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这裙子不就明白了,今天是与演员合作的节目检查。”
不错,他这才注意到,悠纪平时总是穿牛仔裤的。
“从11月开始在苹果剧场有公演,连续演出三个月,角色也很好。”
“哦,去试演。”
他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三张皱皱巴巴的1万日元的纸币和几张1000日元的纸币。
“给,这个是电车费。”把1万日元放在沙发上以后,他离开了事务所。
在长柄下了阪神高速公路,再沿大川向北走,第二代的二蝶会事务所就在毛马桥的桥头。二宫把自己的皇冠车停在银灵车和宝马车之间。
一座三层楼。贴瓷砖的墙壁上挂着不锈钢的牌匾,上面用很小的字写着“二蝶兴业”。他推开事务所的门。低矮的屏风对面放着四张办公桌,有两名业务员向他投来怀疑的目光。桑原站在窗前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向外望着。
“好快呀。”
“道路不挤。”
“就你那辆破车……”
“啊。”1983年买的皇冠车如今已是遍体鳞伤,而且许多地方还生了锈。
“算啦,坐我的车去!”
桑原走出办公室,打开宝马7401的车门。
“你开车!”桑原说着就把钥匙链扔过来。
“左侧方向盘我可开不惯。”
“刹车和加速器并没反着装。”
无奈,二宫只好开车,沿城北公园向东行驶。
“真热呀。”
“你把胡子刮了不行吗?”
“是啊。”
“晒得好黑呀。”
“穷人穷折腾,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跑。”
这人实在絮叨,真讨厌,二宫想。他说:“你看上去白净净的,不打打高尔夫什么的吗?”
“那是不务正业的人玩的,我没事宁可在家里闲着。”
桑原穿着苏格兰呢黑白纹相间的西装,梳着背头,戴着无框的眼镜,浅蓝色高档衬衫上系着碎花点儿的领带。仅从打扮上看,是一个正经八百的上班族。可是,从左侧眉毛到太阳穴之间有一条被砍的伤疤,举止中常带着一丝匪气,有时会向你投来一种逼人的目光,仍然掩饰不住是一名职业的暴力团成员。他的年龄大约比二宫大两三岁吧。
“调查过鸟饲的大泽土木吗?”
桑原把车内立体声音乐的音量放低后说:“纯粹是黑道儿上的。”
“果然如此……”
“经营业主叫岩永,是若濑町玄地帮的大首领,三年前收了大泽土木。倒闭前的大泽土木还是个正经的会社,也承包过许多公共建筑工程。可是前任社长一死,因财产继承问题而四分五裂,好像就在这时被岩永吞并了。当然,技术人员一个也没留下,所以不具备基本的施工能力。”
看来,即使承包了工程也不是自己施工,而是把能扣除的利润全扣掉,然后推给他们控制的部门。
“玄地帮好像是神户川报会的直系吧?”二蝶会也同样是川坂会系统的组织。
“是啊。打手有五十多人,是鸟饲一带最大的帮会。”
“同是川坂会的下属,不麻烦吗?”
“古川桥工程的黑道方面的现场保卫是由二蝶会承办的。最初是由我来操持的。”桑原炫耀似的说。
像舟越建筑这样在东京证券公司都有股票上市的、具有二百五十多亿资本的大型综合建筑会社,与没有股票上市的会社不同,对于黑社会来说它是个“金蛋”。是金蛋就得让它生钱,所以一旦施工,黑社会定要纠缠不休。
纠缠办法有多种,既有像大泽土木那样强行要求揽活干的,也有总去政府机关或现场办公室投诉,说噪音大大,家里房子都震裂了的。一旦拒绝会面,这些人就会天天在现场捣乱,有时还用汽车把运料的路给堵上。自从政府颁布了暴力团对策法之后,公开来敲诈勒索的减少了,但是这些人会利用各种手段妨碍施工。其结果就是工程不能按期完成,建筑会社蒙受巨大的损失。因此,施工前处理好与暴力团的关系便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以毒攻毒”,用暴力团来控制暴力团,这种事先安排的处理方法在建筑行业中叫做“现场事前保卫”,简称为“保卫”。
一旦请人保卫,小流氓基本就不再来了,即使来了施工单位也不必再付给他们钱。现场若出现纠纷,负责保卫的那个帮的威信就相应降低,次数多了在江湖就不好混了。是否能干得干净利落,那就要看该暴力团在黑社会中的地位与实力了。
“有件事拜托您,对舟越建筑会社和山本施工队……”
“知道,干得利索点,别给总后台带来麻烦。”
一个月前,二宫受到以舟越建筑名义(已转包过一次)承包工程的专门拆除旧建筑的山本队的委托,从中牵线搭桥让二蝶会来负责川桥共同住宅建设工程的现场保卫事宜。二蝶会的桑原提出的金额是800万日元。给黑道的保卫费与给工地近邻的赔偿费要分别结算。因此,作为交际费舟越建筑会社暗中又给山本队追加了800万,山本队付给一个被称做“B公司”的亏损会社百分之十的手续费,然后让他们给开800万日元的收据。即使与暴力团相勾结一事被曝光,那也是山本队通过二宫企划与二蝶会定的合同,与舟越建筑总会无关。在整个工程中最先进行的是拆除旧建筑,毫无保卫能力的拆迁承包者将在这一轮遭淘汰。
“哦,开得不错嘛。”
“哦。”开宝马还是头一次,而且左方向盘也不习惯。
“你多大年纪?”
