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着陆,她留在飞船上。他们告诉她你不想见她。她也完全理解。”
“不,我很想见她,但我不能见她。她没什么变吧?”
“她没什么变,和你上次见到她时差不多,”
“太好了——我不能让她见到我这个样子啊!如果她记忆中我最后这个样子,那可太不好了。而你不一样。”
“因为我是机器人。”
“别再那么说了,”临终前的老人有点恼怒了。“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他静静地躺着休息了一会儿,然后说:“嘉迪娅仍和格里米恩尼斯生活在一起吗?”
“是的,先生。”
“她幸福吗?”
“这我不知道。但似乎很难说不幸福。”
“有孩子吗?”
“允许他们生两个。”
“我没有给她写信,她不生气吧?”
“我看她完全理解你的做法。”
“她有没有——提到过我?”
“几乎从来没有。但吉斯卡特说,她常常想念你。”
“吉斯卡特好吗?”
“他一切正常。”
“你也知道他有读心术的本领?”
“他自己告诉我的,艾利亚朋友。”
白利又静下来了。然后,他身子挪动了一下说:“达尼尔,我死之前,想见见我的老朋友。但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些事情向你交待。
“我快死了,达尼尔。我怕我的死讯对你有影响,所以我必须向你解释清楚。”
白利的声音越来越低了。达尼尔一动不动地坐着,脸上露出少见的表情——一种忧虑和悲伤交织的感情。
“我的死,达尼尔,”白利说,“并不重要。个别人的死亡是无所谓的。一个人死了,留下的工作后人会继承。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没有死。只要人类存在一天,人类的事业就不会结束。——你懂得我的意思吗,达尼尔?”
“我懂,艾利亚朋友,”达尼尔说。
“每一个人的工作,结合成人类整体的事业,因此,就成了整体的一部分。整体存在,他的那一部分也就存在。全人类的生命一过去的、现在的和将来的——汇成了永不停息的生命的长河,并将变得越来越壮丽。一个人的生命,只是这生命长河中的一滴水。
“达尼尔,你要想到人类生命的长河,不要为一滴水而担忧。
“我的话完了,达尼尔。记住我的话。你可以走了。”
“我不想走,我陪你——”
“不,我挺不住了。我太累了。我马上要死了。如果我死时你在身边,对你有影响的。这不好。你马上走——这是命令。”
白利的一只手指头无力地动了一下、说:“再见,达尼尔朋友。”
达尼尔缓步走向房门,说:“再见——艾利亚朋友。”
本特利在隔壁房间等他。“他还活着吗?”
“我走时他还活着。”
本特利奔进房间,一下子又立即奔出来。“他死了。他见到了你——才闭上眼睛。”
达尼尔不得不靠在墙上。过了好久,他才能站直。
本特利等待着,然后,他俩一起走向小飞船。
达尼尔回到嘉迪娅的飞船上。她也问,艾利亚还活着吗?当达尼尔告诉她艾利亚已死了时,她转过身子,回到自己的舱房,哭得那么伤心。
基纳瓦斯·潘达拉尔是白利世界的首席督政官。他身材魁伟,头发灰白,一副领导者的架式。
但他并不欢喜他的工作。目前,宇宙世界和殖民世界之间的关系,正好处于微妙的阶段。殖民世界逐渐强大,引起了原来反对地球人和殖民世界的星球派的恐慌,也引起普通宇宙人的担心。加之法斯托尔弗博士的不幸逝世,更加强了星球派的力量。他们认为,现在向地球和殖民世界发出致命的一击,为时尚未晚唉!殖民世界的好战派。认为力量对比已有利于自己,也迫不及待地准备与宇宙世界决一死战,以求一战定局,建立殖民世界的银河帝国。然而,潘达拉尔知道,宇宙世界力量仍然非常强大,不容忽视。他的职责就得对内维持殖民世界鹰派与鸽派之间的微妙平衡,对外要维持殖民世界与宇宙世界之间的微妙平衡。因为,白利世界是最早开拓和殖民的世界,人口最多,因而是殖民世界的当然领导,尽管殖民世界的一切争端均由地球政府仲裁解决。
他精神忧郁地走进达吉住在旅馆里的房间。不敲问,也不等邀请,就进房间坐了下来。
“早上好,督政官。咖啡已煮好了,请自己倒吧!”
“谢谢!达吉,我担心昨天索拉里亚女人的演说所产生的影响。她激怒了鹰派,还损害了我们在殖民世界的形象,他们会把我们看成投降派了。”督政官忧心忡忡。
“别担心,头儿,”达吉说,“告诉他们,应该拿出政治家的风度。再告诉他们,我们白利世界有言论自由。白利世界重视地球的利益,但有哪一个殖民世界想要与宇宙世界开战,我们决不会加入。这些话足以封住他们的嘴了!”
“好吧,这些事以后再谈吧,”督政官一挥手,同时叹了口气说:“昨晚传来了一条惊人的消息。”
“什么消息?”
潘达拉尔说:“你们离开奥罗拉飞向索拉里亚时,有两艘奥罗拉飞船跟踪着你们,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但我预计到可能会有奥罗拉飞船跟踪,所以我故意绕道飞行。”
“其中一艘奥罗拉飞船在索拉里亚着陆了,着陆点离你们数千公里,另一艘留在轨道上。”
“这是十分明智的做法。我如果有两艘飞船,我也会那样做的。”
“几小时之后,着陆的奥罗拉飞船被消灭了。留在空间轨道上的飞船向奥罗拉作了报告,基地命令他们返航——这是我们的一个商业监听站截获和破译的消息。”
达吉点了点头说,“这是因为他们没有人能讲索拉里亚话。”
“是的,”潘达拉尔说,“而你带去的女人是目前我们能找到的唯一的索拉里亚人。”
“他们一定后悔莫及了。”达吉得意洋洋地说。
“我本来想宣布这一消息。但怕影响太大,这会进一步鼓动群众的情绪,而且会刺激奥罗拉,所以我只好作罢了。”
“没关系,要搞宣传,什么借口会没有啊!主要是要时机恰到好处,是吗?”
