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诗,一首献给你的诗。”
“诗……”圆圆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城北的妓女素来与诗无缘,之前也从未有人送过诗给圆圆。
吴炎从怀里掏出了写有那首诗的纸。
“这首诗送给你。”吴炎把一只手搭在妓女的肩上,把纸递给了她,“你就好好咀嚼玩味一番吧。”
紧接着,他发狂似的把妓女给拖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把她紧紧拥在怀中。
“痛啊……”圆圆呻吟起来。
但吴炎依旧没有放缓手上的力气。
4。。。
这天夜里,高佐庭将六位诗友邀请到方壶园中,共享一夜之欢。而崔朝宏之女玉霜的陪同参与,更为宴会增添了不少色彩。但她毕竟还是个大姑娘,所以也不便留她到深夜,于是高佐庭便先把她送回了府内的房间。
每到夜里,崔朝宏总会到女儿闺房的邻屋中炼丹,而这天晚上也不例外。玉霜在方壶园中待到了很晚,高佐庭在把她送回房间的时候,顺便也戏弄了一番身处邻室中的盐商。
对年轻人而言,炼制长生不老仙丹的老者,正是适合的嘲弄对象。
高佐庭一如平常地对崔朝宏说道:
正文 方壶园(13)
“我说崔老,您就赐我一粒那种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仙丹吧。”
“要的话你就拿去吧。仙丹就包在那纸里。”盐商头也不回地说道。
门旁有张朱漆涂成的桌子,桌上放着三个用纸包成的小包。
高佐庭拿起了其中的一个,
“感激不尽。每次都多蒙您赐下如此珍贵的药。”
他用充满嘲讽的语调侃着谢过崔朝宏,之后便立刻回到了还在方壶园中等他归来的众位友人身边。
主客七人继续把酒痛饮。临近结束时,几人为了醒一醒酒,缓步徜徉于月色朦胧的庭院之中。由于庭院狭小,不一会儿,几人便已在院中绕了数圈。待得头脑冷静下来之后,众位客人全都起身告辞。
“恕在下不再远送,就此返回了。”
将几位客人送出门去之后,高佐庭自己关上门扉,栓上门闩。
隔着门扉,几名客人全都清楚地听到了高佐庭拴好门闩的声音。
翌日清晨,高佐庭早已约下了两位朋友。在约好的地方总也等不见他,两人便来到崔府之中一探究竟。一看之下,两人这才发现方壶园内依旧拴着门闩,高佐庭仍旧呆在园中。
高佐庭此人从不爽约,两位朋友立刻便产生了疑心。
崔朝宏对此也不甚明了。
“的确有些奇怪啊。他平日起得挺早,每天早晨都要在府中的宽敞庭院里四处闲晃一下……莫不会是因为他昨晚喝过了头,以致身体有些不适?”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情况应该很严重。如果只是稍感不适,那他应该是会打开门闩,到外边来找人抓药。还是说他突然犯了急病,甚至就连门旁都走不到了?
正文 方壶园(14)
“这可如何是好?”客人急忙问道,“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进到园里去?”
“既然园门从里边拴上了门闩,那么估计就只能把门给弄坏了吧。”
“把门给弄坏……”客人显得有些犹豫。
“无妨。”崔朝宏道,“反正近来我也正打算换一扇门。”
盐商把家中年轻力壮的下人叫来,下了命令。不一会儿,十几名男子便扛来了两根粗壮的原木。因为府中可供使唤调遣的下人多达五十名,所以须臾之间便能召集起很大一帮人来。
七八名下人同抱着一根原木。所有聚集而来的下人分成两队,齐声呼号,抱着原木向方壶园的门上撞去。
不管再怎么坚固的门扉,都会存在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弱点。这扇门虽然看上去极为牢固,但连接门与墙壁之间的铁器上却已是锈迹斑斑。就在众人以为还难以撞开,用尽全力第二次将原木撞到门上去的时候,门上的铁器便全都崩飞开来。门扉并没有被原木撞坏,而是被整个儿地撞倒了。
两队下人都没有能够及时收住脚,连同原木一起摔倒在地。甚至有人还放开原木,一屁股摔倒在石阶之上。
“来人,进去看看情况。”
说罢,盐商向着建筑迈出脚步。只听客人之一说道。
“我还是在此等候吧。”
府邸的主人与客人之一走进园中,发现高佐庭已然遭人杀害。
园内,也就是矗立于壶底中央的建筑原本是四阿,但后来却被隔上板壁,改造成住家的样子。尽管其间挂了帷幕,分隔成书房和卧房,但其实原本是同一间屋子。
诗人高佐庭被人杀死在卧床之上。长剑稍稍偏离了心脏几分,插在胸口之上。
杀人的长剑是一把铜制的驱邪长剑。唐朝时佛教与道教盛行,民间打造了不少这种长剑,而高佐庭的书房中也时常会靠墙放着一把。
镶嵌着玉石的剑柄与剑身相接的地方,刻着“含光”,剑身两侧还各自刻着一句诗文:
正文 方壶园(15)
园中勿种树,种树四时愁。
这是一首李贺的诗。长剑本身是高佐庭特地让人打造的,尽管是用来驱邪的,但却磨出了锋利的剑刃。因为剑身很沉,所以倒也算得一件较为强力的武器。
遇害之时,高佐庭似乎正处于熟睡状态中。现场并无任何抵抗过的痕迹。棉被丝毫不乱,盖在被中的两手也并没有动过。尽管长剑并未直刺心脏,但一切的迹象都表明,死亡的时候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总而言之,现在必须立刻将此事通报武侯铺(官衙)。
与崔朝宏一同进入园中的客人以前曾经在负责治安的衙门里当过差。此人赶到守在门口的友人身旁,劈头就问:
“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形迹可疑之人从园里出来?”