“马上就35岁了。”
“年龄不小啦。”
真是多管闲事,二宫想。
古川桥共同住宅建筑工地,位于京阪线古川桥车站南面一公里左右的门真驾驶员训练场旁边。这一带是古代木结构建筑及小型公寓密集的住宅区,为了重建这些老式住宅以及搬迁,政府拨下补助金,正在进行改建工程。
舟越建筑承包的工程是,拆除古川河堤沿岸的40户木结构住宅和一个缝纫工厂,然后再与市政及原土地所有者共同建一座三层的钢筋水泥住宅。整个工程大约需要7亿日元,山本施工队于6月下旬进入现场,开始了拆迁和挖地基工作。
“伙计,乡下无赖还在这儿,得想个高雅的处理方法。”
桑原用下巴指点着前方诙谐地说。在围着板墙的土地南侧的出入口正面,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奔驰牌汽车。狭窄的道路只能走两辆车,大型翻斗卡车出入必须反复多次倒车才行。二宫把宝马停在大奔驰后面。那是一辆旧型的5600SEL,后缓冲器已回下去,车牌也歪斜了。车里坐着两个人。
“我去跟他们谈,怎么样?”
桑原对着车里的反射镜正了正衣领,走出车外二宫也跟着走出来。
二人慢慢地走着。桑原隔着栏杆敲着挡泥板,坐在司机席上的人摇下车窗。他是一个戴金框太阳镜的年轻人。
“干什么,混蛋!”
“这里,禁止停车。”
“停了又怎样?”
“影响施工,请挪一下!”
“你是干什么的,交通指挥员?”
坐在司机旁边的人把正在喝的易拉罐啤酒放在仪表盘上。此人烫着短短的鬈发,戴着金边眼镜,眉毛稀少,脸颊奇瘦。
“我是工地的工作人员。”桑原用手指尖向后梳理着前面的头发说道。
“工作人员,为什么不戴安全帽?”
“你是谁?”
“你管得着吗?”
“大泽土木的原田先生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贼有贼道,狗懂狗叫,你没听说过吗?”
“你说什么?”
原田下了奔驰,跨过栏杆,以一种盛气凌人的目光边看着桑原边点上一支烟说:“你,不像黑道儿外的人。”
“不,我是交通指挥员。”
“放屁!”
“原田先生,建筑工地可不是仰坐在奔驰车里喝啤酒的地方。”
“什么,你再说一遍!”
“承包正经的工程需要施工业绩,靠空名声唬人从中抽油可不行!”桑原声音虽然很低,口气却十分坚硬。
原田盯着桑原的脸把烟扔在地上,再用鞋尖踩灭。这时戴太阳镜的人打开车门,想要下车。
“你别管,坐着别动!”
原田制止同伙后又转向桑原说:“你到底是谁?”
“桑原保彦,二蝶兴业会营业部干事。”
“二蝶兴业……毛马的二蝶兴业?”
“该工地由二蝶兴业会负责保卫,不管怎么闹,不行就是不行。”
“嘿嘿,先别吹。”原田撇了撇嘴说,“我也不是好惹的。摆出那种架势,想较量一场吗?”
“我在黑道上抓钱,可不在乎对手如何。”
“想两家帮会对打一场吗?”
“如果你想的话。”
二人冷笑着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戴太阳镜的从车中探出上半身。这是黑社会的人之间在相互探底。
“二蝶会,桑原保彦……”原田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10年前,川坂会与真凑会激战时,冲进真凑会尼崎指挥部的那个人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桑原看着地面没做声。
“对了,是那个时候的枪头啊。”原田冷笑一声说,“油嘴滑舌是在服刑期间学会的吧。”
桑原抬起头说:“对二蝶会处理现场不满意的话,可以找玄地帮来评理见分晓。咱们同属户川坂会的分枝,自相残杀起来会怎样?你也是黑道的人,应该明白。”
“哼,这些话全是鹦鹉学舌。”
“不看脚下硬往前冲,小心栽跟头。”
“真不仗义,在脚底下下绊子了吧。”原田一边嘿嘿地冷笑着一边向后退说,“我也是个男子汉,做事决不后退。”
“说出的话是收不回去的。”
“无聊的说教,就这些了吧。”原田又跨过栏杆回来。
“等一下,话还没说完呢。”
“算了,快热死了。”原田把手做成手枪状对准桑原比划一下,嘻嘻笑了一声钻进车里。
“走着瞧,哼!”戴太阳镜的说了一句,开着奔驰车扬长而去。
二宫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说:“在旁边看着,都紧张得不得了。”
“到现在还想在工地抽油水,看来他们日子不太好过呀。上头那边可能也挺困难吧?”
“你真要通过玄地帮吗?”
“哪里,找他们是要花钱的。我那样说只是用玄地帮的名字吓唬他,叫原田再也不敢来而已。”
“你曾冲进真凑黑帮的指挥部,是真的?”二宫还头一次听说。
“是啊,”桑原点了点头说,“开着卡车冲上去的,而且是倒着撞。本想把他们指挥部撞个稀八烂后就跑,结果车被撞坏发动不起来了。急忙从车上跳下,正和真凑帮的小喽罗撞在一起,我把那小子收拾了。多亏这时警察机动队来了,要不然我肯定被他们打死。”
“真凑帮的那个喽罗……”
“只不过打断了腿,要不然,我现在还得在大墙里头蹲着呢。”
桑原看了看手表说:“渴了,一起去喝杯啤酒吧。”
“不,我到现场去看看。”
“好的。”桑原突然一转身,径自走了。
二宫来到现场,见山本队的工人正在用大铲车铲除原是三层楼缝纫厂的二楼部分,然后用推土机分类推走堆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