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想一阵迷乱,幽莲竟然能开口说话,并且用的是华语——“萨罕不是说她天生又聋又哑吗?称我为地球人?她是什么人?外星人吗?”
幽莲推掉了风帽,露出一张土灰色的面具,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我。
跟踪追来的士兵们都已经光荣殉职,深夜的简易公路上,除了我们俩之外,只有无穷无尽的大漠风沙。我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诡谲的梦,月亮那么圆,月光那么妩媚,而我面对的却是一个不知来自何处的“非地球人”。
此前看过的飞碟探索杂志上,遭遇过外星飞碟、外星人的不计其数,很多人用天花乱坠的华丽词汇描述过外星人的飞船、长相、语言、动作——现在,我面前实实在在地站着一个外星人,一个外表跟地球人没什么两样的外星生物。
“你是外星人?萨罕也是外星人?土裂汗大神也是外星人?”我连续问了三个问题。回想萨罕的样子,除了年龄过高外,与地球人没有任何不同。
一阵强劲的北风卷过来,幽莲的灰袍呼啦啦地飘起来,越发显得神秘怪诞。刚才的爆炸来得莫名其妙,如果也是幽莲做的,恐怕她真的是没安什么好心。
“我们的身份重要吗?你是不是一定要揭开所有事情的真像才能安心——理智些,地球上很多事,是没有答案的,也就是说你穷尽一生,都不可能看到真像。人的生命宝贵,为什么一定要把生命浪费在阴暗狭窄的墓穴里,而不是用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她在面具后不停地眨着眼睛,声音平缓呆板,犹如通过某种电子喇叭发出来的一般。
我冷笑着:“非我族类,其心必殊。你能讲中文,自然懂得这句话的意思吧?这里是地球,根本不欢迎贵星球的不速之客。”
她伸手向上推了推土灰色的面具,不无遗憾地说:“那咱们就话不投机了!金字塔在地球上存在了几千年,让安葬在墓穴里的人安安静静地修炼不好吗?地球人干什么非要挖个洞钻进来?所以,我把那个钻机销毁了,希望以后再没有人造出这种无聊的机器出来……至于你,若不是看中你身体里的能量,早就像他们一样,炸成碎片了……”
幽莲回身指向仍在冒烟的军车残骸,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杀死四车士兵,丝毫不必大惊小怪。
“你们……你们住在金字塔里?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觉得胸膛里似乎有一大团火人在熊熊燃烧着,早已经怒不可遏。我们是人,不是飞鸟走兽一般的动物,怎么可能任意地被外星人屠杀?
“我们的目的?那些对你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是警告你,有些东西,还是让它永远长眠地下的好,一旦被好事之徒挖掘出来,首当其冲要被毁灭的是地球,而不是宇宙里千万颗星星中的任何一颗……”
灰袍飞卷之下,她的胸口竟然露出了一个巨大的星球标志。
我没看错,一颗碗口大的灰色星球,四周环绕着一层乳白色的光环,不知是刺绣还是彩印在她胸口的,看上去熊熊燃烧,极有立体感。那颗星星,在地球人的知识中是绝无仅有的,因为只有它,才会缠绕着这种宇宙尘堆积成的环形光带。
它的名字,叫做土星,地球人都知道。
我的脑子迅速一转, “啊”的叫了一声:“你们……你们来自土星!你们是土星人!”
用星球图案做衣服装饰,早就是落伍了的点缀方法,并且以我的眼力能看得出,幽莲衣服上的土星标志,绝不是用地球上的描绘技术留下的,否则根本得不到这种极具无声吸引力的立体造型。
幽莲低头看了看前胸,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他没说错,你果真是具备超强能力的地球人!厉害、厉害……”
她的话里提到了一个人——“他”,令我精神一振。
“幽莲,你说的‘他’是谁?是你师父萨罕还是土裂汗大神?”
幽莲停止了笑容,回身向营地望着,脸上掠过一丝不安。我不知道这些神通广大的外星人在地球上还会有什么惧怕的东西,按照他们的实力,完全能做到古人说的“挟泰山以超北海”。能让他们也惧怕的,又将是何种恐怖巨大的力量?