“你说得也有道理,”督政官说。“但还有另一个消息。”
“还有什么消息?”
“我们收到了奥罗拉来电,他们要索拉里亚女人立即回去。”
“显然,他们也截获了我们的情报。我们的飞船平安离开了索拉里亚到达了白利世界。”
“我们怎么办?如果不送她回去,我们与奥罗拉之间就会产生危机。如果送她回去,鹰派就会说我们是胆小鬼。”
“我们一定得送她回奥罗拉。此事由我来办吧。这次得用政府的钱给我检修和装备飞船喽!你也该给我们船员发高额奖金,他们得放弃休假啊?”
维修和装备飞船得用3天的时间,这使达吉感到高兴。在此期间,他可以陪同嘉迪娅在白利世界到处参观访问。现在,达吉来到嘉迪娅住的房间。那儿原来是船员的休息室,在殖民世界,这要算是宽敞豪华的住所了。
“这儿原来谁住的?为什么把他们赶出去?”嘉迪娅问。
“这儿原来是船员休息室。全体船员一致要求让出来给你住,因为你是我们心目中的女英雄。”达吉笑容满面他说。“你要在这儿呆几天,这要请你谅解。”
“说来自己也奇怪,”嘉迪娅也笑着说,“我现在倒不急于离开白利世界。”
“噢?为什么?”达吉惊喜交加。
“我尽管活了200多年,但我一生中从未做过任何有意义的事情。我个人生命的存在与其他人毫无关系。有我无我,我生我死,不会牵动任何其他人——除了一两个亲近的朋友。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我可以影响大众。我可以选择自己的事业。事实上,我已经选择了自己的事业。我要防止战争。我要让宇宙由宇宙人和殖民者分享。我要使每个世界各具特色而又能互相交融。为此我要全力以赴,使银河系更美好。这样,我死之后,历史将会改变。人们将会说,‘要是没有她的话,宇宙将不会这么美好!’”
“但你曾说过好几次,你要回奥罗拉,”达吉说。
“那是过去——我现在没说过,达吉。我现在不想回去。”
“但奥罗拉来电要你马上回去。”
“什么?他们真的要我回去?”嘉迪娅显然大吃一惊。
“是奥罗拉议长的正式公函要你回去,”达吉不紧不慢他说。“我们当然非常希望你能留下来。但督政府认为,这将会产生星际危机。我当然不同意他们的观点。但他们是政府,我们平民百姓,只好服从。”
嘉迪娅皱起了眉头。“他们为什么要我回去?我在奥罗拉生活了200年了。我从未感到他们需要过我——噢,等一下,他们是否知道,只有我才能制服索拉里亚的监督?”
“我也曾这么想过,太太。”
“不,我制服那个机器人监督纯属偶然,我不可能再那么干了。”
“事实上,电文在他们得知你在索拉里亚的英雄行为之前早就到了,”达吉说。“他们要你回去一定另有原因。”
“噢?”她又吃了一惊,但马上又上火了。“我不想回去。这儿有我的工作。”
达吉起身说,“很高兴能听到你这么说,嘉迪娅太太。我保证尽一切努力把你从奥罗拉带回来。3天后,我得去奥罗拉,你也必须和我一起去。”
嘉迪娅望着白利世界逐渐远去,心情与第一次飞近时完全不一样。这是一个寒冷、灰暗、阴惨的世界,但上面生活着热情的人民。
达尼尔轻轻对嘉迪娅说,“嘉迪娅太太,达吉来拜访。”
嘉迪娅说,“让他进来吧!”
达吉进来后,嘉迪娅迫不及待地问:“你来得正好,我正想问你,你为什么非亲自把我送回奥罗拉不可呢,达吉?”
“我当然可以说,这是出于礼貌,但实际上,我想亲自向议长解释一下事情的经过——我是指在索拉里亚所发生的一切。”
“难道他们还不知道吗,达吉?”
“大体上都知道了,但不可能知道全部细节。索拉里亚的监督,只把讲索拉里亚活的人看作人,其他人,包括宇宙人,当然也包括奥罗拉人,都不是人。只要不讲索拉里亚话,都不是人。”
嘉迪娅睁大了眼睛。“这确实令人难以置信。一般来说,索拉里亚人决不会这么对待奥罗拉人。”
“是吗?但他们已经消灭了一只奥罗拉飞船,你还不知道吗?”
“一只奥罗拉飞船?不,我不知道!”
“我告诉你,这是事实。他们几乎与我们同时着陆。我们平安离开了,他们被消灭了;这是因为我们有你。我们由此得出的结论是:奥罗拉不可能把所有的宇宙世界当作同盟世界。在危急时刻,各宇宙世界只能自顾自了。”
“你不能以一概全吧,达吉?”
“当然,人们往往乐于得出于己有利的结论,而不愿看到于已不利的结论。所以,我要亲自上奥罗拉,向他们陈述对他们不利的结论。因为,我不相信别人会比我做得更好。”
嘉迪娅内心很矛盾。她不想突出自己是宇宙人的地位。但当达吉如此蔑视奥罗拉人时,又感到自己是个宇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