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幸亏我没将叔叔的情况告诉给警察。”
“嗯……”
“既然这样,今后我也不说出去。”
安宅把手放在孩子的肩上。
“别提这事了。咱们现在到哪儿去呢?你想去哪儿?”
安宅想到自己好像是在讨好对方似地,语气有点不自然。
“是啊……”
恭太犹豫不决地抬头看了看吊在站台上的挂钟。表针就要指向2点50分了。看样子他不是考虑去哪里,而是为是否到更远的地方而犹豫。
“咱们去看大海行吗?”
安宅急促地问道。
“到能看到大海和轮船的东京湾去好吗?”
安宅生长在当时还保留着深山老林的三鹰市,他深知对于住在东京近效的孩子来说,“大海”是多么令人神往。
“好吧。”
不出所料,恭太条件反射般地转过身来,轻轻地张开了口。
安宅一声不吭地轻轻地拥着孩子的肩膀,朝着换乘电车的方向走去。
第十章 走向港口
1
山手内环线上出乎意料地拥挤。可能快到学校的放学时间了吧,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的女高中生和抱着运动器材的初中生三五成群地高声交谈着挤满了车站的出入口。
因为每一站上下车的人都很多,所以安宅和恭太他们两人不能再像刚才那样靠在门上了。他们被挤到了里头,安宅抓住了吊带,恭太手握着座席头上的扶手站在他旁边。
虽然在新宿站下去了一大批人,但是又上来了不少,所以还是跟刚才一样拥挤。身体被推来推去,都快被挤倒了,但是恭太却好像没注意到这一切似地,仍专心致志地注视着窗外。安宅心想:看样子到高回马场那一段路恭太已经很熟悉了,但或许他几乎没有机会乘坐山手线吧。安宅一边想着,一边注视着恭太那已晒黑了的脸颊。
假如把这个孩子作为人质而逃跑的话……岂不需要什么武器吗?首先要在哪里买把刀子,万一被警察围起来时,就把它顶在这个孩子的胸前。如果警察对自己下手的话,那么这个孩子就没命了。——然而,如果对方人很多,从身后扑上来怎么办?……不。正像报纸上经常登载的这类事件一样,必须设法把自己关闭在一个如公共厕所之类的狭小的空间里。但是,再往下该怎么办呢……
安宅突然觉得好像后脑勺被轻轻地撞击了一下似地,一阵儿晕眩袭过全身,他不由得紧紧地抓住了吊带。
他想:那样做纯属蛮干,事到如今无论怎么做,也是逃脱不了的。以前曾有许多罪犯把过路的女青年或家庭主妇作为人质关闭起来,可到最后能从窝点里逃脱出去的先例不是一次也没有过吗?
不,即使别人曾有过成功的先例,可自己哪有如此充足的胆量或机敏呢……?
的确,自己生来明‘明是个胆小鬼。却为何接二连三地犯下如此可怕的罪行呢——?
安宅又陷入了可怕的回忆。
最初的目的只是想搞到3000万日元。前几天对警察撒了个谎算是把这事给掩饰过去了,不过,由于近几年连续经济不景气,“商安房地产”实际上已到了一塌糊涂、不可收拾的地步。不景气的潮流首先波及到股票和房地产行业。“商安房地产”的生意也不好做了。因为房地产几乎无人问津,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利益可言,倒霉的是,就在这次的经济不景气到来之前,安宅在东京市内和田无分别看上了一块爆炒的地皮,他用手头上的物品作担保从银行和信用社里共贷了正亿日元把地皮买了下来。后来他一直没能找到买主,而利息却一个劲儿地增加,对此,仅靠一套小型公寓的管理费的收入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而且,虽说这两块地皮不算太大,却抵押了500万日元的物品作为定金。如果在最后期限9月30日之前偿还不上剩下的2000万日元,他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这500万日元的物品付诸流水。
这2000万日元再加上1000万日元的利息和分期偿还的本金,当前无论如何也必须筹措够3000万日元。他心想这期间或许能恢复景气,从而为哪一块地皮找到适当的买主吧。
然而,由于手头上的物品已全部被抵押出去了(家和公司的地产就不用说了),再加上银根吃紧,他就是想再次贷款也贷不出来了。
不,那块土地不是可以利用一下吗?
9月中旬的一天,安宅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位于练马区北端的一片山林来,那是他从生前也搞房地产生意的亡父那里继承下来的,大部分已经分割出去了,只剩下了一个名不符实的帐底。
那块山林是他父亲从战前起就拥有的私有财产,共有10500坪,可是,后来一点一点地割着卖出去了。当安宅继承时,这块地已减少到了约5000坪。不,这仅是注册簿上的数字。后来他决定不上班了,打算独自经营房地产业。为了充盈资金,他打算把那块剩下的山林再割着卖出去。为了作到心中有数,他事先进行了实地测量,结果发现实际上只有4000坪多一点儿,比注册簿上少了将近1000坪,就是说有1000坪的“测少面积”。
然而,因为在山林、田地中这种情况也并不稀罕,所以他干脆把实际上只有4000多坪的山林分四次按每次1000坪给割着售出去了。因为当时不得不精确测量着分割,所以结果安宅手头上就只剩下了帐面上的大约1200坪(约3900平米),而实际上才只有约50坪。
若是每坪值几百万日元的宅地的话则另当别论,而50坪的山林并没有多大的财产价值,所以在他生意兴旺的时候几乎把这块地给忘了,根本没顾得上管它。
然而,如果遇到一个对房地产的情况不甚了解的人,说不定这份明记着1200坪土地的所有权证书会起作用。
侥幸的是,已经卖出去的周围的那些土地仍是未开恳的山林,一眼看上去几乎分不清界线在哪里,如果不把邻地的主人叫来同时进行实际测量的话,就根本分辨不出来。
不过,因为他已经从关系银行或信用社贷了一大笔款了,所以这次最好找一个私人银行家。
那么,到哪里去找一个既不了解安宅的内情,又对他的土地所有权证不抱怀疑、用它作担保即可予以融资的私人银行家呢?虽说这是一片山林,但是因为位置在练马区内,所以每坪低估也不下15万日元。如果按1200坪算的话,用它作为3000万日元的担保是绰绰有余的。
一旦心里萌发了这种诱人的念头就无论如何也消除不了了。其实,房地产业容易受经济萧条的牵累,而另一方面,正因为交易额大,所以恢复起来也快,这种生意的魅力即在于此。因此,不管怎样,如果能把损失挽回来,偿还上本金,原封不动地把抵押品回收过来,那么对于提供融资的一方岂不是毕竟也没有造成什么实际损害就过去了吗?
