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为什么说出那些话?因为那个孩子有这样的价值啊。”
“我不懂。”
“你不必懂,还是你想告诉我,我的决定要先经过你的允许?”
被白眼那么一瞪,松仓先生的反抗也到此为止了。虽然这样,他还是勉强自己问了另一个问题。
“是有关龟井专务的事,宗家为什么要重用那种男人呢?”
这个问题可是鼓足了勇气问的,可是宗家并没有生气。
“我很清楚龟井是个很没担当的男人。”
“那为什么……?”
“你可以舔我的鞋底吗?”
这个问题把松仓先生问倒了,他搞不清楚这个问题的意图。不过,宗家好像也并不期待儿子能有什么明快的反应。
“龟井会舔,所以我用了那个男人,他只会屈服于权势和财力而已。”
“宗家……”
“听着,只要那个男人还肯舔我的鞋底,就表示我还拥有屹立不摇的权势和财力,他是我的测量器,懂了的话,就不要再问这些无聊的事。现在去通知干部们,事情有了变化,干部会议晚上才开。”
“那么要让他们都住在这里吗?”
“这么大的城堡难道没有收容能力吗?不想住的人,可以在大雪中离开。”
宗家的手突然握住了暖炉的捣火棒,让松仓不由得退后了半步。但是,他并没有吓儿子的意思,只是默默地调整了木柴的位置。
Ⅱ
“她虽然是我母亲,不过,真的是很可怕的一个女人。”
松仓的话一点都不夸张,但是,北本先生只能对着咖啡杯保持沉默。松仓把宗家的意思转告所有干部,还安排了每个人住宿的房间跟寝具,事情交代完之后,他就带着疲惫的表情走进书斋,跟北本先生喝着咖啡,却一点闲情都没有。
“权力和财力就像毒药一样,吃多了就会上瘾。”
不是什么很有创意的话。不过,北本先生感觉得出他这话是发自心底的。要承受得住权力和财力的毒害需要有某种程度的钝感。一旦知道毒害之处,大概就承受不了了。
“不过,宗家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些话呢?”
“不要问我。”
“如果你知道什么,可以告诉我吗?老实说,我很困扰呢!”
“我哪知道什么?有一天我问她关于继承者的事,她还斥责我说是不是在等她死呢,谁知道她怎么会说出那些话,神才知道吧。”
不管是恶魔还是神,北本先生都不想再去责备松仓先生了。
不知道宗家对这件事认真到什么程度,不过要当养父母不但要符合条件,还要有实际绩效。北本先生已经向市公所报备收养来梦,还去了育幼院跟来梦见面,并且把来梦带回家来体验家庭的气氛,这些都是实绩,至于条件,北本先生有结婚、育子和经验,经济又安定,在社会上也有信用,所以都没问题。把来梦收为养女就会有财产继产继承权的问题,这部份有点麻烦。但是透过养育家庭制度,由北本先生担任监护人一直到来梦大学毕业为止这个方式,妻子跟孩子都同意了。
现在青雅流的宗家企图介入,也许应该在来梦小学毕业前就赶快办好法律上的手续,免得夜长梦多。
“唉,都六十多岁了,还是无法从迷惑和后悔中得到解放。”
在苦闷的心情下只好喝咖啡,但咖啡的苦涩却更刺激了北本先生的舌头。
这时候,耕平和来梦坐在沙龙的一角。这个沙龙是这座城堡座落在苏格兰荒野上时被称为“城主的大客厅”的房间,它有四间小学教室那么大,各处墙边都摆设了中世纪欧洲诸国的骑士甲胄。两个人坐在沙发两旁有十四世纪英格兰跟十五世纪神圣罗马帝国的骑士守护着。
来梦正在阅读耕平送的《操纵玩偶的坡雷》,耕平虽然也正在翻阅美国作者的推理小说,却无法集中注意力。他总觉得在这个城堡里待得越久,来梦就越有可能被迫履行自己所不愿意的婚姻。
美国作者所写的推理小说有个通病,就是把杀人的场面跟尸体的残酷描写自我化。看着冗长不断的残酷描写,耕平觉得很烦,后悔自己选错了书,便把视线从书上移开。这时候,他发现那个名叫龟井的正朝着来梦走过来,耕平立刻站出来挡住他的去路。
“你最好不要伤害来梦,宗家不会放过你的。”
耕平不用敬语是为了表示他根本不把龟井当做一个有良知的长辈。龟井听出耕平的意思,觉得很生气。但是如果把事情搞砸又怕宗家不高兴。他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铁青色。
“宗、宗家想见这位小姑娘,我是来带路的。”
龟井的嘴巴满是敬语,但却用敌视的眼神看着来梦。如果宗家唐突的念头真的付诸实行的话,这个棕发、大眼睛的小学生就会成为青雅流的继承人。龟井绝对无法得到的的东西就会被这个还没发育的小女孩独占了,所以他对来梦深恶痛绝。但是,如果还想分到一点点荣华富贵的话,就得趁现在讨好她才行。
不知道宗家为什么会想让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做继承人?而且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宗家就不可轻易撤回。龟井虽然无法洞察宗家的心思,但却有了新的打算。十五年后,当来梦成为下一任宗家时,出任理事长的将是她的“丈夫”赖之。但是赖之是绝对担不起这个重任的,而现任理事长那时也已经九十多岁了,很难继续在海内外奔波,统辖巨大的组织。那么龟井就有可能掌握青雅流的实权,成为背后的帝王,为所欲为了。不,不只是可能,一定要让它成为事实——龟井下定了决心。
既然心意已决,那对来梦毕恭毕敬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龟井一再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忍耐,都要拿出最好的演技。可是真要付诸行动,还是万般不情愿,表情和声音都怪里怪气的。
“耕平大哥,我去一下。”
来梦合上书,站起来。
“哦,你要去吗?”