借由他当差多年的经验,配合上四周高耸的围墙与门内拴着门闩等种种状况,他立刻便得出了凶手还在园内的判断。守在门口的客人一脸感觉奇怪的表情。
“没人出来。话说回来,园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高佐庭被人杀了!”
“什么?高佐庭他……”
“我这就去报官。你记得,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要离开此处。或许眼下凶手还在园中。总之就拜托你了。”
被留下的客人就这样一直守在门旁,监视着门口的一举一动,但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
没过多久,官差蜂拥而至,将这小小的庭院彻底搜了个遍,但却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5。。。
由于狭窄的空地四周都耸立着高墙,呆在方壶园中的话,就没法看到外界的繁杂琐事。这一点尤其令诗人高佐庭感到开心欣悦。
帝都长安中除了威仪气派的皇宫之外,还有众多的佛寺道观。由昌明坊向北望去,禁城三省六部的殿宇在民家之上脱颖而出,东北方向可以遥望得到荐福寺的小雁塔。高耸于东侧的大慈恩寺的大雁塔是三藏法师当年译经之处,高达五十五米,不管走到何处,都能一眼看到。也就是说,只要身在长安,就立刻会给人一种此处乃是长安的强烈印象。
正文 方壶园(16)
但是如果人在方壶园中的话,就只能看到围墙分隔出的一片四角天空。诗人身处壶底,也就再看不到那些巍峨庄严的高塔与殿宇。既能当成自己是身处深山之中,也能把自己想象成正泛舟于溪流之上。
然而高佐庭却在这园子之中被人杀了。
面对这起发生于方壶园中的杀人案,司直也是一筹莫展。
门扉的设计是从园内锁闭的,园外有一级石阶堵住了下边的缝隙,就连线头也无法穿过。
周围的墙壁不但很高,而且全都是用光滑无比的砖墙砌成,根本无法攀墙而上。墙壁顶上也与一般的墙壁不同,全都是些圆形的构造。因此,即使是把军队攻城时使用的绳梯搬来,也是无法在墙上勾住的。
刚开始时,负责调查办案的衙役假定凶手是用普通的梯子攀墙入室的。但在经过了一番讨论之后,又不得不放弃了这种假设。
首先,就算是找遍整个长安城,也不可能找得到这么长的梯子。退一步讲,假设有人特意命人制作了长梯,那么他是否又能搬着这样一把长达十多米的梯子四处走动呢?盐商的府邸中并未发现这样的长梯。武侯铺的衙役在园外轮班站了整整一夜的岗。
有人提出了把几把梯子叠加在一起的可能性。但就算凶手是如此爬上墙头的,那么之后他又该怎样从墙上翻下,进入园中去呢?墙下是用石板铺成的地面,如果就这样直接往下跳的话,估计凶手当场就得丧命。就算能够保住性命,也免不了要身受重伤。在这令人眼晕的高墙之上,凶手必须拖起如此之长的长梯,再将梯子放到园中。几把梯子搭叠而成的话,其分量必定会很沉。就算是普通状态之下,估计一个人也是无法拿动的。想要在墙壁之上重组梯子,这种事几乎就不可能。而且墙壁顶上是圆形的构造,是否能够在一分钟内保持脚下不会打滑,也完全是个未知数。
墙边并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垫脚的树木,就只有西侧残留着几个树桩。光凭这些树桩的话,顶多也就只能再把人垫高半米左右。
正文 方壶园(17)
虽然崔朝宏的府邸庭院宽阔,但其建筑却在方壶园的东侧。西侧种有一片牡丹苗,因为主人平日极为珍视这片苗圃,所以并没有任何人敢靠近这里。因此,如果凶手打算攀墙而上的话,就必须从西侧潜入。这样一来,被他人发现的可能性也会稍小一些。
以前这座宅邸的主人似乎是个古董收集狂,崔朝宏买下这座宅子的时候,这座方壶园看起来就如同一座大型石造美术品的放置场似的,拥挤不堪地堆放着各种神像、佛像和石狮子。崔朝宏把其中的绝大部分都转移到了本宅之中。尽管如此,在案件发生的当日,方壶园中依旧残留着八尊石人(由于分不清楚究竟是神是佛,故而如此称呼)。这些与常人等身大的石人,全都放置在门扉的旁边。
建筑旁不远处,有个很小的用水槽。排放污水的小沟钻过墙脚,通往园外。如果关上门扉的话,这条小沟就成了与外界连接的唯一通道。因此,刚开始时,当衙役们看到这条小沟时,脸上全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但没过多久,他们就彻底放弃了这条通道。其原因就在于,虽然这条小沟形似圆筒,与外界相连,但其直径却只有区区十厘米。就这么点宽度,连只小狗都难以钻过,如果想要把人的手臂伸进其中的话,那更是不可能的。
后来衙役们询问起当时的情况,那天夜里的客人们全都异口同声地说并未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尽管那天夜里月色朦胧,但据说光线却很明亮。而且园中原本就只是个铺满石板、并无任何树木的小小庭院,倘若有任何可疑之人潜入的话,立刻就会被众人发现。
倘若凶手就潜藏于园中的话,那么可供其藏身的地方便极为有限了。最好的地方自然是倚借建筑隐匿身形。但因为那天夜里七人四散游走于园中,建筑的正面有人之时,也会有人绕到建筑的背后去。凶手根本就没法靠听辨人声来改变藏身地点。
建筑的内部就更不必考虑了。由于来客众多,为了挪出空间来,桌子和卧床都搬移过。除了桌椅和卧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