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理的动机,常常只是为了报复。
接下来的是法国保安行动总局和英国秘密情报局。不过,如果法国人真的想杀
他,过去两年里他们起码有过上百次机会,而且完全可以在非洲丛林里就悄悄干掉
他,大可不必冒走漏风声的危险,让巴黎黑社会的一个刺客来干此事。他们有的是
自己的行动人员,于这种活的行家里手。英国人似乎更不可能,他们墨守成规到了
极点,要想进行一次暗杀,几乎非经内阁批准不可。他们只有在极其危急的关头,
才动手行刺,或者是为了制止重大泄密,或者是为了杀一儆百以树起本组织的威望,
偶尔也为自己的成员被某个刺客故意杀死而去复仇。香农敢保证,他从未打死过任
何身份公开的英国特工人员而使对方处境尴尬。不过即使如此,英国人也不会像俄
国佬和法国人那样一定要报复。他们曾留下斯蒂芬·沃德的性命,让他活着受审,
结果弄得当时的麦克米伦内阁几乎垮台;在菲尔比以及布莱克叛逃后,他们并未杀
人灭口,而无论法国人或俄国佬,总是要让自己的叛徒成为车祸之类的牺牲品。
现在只剩下黑社会团体了。是科西嘉人联盟吗?不可能,否则朗加拉蒂不会给
他通风报信的。迄今为止据他所知,他从未惹恼过意大利的黑手党或者美国的犯罪
集团。除此之外,最后只剩下某人出于私怨而想报仇这一可能性了。因为,假如这
个暗杀计划既非某国情报机构,也非哪一黑社会团体的所作所为,那就只会出自私
人之手了。然而,天知道究竟是谁?
朗加拉蒂还在注视着他,等他问话。香农脸上毫无表情,似乎凝固于沉思之中。
“他们知道我目前在巴黎吗?”
“我想是这样。我相信他们也知道你在这家旅馆。你总是住在这儿,这是个不
当之处。我是四天前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如你所说”你难道没收到我那封通知你把
会晤推迟到今天的信吗?“
“没有,我一周前被迫搬出了我原先住的那家旅馆。”
“哦,继续说吧。”
“我第二次来这儿等你时,发现有人在监视这家旅馆,这大概是因为我第一次
来时曾打听过布朗这个名字。我认为消息是从旅馆内部泄露出去的,那家伙昨天今
天都在监视着。”
“那我转移一下旅馆怎样?”
“你也许能甩掉他,也许不行。他们知道你化名为基思·布朗,因此也会在其
他地方找到你的。今后几周内你要来巴黎几次?”
“次数还不少呢!”香农承认道。“我得打这几路过几次,两天后我们还要把
马克的东西从比利时取道巴黎运到土伦。”
朗加拉蒂耸耸肩。
“他们也许发现不了你,可我们不清楚他们的本事究竟有多大,或者有多少人,
是些干什么的。他们很可能再一次把你找到,那样就会带来问题,可能要闹到警察
那儿去。”
“那我可陪不起。无论是现在还是两天后,装着马克的那批东西待在货车里都
不行。”香农说。
他是个讲究现实的人,当然愿意与此事幕后策划者坐下来谈判解决。不过眼下
情况既然如此,不管对手是谁,他都只好横下心来和那家伙拼一场了。
然而,他仍未完全放弃和对手谈判的希望,只是他首先得查明对手究竟是谁。
现在只有一个人可以帮他弄清——就是那个刺客。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科西嘉人,
对方阴沉着脸点点头。
“不错,朋友,我想你是对的,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个刺客,但首先得引蛇出洞。”
“你愿帮我的忙吗,让·巴普蒂斯特?”
