个房间没办法偷窥。
木场关上壁橱,坐了下来。
“就像你说的,这里的话,不必担心被偷窥。”
“哦……”
“工厂和餐厅刚才也去看过了,没发现什么可以避人耳目偷偷监视的地方,不可能吧。”
“哦……”
就连这种时候,竟然也只有一声“哦”。春子一开始就主张她没有被人偷看。尽管没有被偷看,却受到监视——不,宛如受到监视般,个人资料泄露了出去。春子是这么说的。
应该在看的人,不知不觉间被看。
那是精蝼蛄。
不……说得更正确些,有点不同。画的虽然是在偷窥的图,但是在看的是看画的人,所以虽然像是被看,但应该说实在看才正确。
被砍……其实是在看……
这个扭转隐藏了真相。
——跟这没关系吗?
“可以让我看信吗?”
“信……吗……?”
“不方便吗?”
春子垂下头去。
如果就像春子所言,信上记载了详细的日常琐事,那么应该也写了一些令人羞耻的事吧。事实上,春子说她就是因为不敢把信拿给别人看,才没有人肯相信她的话。
——但是……
木场也觉得,她明明就毫无防备地打开收着内衣的衣柜让男人察看,还蛮不在乎,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羞耻的?
“不愿意吗?”
“那些信……我不想被人读。”
“我不会读,只是看看而已。”
是一样的。
木场硬逼着说看看信封就好,于是春子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态度,打开茶柜的小抽屉、拿出一叠信封。拿是拿出来了,春子却迟迟不肯交出来,木场不耐烦,,伸出手去,于是春子表情再度一沉,慢吞吞地递出信封。
那是一束毫无奇特之处的简素褐色信封,上面以捆包绳子确实地绑住。
木场想要解开绳子,春子“啊”的一叫。木场抬头一看,春子正伸出手来。想必她非常不愿意被人看到内容吧。木场不再解开绳子,只算了算数目。恰好七封。收件人的字写得很小,就算奉承也称不上流利。翻过来一看,寄件人写着工藤信夫,虽然有署名,但没有住址。
木场好一会儿翻来覆去地观察信封,结果也不能怎么样,把它换给了春子。既然没办法看内容,那也没办法。春子一收下,立刻把它放回原来的地方。
她很不愿意让别人碰,难道上面写了什么比内衣被人看到更丢脸的事吗?
——会有那种事吗?
确实,会对什么事感到羞耻因人而异。木场也是,比起内裤被人看到,剪贴簿被人翻阅更教他难为情多了。可是……
这朴素的生活里,能有什么好隐瞒的吗?
不……凡事都不能以外表来判断。
——男人吗?
例如说,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