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艾丽丝只不过是在巫婆的家庭里长大,她并不是女巫,我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活活烧死呢。不管怎样,我都要想办法救她,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一时间我根本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于是我决定等葬礼结束后,再尽力说服史布克帮我一起去救她。
最糟糕的是奎斯特也来这里了。我们居然和他在神父镇不期而遇,真是够倒霉的,看样子现在史布克和我都非常危险。所以,我师父在葬礼结束后不应该在这里久留。我甚至希望赶紧走,别去找那个什么毁灭者班恩了,可我也不能把艾丽丝留在这儿等死,真是左右为难。
囚车驶过之后,人群开始跟随着奎斯特的队伍往前涌动。人实在太多了,大家挤作一团,根本动弹不得,只能被人群拥着往前走。囚车很快驶过大教堂,然后停在一栋带竖框窗户的三层房子前。我想这里可能就是长老会辖区—神父们住的房子—也是对那些犯人进行审判的地方。那些犯人被带下囚车,拖到屋子里面去了,但因为隔得太远,我看不清艾丽丝的样子。这会儿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争取赶在火刑执行前,尽快想出法子来。
我的心情很低落,转身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来到即将举行格勒戈雷神父葬礼的大教堂。大教堂有很多大拱壁,还有高高的彩画玻璃窗户。我忽然想起史布克曾经告诉过我,在那里有毁灭者班恩的图像,我抬头看了看主门上面,的确有一个用石头雕刻的怪兽图案。
这就是毁灭者班恩的原形,当它在地下墓室变得越来越强大时,它就会慢慢变回这个样子。它遍身都是鳞片,蹲伏在那儿,露出团团结实的肌肉,长而锋利的爪子紧紧地抓在石头过梁上,它的面部狰狞,好像随时都会跳下来朝人扑过去一样。
我以前见过很多十分吓人的东西,但头部如此之大又如此丑陋的怪物,却从未见过。它的下巴特别长,而且向上弯曲,都快接近它的长鼻子了。那双邪恶的眼睛,当我向它走近的时候,好像也在随着我的脚步移动,一直紧紧盯着我。它的耳朵也长得特别怪异,看起来倒有点儿像大狗或者狼的耳朵。如果你在一片漆黑的地下墓室里遇到一只这样的怪兽,吓也要被它吓死了。
在我迈步朝里走之前,我有些绝望地回头朝长老会辖区望了望,艾丽丝还有希望死里逃生吗?
大教堂里面几乎是空无一人,我在教堂后面找了个位子坐下。旁边有两个老妇人正低头跪在那里祈祷,前面一个祭坛侍者正在忙着点蜡烛。
我有足够的时间四处打量。大教堂从里面看比从外面看似乎大得多,一个高高的穹顶和很大的木横梁,即便是一个很小的咳嗽声都会产生久久不散的回音。教堂里有三条过道,中间一条直接通向祭坛右边的台阶,这条过道很宽,足以通过一辆马车。这里的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富丽堂皇,所有的雕像都是镀金的,四面的墙是大理石砌成的。和史布克哥哥工作的那个赫尔索小教堂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中间过道的前面放着格勒戈雷神父的棺材,棺材还没有盖上,每个角落里都点着一支蜡烛。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蜡烛。每支蜡烛比一个成年人还高,安放在一个特大的黄铜烛台上。
人们开始慢慢走进教堂。他们三三两两地走进来,像我一样,找了些靠后的位子坐了下来。我的目光一直在搜寻史布克,但还是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我又忍不住四处张望,心里老是提心吊胆的,害怕班恩会冷不丁冒出来。虽然我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像它这样法力强大的怪兽很可能会感觉到我的存在。要是那些传言是真的,它可以借着人形出现,那该怎么办?没准儿现在他就坐在我们中间,我们却浑然不觉呢。我很紧张地四处张望,直到想起史布克曾经告诉过我,班恩现在仍被关在很深很深的地下墓室里,我才放心了些,至少目前自己还是安全的。
可转念一想,还是不对,自己还是挺危险的。师父曾经说过,它可以利用意念控制别人,甚至能够在长老会辖区或大教堂里影响和腐蚀那些神父们。或许此刻,它正试图进入我的头脑中呢!
我惊魂未定地抬头看了看,正好和一个妇女的眼神不期而遇。她刚和格勒戈雷神父作了最后道别,正返回座位。我一下子就认出了她,正是那天在神父身旁哭个不停的女管家,她也认出我来了。于是她在我座椅的一端停了下来。
“你那天怎么那么晚才到?如果你接到我的信就立马赶来,他今天肯定还活着。”她小声却很严厉地责问道。
“我已经尽力了。”我小声回答说,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有时候,你尽力了,说明你当时做的并不是很好,对不对?”她说道,“现在奎斯特就在这里,该是你倒霉的时候了,活该你遭报应!”
