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官回来之前,一切计划都已酝酿成熟,还偷偷演习了好几次,大伙儿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一试身手。唐纳默尔还通过通讯仪和地球人另外商量了一个计划。
几天之后,船长和大副实在忍不住了。
一天早上,两人散步时散着散着便朝滑翔机停泊的地方爬去,两人谁都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意图,但都拿定了主意,要试试他们的计划。天气早已放晴,风势平稳,仿佛风也愿意助他们一臂之力似的。滑翔机用绳索紧紧拴着,像一头活物般蹲在那儿。飞行员们则站在双翼下,紧紧抓住周围的灌木丛,显然是为了在绳子吃不住劲时加上自己的体重,拉住飞机。
伯纳兰和唐纳默尔朝滑翔机走去。对方大喝一声,命令他们站住。他们看不出这个发令的家伙职位多高,因为他没戴肩章,但这对他们的计划无关紧要。他们停住了,在大约三四十码外的地方漫不经心地瞅着这些滑翔机,飞行员们都回过头来,警惕地盯着他们,看来多疑是这一族的特性。
“你看上去很吃惊,野蛮人。”一个人打破了沉默,“光靠看就能看出门道吗?你们要有那个本事,我肯定不让你们看了。告诉你们吧,你们那副样子傻透了。”他对伯纳兰的语言掌握得不比那个翻译官差多少。
“你们的滑翔机有什么好学的?以现在这种风力,只要你把前翼往下弯一点,不是省事得多吗?哪儿用得着这么多人瞎忙乎?”他借用了英语中的“翼”这个字眼。这不是伯纳兰的母语,对方士兵要求他解释一下。伯纳兰讲解一番后,那士兵顿时大感诧异,觉得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动摇了。
“你以前见过滑翔机?在哪儿?”
“就凭你们这种滑翔机,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伯纳兰回答道。这话倒不假,只不过他故意把“你”字说得很重,想引他们上钩。“我从没到过离‘边缘世界’这么近的地方。但我觉得,要是你们往南飞,重力增大,这些滑翔机轻飘飘的机身肯定会破裂。”
“怎么会——”那士兵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态度可不像是一个文明人对野蛮人的说话方式。他拿不准这时应该做出什么姿态,沉默半晌,决定还是把这个问题交给上司处理,“瑞加仑回来时,一定会对你们提出的任何不起眼的技术改良感兴趣。要是他认为建议还有点儿价值的话,甚至可能减少你们的靠港费。但在此之前,我想你们最好还是离滑翔机远点儿,你们有可能窥见滑翔机的某些机密。如果出现那种情况,我们只能遗憾地把你们视作间谍。”伯纳兰和大副一声不吭回到了“布利”号,对这次行动的效果非常满意,并如实向地球人作了汇报。
“你向那个当兵的暗示,说你有能在两百倍重力的纬度飞行的滑翔机,他有什么反应?”赖克兰问道,“会相信你吗?”
“我不敢说。他肯定要等他的头儿回来再说。我倒觉得我们开了个好头。”
伯纳兰的推测也许正确,但翻译官回来后却一点表示都没有。他从滑翔机上下来好一会儿才下山走向“布利”号。很显然,那士兵汇报了这次谈话的内容,但翻译官一开始对此只字未提。
“外港长官认为你们没有敌意。”瑞加仑开口道,“你们未经允许擅自靠岸显然是违法的,但他认为你们当时有困难,可以宽大处理,他命令我检查你们的货物并估算停泊费用和罚款。”
“长官不屑于亲自看看我们的货物,但能不能接受一点礼物?我们希望对他的宽宏大量略表谢意。”伯纳兰竭力压住话中的讽刺意味。瑞加仑露出了笑容。
“你的态度很值得表扬,我相信我们会相处愉快的,不幸的是他正忙于公务,要好多天后才来。要是你那时还在这里,我相信他会很高兴接受你的请求,现在我们开始工作吧。”
瑞加仑检查“布利”号上的货物时依然架子很大,但他无意中透露出一些重要的信息。他当然声称“布利”号上的每件东西他都看不上眼,只说伯纳兰他们通过峡地时弄到的硬果还有点价值。瑞加仑自吹说他和峡地居民很熟,又说他们有滑翔机,这些东西很容易弄到。
但很明显,事实并非如此。翻译官认为这些硬果有价值,这说明他们这个“文明种族”对付不了峡地的那些“野蛮人”,也不是“在创造力方面非他人能及”——他们倒是希望其他人都这么想。也就是说,大副的计划很可能奏效——只要能显得比“布利”号上这些“野蛮人”高明,翻译官什么都愿意做。
想到这里,伯纳兰信心大增,他觉得自己有能力牵着瑞加仑的鼻子走,把他耍得团团转。他使出了浑身解数,船员们也鼎力相助。
罚金付清后,山顶上监视的人全都拥了下来。硬果卖了个好价钱,一开始伯纳兰还不情愿全卖出去,因为他回老家后可以卖更高的价钱。转念一想,卖,反正回去时同样要经过那片峡地。
买家中有许多肯定是商人,交易的货物也充足。他们用来交换的货物中许多是食物,但船长吩咐水手们别买。对船员的态度,当地商人一点儿也不奇怪。毕竟,食物对远洋船员来说意思不大,他们随时可以从大海里取得食物。再说,这里的食物不易保存,船员们肯定不能把本地食物带回家乡出售。只有“香料”可以长期保存,但当地商人们都不愿卖。