“当然。不管对方是谁,可以肯定这事与科西嘉人联盟无关,只要不涉及到我
的同胞,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他们花了将近一小时,仔细研究了一遍面前小桌上的巴黎市区图。然后,朗加
拉蒂离开了。
他把那辆在马赛登记的货车,白天开到了一个预定地点停好。天快黑时,香农
来到服务台,询问去一英里外一家很有名气的饭店该怎么走。他故意站在朗加拉蒂
对他提过的那个旅馆职员所能听见的地方大声发问,服务台领班告诉了他饭店的具
体地点。
“走着去不远吗?”香农问。
“不远,先生。大概只要一二十分钟。”
香农道谢后,在服务台大声打了个电话给那家饭店,请他们当晚10点给他留下
座位。然后,他一直待在旅馆里没有出门。
9 点40分整,他一手拎着内装盥洗用具的手提包,另一条胳膊上搭着件淡颜色
的雨衣,跨出旅馆大门,转向通往饭店方向的那条街。他走的这条路线并不直达饭
店,而是通向两条比旅馆所在的这条路还要窄一点的小街。他迈开大步,把路上的
行人都远远地甩在身后,很快便来到了第一区。这儿街灯暗淡,杳无人迹。他就在
此流连倘佯,打量着路旁商店橱窗里的灯消磨时光,直到早已超过他应去饭店就餐
的时间为止。他虽从未回头去看,但却不时感到身后某处黑暗寂静的街道上,有个
人脚穿软底鞋在徘徊着。此人决不可能是朗加拉蒂,因为这个科西嘉人走起路来轻
巧得无声无息。
11点过,他来到事先安排定的那条漆黑幽深的小巷。小巷向左延伸而去,里面
没有一丝光亮,两侧都是滑溜溜的高墙。小巷尽头虽然连接着大街,但却被一排拦
在马路边上的那种人行护柱与街道完全隔开了,使它实际上成了一条死胡同。巷底
护柱前停着一辆法国货车,高大的车厢恰好严严实实地堵住了任何可能从大街上透
过来的光亮。车厢门洞开,里面空空如也。香农朝车厢走去,来到跟前时猛地转过
身来。
和大多数斗士一样,他也总是情愿面对着敌人而不是将危险置于身后。多年的
战斗经验告诉他,哪怕是在不得已后退时,也一定要和敌人面对着面;因为那样,
至少可以看到对方的一举一动。刚才,当他不顾背后的刺客,径直走向小巷深处时,
不由紧张得周身汗毛直竖。假如他当时没有把握住跟着他的那个刺客的心理,恐怕
他这时早已一命呜呼了。幸亏他估计对了,那个刺客只远远地在他身后空荡荡的街
道上跟着,等待着会出现眼前这样一个下手的绝好机会。
香农扔下手中的提包和雨衣,紧盯着小巷人口处。渐渐地,一个高大的背影出
现在从大街上洒进巷口的一片路灯光中。他耐心等待着,只希望不要现在就出现枪
响。忽然,黑影停了下来,显然是在估摸情况,分析香农是否带着枪准备在这儿伏
击他。但是,当他看清前方只是孤零零地停着一辆货车时,便放下心来。他揣测香
农把车停在这儿完全是出于审慎的缘故,这会儿只不过是回来取车罢了。
巷口的黑影又轻轻向里移动起来,香农此刻已能看清黑影的右手从雨衣口袋里
掏出一件东西对着前方。虽然这人的脸笼罩在暗处,身体也只显出了轮廓,但肯定
是个身高体壮的彪形大汉。这时黑影再次站住了,立在小巷中间鹅卵石的路面上,
举起手枪对着香农瞄准了几秒钟。但顷刻间,只见他握枪的手臂慢慢地低了下去,
垂到身体的一侧,仿佛改变了主意。
他那张阴影遮盖住的脸仍盯着香农,可身体却缓缓地倒向前方,双膝跪了下来。
有些射手觉得这样射击更加稳当点,香农思忖着。但紧接着,此人惨叫了一声,身