一听见奎斯特这个名字我就惊跳起来。但当时有许多人开始涌进来,他们都穿着黑色的法衣和外套。神父—这几十号人都是神父!我从来没有想过在同一个地方会见到这么多的神父。似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神父都集聚到这里来参加格勒戈雷老神父的葬礼。但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只不过是住在神父镇的神父,或许还有些是从邻近的村镇赶来的神父。那个女管家没有再说什么,急匆匆地回到她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现在我真的有些害怕了。如今我正坐在大教堂里,而教堂下面就是地下墓室—本郡最吓人的怪兽的家。而奎斯特随时都可能来临,一旦他进来,我肯定就会被认出来。我拼命地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同时紧张地搜寻着师父的身影,但还是没有发现他。正当我想离开这个地方时,突然,从教堂那两扇大门后涌进一队长长的人群。现在我想逃也逃不出去了。
起初我以为领头的那个男人就是奎斯特,因为他长得很像刚才在街上看到的那个。但这个人看上去要苍老一些,我想起史布克曾说过,奎斯特有一个叔叔是神父镇上的主教,我想这个人肯定是他叔叔了。
葬礼仪式开始了。有很多赞美诗要唱,我们不停地重复着站起、坐下、跪下等动作。我还没有来得及完成上一个动作,下面的动作又开始了。如果葬礼是用希腊语来说的话,我或许还能明白接下来要干什么,因为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教过我希腊语。但在格勒戈雷神父的葬礼上,大部分神父都是用拉丁文说的。我能听懂其中的一些,但还不是很明白。不过这也让我意识到我以后要在拉丁文上多下点功夫了。
主教宣布格勒戈雷神父将进入天堂,因为他所做的这些好事,他应该进入天堂。让我有点奇怪的是,主教居然没有提及格勒戈雷神父是如何死的,我想神父们不想把他们的驱魔法术不管用这个事实公之于众,或许他们压根儿就承认这一点。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葬礼才算结束了。人群开始离开教堂,这次有六个神父抬着棺材一起离开,还有四个大个子神父拿着蜡烛走在棺材的后面。这可比抬棺木艰巨得多,因为蜡烛很重,他们走路都有些蹒跚。直到最后一个拿蜡烛的人从我身边经过时,我才注意到,那些黄铜大烛台的底座居然是三角形的。
烛台底座的三面都有一个栩栩如生的怪兽雕像,就是我在大教堂主门上方看见的那个丑陋的怪兽。或许是因为火苗闪烁的缘故吧,在神父们拿着蜡烛缓缓走过的时候,我总觉得怪兽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
所有的神父都加入到队伍中走了出去,剩下的人紧随其后,但我在教堂里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我想离那个女管家远一点。
我在想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我一直没有见到史布克,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我得赶紧找到他,或者和他联系上,提醒他奎斯特已经到神父镇了,还有那个女管家似乎一直对我心存怨恨,鬼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走到教堂外面,发现雨已经停了,教堂前面的院子里也空荡荡的。向左看去,队伍的尾部正消失在大教堂背后的转弯处,我想他们肯定是朝墓地去了。
我决定走另一条路,穿过教堂庭院的前门,到街上去。可眼前的一幕却让我全身战栗,因为我看见在道路对面有两个人正在激烈地争辩什么。更确切地说,一个愤怒的、手缠绷带的红脸神父看起来激动不已,而另一个人居然是史布克。
他们似乎同时发现了我。史布克用他的拇指示意我赶紧离开。我赶紧按照师父的意思走开了。而史布克也紧跟在我后面,不过他始终走在路的另一边。
那个神父在背后对他喊道:“再考虑一下吧,约翰,趁现在还来得及,你可要想清楚。”
我冒险回头看了看,发现那个神父并没有跟着我们过来,但他似乎在盯着我。虽然不是很确信,但我觉得,和史布克相比他似乎突然对我更感兴趣。
我们朝山下走了几分钟,直到山下平坦的街道上。一开始街上并没有太多人,但很快就变得狭窄拥挤起来,直到转了两个弯,我们才来到那个用石板铺地的集市。这个地方很大,人来人往的,到处都是货摊,这些货摊都是用木架子盖上灰色的雨布搭成的。我跟着史布克钻进了人群,有时紧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我实在没有办法,因为在这样拥挤的地方,稍不小心就跟丢了。
在集市的最北边有一家很大的酒馆,露天摆了许多长凳,但却没有顾客,于是史布克径直往那儿走去。起初,我以为他想到酒馆里面去,给我们买午餐。也许他知道奎斯特来了,想赶紧离开这里,这样我们就没有禁食的必要了。但出乎意料,他居然转身走进了旁边一个狭窄的死胡同里,带我来到一堵矮石墙下,然后用袖子把离他最近的石头上的水珠擦掉,坐了下来,然后示意我也这么做。
我坐了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条胡同已经废弃了,除了那个入口,我们三边都被货栈的墙壁包围着。石墙上开有一些窗户,这些窗户又脏又破,呆在这儿应该不会有人窥视我们的。
史布克一路走来有些气喘吁吁,不过这正好让我有机会先说。
“那个奎斯特也到这里了。”我告诉他。
史布克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啊,小伙子,他现在也在这里。当时我正站在路对面,但你一直瞪着看那辆马车而没有注意到我。”
“那你没有发现艾丽丝吗?艾丽丝也在那辆马车上……”
“艾丽丝?艾丽丝是谁?”
“就是波尼·丽泽尔的侄女,我们必须救她……”
我前面已经说过,波尼·丽泽尔是我们在春天捉住的那个巫婆,现在史布克已经把她囚禁在齐本顿花园的深坑中了。
“哦,对,那个艾丽丝。不过,你最好忘掉她,小伙子,因为我们救不了她。要知道奎斯特身边至少有五十个全副武装的卫士。”
“但是这不公平,艾丽丝并不是巫婆啊。”我回答道,他的平静冷漠实在有点儿令我难以接受。
“在生活中很少有公平可言。”史布克回答道,“而且事实上,她们中没有一个人是巫婆。其实你也知道,真正的巫婆能够嗅出奎斯特的气味,因此她完全可以在奎斯特到达之前就逃之夭夭。”
“可艾丽丝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