有意思的东西还是有的。伯纳兰吃惊地发现,自己感兴趣的弹绳和纤维布都有卖的。他从一个货物充足的商人那儿买了很多。船长觉着这纤维布异常柔软,而且他知道这种布和滑翔机双翼的材料一模一样。瑞加仑就在旁边,他不得不收敛点儿。他从商人口中了解到,这实际上是一种纤维织物,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来。纤维来自一种植物——这个狡猾的商人不肯透露到底是什么植物,他只说这种布在一种化学液体里面浸泡过,纤维呈半融状态,填住了其中的小孔。
“那这种布料能防风啰?我想我回去后很好卖,尽管它强度不够,不能罩屋顶。用来装饰倒不错,图案挺美观,我觉得这种布是这个岛上最能卖个好价钱的货。”
“你觉得强度不够?”瑞加仑愤愤不平地说,“这种材料别处可没地方买,我们只有这种材料能做滑翔机的双翼,既轻盈又柔韧。不过要是你想买,我们会一小卷一小卷卖给你——这样,你们即使把它缝上也不能用来做机翼。”
“当然。”伯纳兰漫不经心地说,“我想这种布料在这个地方倒还可以做飞翼,重力不大嘛。在高纬度地区就不行了。能承受得起人的飞翼瞬间就会被大风撕得粉碎。”这是赖克兰的原话,他们认定,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滑翔机才从没去过南方。
“当然,越往南去滑翔机的载重量就越小。”瑞加仑笑道,“但在这儿却没必要用更坚韧的材料,会增加负重的。”伯纳兰觉得自己的对手好像没想像中聪明。
“以这儿这么大的风暴,”他说,“你们的船肯定很坚韧。你们的船会不会也像‘布利’号一样被吹到岸上?我以前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海浪呢。”
“风暴来临时我们肯定要采取预防措施。但据我所知,只有在重力很低的纬度海平面才会大幅度上升。说实话,我们的船和你们的非常相似,只是武器装备不同。你们的船我不熟,但我们的军事专家认为,你们的船抵御不了这一纬度海域的风暴。那场把船卷来的飓风对你们打击大吧?”
“很大。”伯纳兰撒了个谎,“你们的船有什么武器装配?”他本来没指望这位长官和盘托出,但瑞加仑却很合作,他朝山顶上的士兵打了个手势,一个士兵立即把一样东西呈到他面前。
伯纳兰从来没见过十字弩或其他发射性武器。箭头是用石英做的,瑞加仑稍加演示,连珠三箭,只见六英寸长的箭扎进四十英尺开外一根粗壮的树干,没入一半。伯纳兰先大吃一惊,然后大失所望:这件武器,“布利”回家还走不到半路就会重得压死人。但是伯纳兰还是提出想买一把,更多的是想试试对方有什么反应。翻译官竟然立即把弩送给了他,另外还加上了一袋箭。这可真是太好了。作为商人,伯纳兰从不介意被人当傻瓜,这样通常都大有赚头。
他买了很多纤维布——并不是一小卷一小卷的,瑞加仑可能忘了,也可能觉得没必要。他还买了很多弹力绳和当地的手工制品,甲板上堆得到处都是,只留出了必要的工作空间和放食物的地方。除了喷火器,他的货已经卖完了。瑞加仑看出它是武器,但没提要买,因为他们告诉他说喷火器已经坏了。伯纳兰甚至想是不是干脆送他们一台,但这意味着还要向他们演示操作。太麻烦。再说,如果他们不知如何使用,不如让他们一直蒙在鼓里好了。
交易完后,当地居民纷纷散去,只剩下士兵和滑翔机,有的在山顶,有的在船边。伯纳兰看到翻译官和他的手下站在船边。不出所料,船员们悄悄告诉伯纳兰瑞加仑一直在试探他们的飞行能力如何。船员们把戏演得很好,回答假装漫不经心,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高超的飞行知识。当然,没人把知识来源透给瑞加仑。伯纳兰敢肯定,岛民们,至少他们的翻译官已经死心塌地地相信“布利”号船员早已掌握飞行的奥秘。
“我们的买卖做完了,”他对瑞加仑说,“也付了足够的靠港费,我们现在准备出发应该没问题吧?”
“你们现在去哪儿?”
“往南,到重力正常的地方,我们对这片海域一点儿都不了解,只从以往来过这儿的商船那儿了解到一些零星的信息,我想多了解了解这里。”
“好吧,你们可以走了,你们航行时肯定能看到我们的商队,我自己有时也到南边去,小心风暴。”那翻译官热情地说,转身向山顶走去,“说不定我们还会在海边碰上,你们误打误撞停靠的那个海湾可以被改造成港口,我要亲自去调查调查。”他走向等在一旁待命的滑翔机。
伯纳兰转身回到“布利”号,正要下令启航——货物已经装好——但他立即意识到标枪还挡着去路。他第一个念头是让岛民回来把它们拔掉,但转念一想,最好还是别这么干。他没有提出要求的本钱,求瑞加仑的话,他一准又要尾巴翘上天了。“布利”号的船员们大可以依靠自己,掘出一条通道。
一上甲板,伯纳兰就下令船员们挖河道,但唐纳默尔道:“幸好我做了工作,不然非花大时间不可。”
“你做了什么工作?”船长问道,“我知道这四五十天你一直在琢磨什么新鲜玩意儿,想点子,但我太忙了,顾不上问你。没有你我们交易也很顺利,你到底在干什么?”
“咱们第一次被困住后我就有了个念头。你和飞客谈过拔标枪的机器,我后来问他们能不能制造出不太复杂我们又用得上的机器。他们说有,还把制造方法告诉了我。我一直在制造这个东西。咱们先搭个三角架,我试试这个东西怎么用。”
“到底是什么机器?我以为飞客们的机器都是用金属造的,除非加热,否则根本不能加工。”
“就这个。”大副拿出两样东西,一样是简单的滑轮,很宽,上面有个钩子,另一样也是滑轮,但是有两只。它们是用硬木削成的,周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