安宅突然想起异母兄弟浩司曾向自己透露过住在杉并区善福寺的私人银行家的小老婆与他有交往的事来。浩司住在中野区本町的一家公寓里,为了要零花钱或者来借车,基本上每隔半月左右就到安宅家来一次。可是自从那个与他不合的嫂子多惠子8月份住院后,他每周都到家里来两三次,基本上都是在公司下班后的傍晚或晚上来,有时一个人过来做晚饭吃。浩司上高中时曾加入流氓团伙从家里出走过,不过他性格孤僻,自小学三年级时被收养过来之后,与安宅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八年,度过了他的少年时代,他好像打心里仍把安宅当作一个兄长来尊敬。看到浩司最近到家里来得勤了,安宅心想:他虽然在口头上说话很硬,但真正想的是不是想再和自己一块儿生活呢?开始,他拐弯抹角地向浩司打听了住在春福寺的那个私人银行家的情况,知道了对方是个性情乖僻的老人,不过好像是个大资本家。他想这是一个能给自己提供融资的最佳人选。
终于,通过浩司,安宅让林奈津实事先把自己吹嘘成她在酒吧工作时的老熟人介绍给了佃山。安宅于9月中旬独自拜访了住在善福寺的畑山。不过,担保的事他并没有告诉浩司。
融资的事谈成了。畑山欣造果然是个寡言少语、态度多少有点儿冷淡的老人。可是,在查看了安宅带来的注册本之后,他答应了贷给安宅3000万日元。因为注册本上没有出现错误或不正当的内容,所以畑山没有对土地问题产生任何怀疑。
两天后,安宅再度拜访了畑山,将土地的所有权证和印鉴证明及委托书作为担保条件交给了他。只要备齐了这三样,随时都可以到注册处去注册,设定抵押权。作为交换条件,畑山拿出3000万日元现金,从中扣除了一个月的利息后交给了安宅。
安宅写了一个借据,期限是半年,利息为月息5分。
可是,那块“虚幻的土地”的真相,只过了半个月就被畑山识破了。这事对于安宅来说是个意外的不幸。畑山偶然通过别的途径,好像也是有人以房地产作担保向他提出融资时,在谈判过程中听说了注册账面与实地之间有很大的误差这种情况。畑山可能是有预感,当天就托行家对安宅的山林进行了实地测量。很快就发现了其中不正当的担保行为。
安宅被畑山用电话传到他的家里,然后畑山就开始了苛刻的追款。畑山告诉他要么即刻偿还本金,要么以诈骗罪起诉他,同时还提出要进行民事诉讼,要他把“商安房地产”公司的其他物品全部抵押上。然而,安宅已把款子东挪西移地支付出去了,那么,无论提出哪一类的起诉,对于房地产经营者来说都是致命性的打击。
一发觉了担保中的不正当行为,奈津实当然也因自己介绍了不好的客户而受到了畑山的责备。这一事实传到了浩司的耳朵里,于是安宅不得不向浩司讲明了详细情况。
看到安宅被逼得走投无路,首先开口说出“杀死畑山”的就是浩司。浩司生性懦弱,正因为如此,一旦他遇到什么问题时,就易采取急躁冒进的行动。而且,一旦认准了某件事,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意孤行。听奈津实说话的口气,好像畑山经常在保险柜里存放一笔相当可观的现金。安宅心想:如果谋害畑山,且将抵押上的所有权证明、印鉴证明等材料以及里面的现金一起抢走的话,证据岂不就自然消灭了吗?
安宅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第一,畑山是个独自生活的老人,好像很少与人交往。
第二,自从发现了不正当的担保行为之后,也许是畑山不爱出门的缘故吧,每次都是他打电话把安宅叫到善福寺去交涉,因此,“商安房地产”公司的两位雇员对安宅和畑山之间的关系一无所知。
第三,畑山向安宅贷出的3000万日元是未向税务署申报的所谓暗中交易的钱,因而,尽管畑山手中握有土地的所有权证和印鉴证明,但他并没有立刻去设定抵押权(安宅也答复因公司亏损当前先不把这一贷款列入公司预算,对贷款情况暂不申报)。这是在递交借据时两个人商定好的。虽然浩司不懂那么多,他只是信口开河地说了一句“杀死畑山”,但是,在安宅想来,的确,只要把畑山身边的所有权证和借据等材料一切都抢走的话,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