耕平点点头,从来梦手中接过书。他虽然讨厌龟井,对宗家也抱存着怀疑态度,但是来梦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才答应去见宗家的,那就不该阻止她。不过一旦有事,耕平是会赶去任何地方救她的,这一点只要来梦知道、耕平知道、还有北本先生知道就行了。此时,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因为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思。
Ⅲ
“小姑娘,到这边来,我不会把你吃掉的。虽然很多人说我会吃人。”
宗家的话的确会吃人,她坐在图书室的大摇椅上,用原色格子花绞的围巾画着下半身。因为她身上穿着十字和服,所以给人的感觉很不协调。
来梦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着耕平送给她的电话卡。这个护身符说不定马上就能发挥功效了。
“在那边坐下。”
宗家指的是一个没有靠背也没有把手的土耳其椅,来梦照着她的话去做,跟宗家面对面地坐着。这让来梦想起一个月前在圣路加斯大学附属中学的面试。面试结果要等明年年初才会知道。
宗家直视着来梦,脸上一点笑容没有。来梦很怕这个老妇人,可是光是害怕也于事无补,一定要清楚地把自己的意思告诉她。
“你不怕我吗?小姑娘?”
“怕。”
“嗯,真坦白,你觉得这样做比较讨我欢心吗?”
这种瓜是来梦根本想像不到的,所以她没能马上回答。
“对……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不可撒谎。”
“如果不能学会有技巧的撒谎,这一生都会过得很辛苦唷。不谈这个了,怎么样?想不想跟我的孙子结婚?”
“不想。”
“哦,为什么?”
“结婚不是两个彼此喜欢的人才可以做的事吗?”
“那是一种迷信。”
这不是来梦可以理解的事,宗家好像也无意跟一个十二岁的少女争辩,所以就换了一个话题。
“那个大哥哥是你什么人啊?不是亲哥哥吧?”
“朋友。”
“就只是那样吗?”
“而且是救命恩人,救过我好多次。”
“那么,小姑娘一定遭遇过很多次危险啰?”
老朽的手拉起了从膝盖滑落的膝盖围巾。
“你喜欢那个大哥哥吗?”
“很喜欢。”
“哦,不过喜欢也有好几种意思的……”
宗家的语尾说得含糊不清。来梦在土耳其椅上坐正姿势,开始发问。
“请问该怎么称呼您呢?”
“叫我宗家,这六十多年来,大家都是这么叫我的。”
“宗家婆婆……”
“不必加婆婆两个字。”
“宗家为什么要我跟您的孙子结婚呢?”
最不能理解这一点的就是来梦自己,她怎么想都想不通,所以只好开口问了。
“青雅流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我想把自己的东西永远占为已有,这样的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回答不了的来梦沉默着,宗家又接着说:
“青雅流所有的财产加起来大概有二千亿日币吧。会员有一百万人,选举时是非常有力量的选区,连政治家都会低声下气来访。在镰仓有房子,流派的总部在东京麻布,说到别墅的话,日本国内加上国外的有十多栋呢。”
说的很热衷,但来梦感觉到她的语气带着敷衍。
“这些财产都会变成你的呢,虽然你现在还不了解它的价值。”
“不太了解,太复杂了。”
“也许是吧。”
“对不起,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为什么您才见过我一次就要我结婚呢?”
回答她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小姑娘,你有什么惊人的力量吧?”
来梦眨了眨眼睛。
“一般人所没有的特殊能力,跟电视节目里演出的不一样,你拥有真正的力量,对不对?”
“我才没有。”
来梦断然否认,宗家张大眼睛,直视着来梦,那是不容撒谎辩解的眼光。那种眼光的威力如果是她的子女或孙子根本忍受不了五秒钟,可是来梦承受了,但她不是把自己武装起来再把压力反弹回去。其实来梦根本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殊能力,虽然在夏天、秋天都有过令人难以相信的体验,但是她觉得那不是自己刻意去追寻的,都是那些体验自己找上她的。
宗家严厉的观察来梦的表情,发现她绝不是在撒谎。
宗家忽然想到,发挥能力时所需要的触媒也许跟那个“耕平大哥”有关吧。
宗家的手一松,膝盖围巾滑落到脚底。来梦将它捡起来递给她。
“谢谢,不过,小姑娘,那个大哥哥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救了你呢?可不可以告诉我?”
“对不起,我不想讲。”
来梦回答得很干脆。
“我不想给耕平还有北本叔叔添麻烦,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如果家族或干部里有人用这种态度对宗家说话,她绝对不会原谅他们的。
“你真的是比我那些孙子有礼貌而且能干多了,我越来越想得到你了。我还想跟你多说一些话,以后我找你来,你会来吧?”
“会的。不过最好连耕平大哥、北本叔叔也能一起来。我一个人来的话,很我问题都不能回答。”
宗家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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