体倾倒了下去,双手撑住鹅卵石路面,手中握着的那支0。45柯尔特手枪,咕嘟一声
掉到地上。慢慢地,他就像个祈祷时面对着麦加圣地的穆斯林似地低下了头,视线
在这20秒钟内头一次从香农身上移开,转向鹅卵石路面。从他身边传来一阵血流涌
到石子路上发出的轻微而急促的汩汩声。他终于松开四肢颓然趴下,像个孩子似地
安静地睡着了。从他身上动脉血管里流出来的鲜血,在高低不平的石子路上积成了
一个小洼塘。
香农仍然倚车门而立。对面刺客高大的身影倒下后,从巷口倾泻进来的路灯光,
照亮了插在刺客背部的一把匕首的4 寸长黑色骨质刀柄,匕首的刀刃斜刺进他的第
四与第五肋骨之间,在正中稍稍偏左的位置上。
“猫儿”香农抬起头来,看见灯光下另有一个又瘦又小的身影,还静静地站在
距死者约有15码外他掷出那把匕首的地方。香农“嘘”了一声,他悄没声地踩着脚
下的鹅卵石走上前来,此人正是朗加拉蒂。
“我真担心你会下手太迟。”香农埋怨道。
“不会,绝对不会。自从你走出旅馆大门后,我压根儿就没让他有扣动扳机的
机会。”朗加拉蒂回答说。
货车车厢里铺着一大张塑料雨布,下面垫着一块四周有不少绳孔的防水帆布,
可以很容易地穿进绳子捆成一长条,车厢里面还堆放着不少绳子和砖块。香农和朗
加拉蒂各抓着尸首的一侧,把它扔进了车厢。接着,朗加拉蒂爬进车厢,从尸首上
拔出他那把匕首。香农关好车厢门,朗加拉蒂从里面牢牢地反锁上。
然后,朗加拉蒂从车厢爬进驾驶室,发动了引擎。他慢慢把车沿着小巷向后倒
去,上了大街。当他还在起动马达时,香农走近驾驶富问:“你看清他没有?”
“当然。
“认识吗?”
“认识。这家伙叫雷蒙·托马德。曾在刚果待过很短一段时间,是个典型的地
痞、职业刺客。不过,他技术不精,不是大头目们愿意雇佣的那种打手,倒更像是
为他们自己的老板行事的。”
“谁是他的老板下‘香农问。
朗加拉蒂说:“夏尔·鲁。”
香农暗中恶狠狠地骂道:“这个狗杂种,白痴,头脑发昏的笨蛋!居然因为没
有让他参加就想毁掉整个计划。”
他息下火来冷静地思索了一阵。得给鲁一点厉害看看,而且要让这小子从此之
后再也不敢过问赞格罗这桩事,他想。
“快上车吧。”科西嘉人催促道,汽车马达还在低鸣着。“我想趁现在四下无
人把这家伙扔到他应该去的地方。”
香农拿定主意后,急促地交代了几秒钟,朗加拉蒂点点头。
“可以,事实上我很喜欢那么办。那样,可以让那个王八羔子好好安分守己上
一阵子。但你得为此破费了,5000法郎怎么样?”
“行,”香农答道,“去干吧,三小时后到夏佩尔车站外面见我。”
他俩在预定时间内来到比利时南方一个叫做南特的小镇,和马克·弗拉明克见
了面,三人在一起吃了午饭。前一天香农曾给弗拉明克打过电话,对他作了一些指
示并告诉了他碰头时间和地点。当天早晨,小马克吻别了安娜,带上她亲手替他准
备的那只心爱的衣箱和一个饭盒上路了。饭盒里装着半条面包、一些黄油和一大块
奶酪,是给他上午休息时吃的。分别时,安娜和以往一样,嘱咐他自己多加保重。
他开着那辆货车,载着五个容量200 公升的卡斯特罗尔牌润滑油油桶,顺利地
穿过比利时全境。一路上,谁也没有阻拦他。不过,确实也毫无找他麻烦的理由。
他的驾驶执照完备,货车证件与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