“是大神说的,我要走了,师父说过,一旦我开始张口说话,幻像魔的影子就能感知到我,循着这条线索直追过来……记住我说的话,别总试图发掘什么,那些属于远古地球的秘密,就让它们永远埋在金字塔下面好了……”
她也提到了幻像魔,只是我目前的思想根本不想相信任何人,就她引发爆炸消灭追来的士兵的手段来看,已经足够残暴了。
我不知道能用什么手段留住她,眼睁睁地看她凌空飞起来,一直向西滑行过去,直到消失在土裂汗金字塔的背面。月光把金字塔照得半阴半亮,再映衬着四面银白色的无际沙丘,带给我的只有独自一人看恐怖电影的紧张感。
幽莲的话,并没有给我任何解开谜题的启示,相反,那些话更是增加了我的困惑:“土星人?面前的金字塔里居住着土星人——还有某些‘不肯让人发掘的远古秘密’?那么,土星人抓到了藤迦,又在她身上套了那么多黄金圆筒做什么?那些神秘的孟加拉国变种金线蝮蛇又是从何而来……”
科学家早就慎重考证过,土星表面温度极低,达到了摄氏零下一百二十五度,表面盛行强风,甚至有许多资料证实,土星表面上覆盖着厚厚的坚冰,犹如地球上人类出现前的冰河纪。这种环境下,连最坚强的藻类、菌类都无法生存,更不可能有高等级生物。
我推断幽莲是土星人的最大依据,就是她胸前的星球图案。既然是外星人,她根本没心情弄个属于别人的标识放在胸口。
呆呆地思索了十几分钟,我只能发动车子,独自一个人回营地去。
在我跟苏伦的帐篷周围,已经围了大堆人,人堆里传出小燕愤怒至极的吼叫声:“那个丑女人!我一定要杀了那个丑女人!”
空气里飘浮着电子原件烧毁的焦糊味,按惯例分析,科学技术远远高于地球人的外星来客,想摧毁地球上的电脑电子装置,简直易如反掌。刚才,我根本没看到幽莲是如何出手的,便已经埋下了摧毁钻机的伏笔。
这次,苏伦是跟手术刀站在一起的,两人几乎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要把小燕的咒骂压制下来,却收效甚微。
我站立的位置,斜对着手术刀的左脸,很明显的,我看到他的左耳一直在频繁跳动,犹如一架小型的声波接收器正在高强度工作着。他的脸色铁青,两腮的肌肉绷得很紧,像是出于极度的痉挛状态。偶尔,他会扭头从人群的头顶上向西面眺望几眼——
之所以把他此刻的动作描写得如此详细,全都是因为幽莲的话——“她张口说话,幻像魔的影子就会探听到”。这句话,引发了我的最天马行空的幻想,并且跟苏伦说过的“他是另外一个人”联系起来。
他是另外一个人吗?
这个月亮极好的沙漠之夜,就这么在沮丧与颓废中昏昏沉沉地过去了。
最郁闷的要算是小燕,费了那么大力气破解了钻机的密码,还没有让它大显身手,就被幽莲彻底摧毁了,让他的成就感大打折扣。更恐怖的是,他的巨大背包里放着的所有笔记本电脑、电子解码器、电子黑客解码字典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恐怖打击,全部无法运行,形同废铁一堆。
“我终于懂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反复念叨这这句话,就算是在翻来覆去的梦话里,也是这一句。
一觉醒来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
身边的小燕早就不见踪影,对面床上,苏伦用过的睡袋也早叠得整整齐齐的。用力吸了吸鼻子,我还能闻得出那种焦糊味。不过,我总觉得帐篷里好像少了什么,仔细四面张望了几分钟,原来是小燕的白酒和背包不见了。
到我下床穿鞋时,苏伦气喘吁吁地快步走进来,手里捏着一张纸条:“风哥哥,小燕走了,留下这张纸条。唉,这孩子,脾气越来越古怪,简直没法管教他!”
纸条上,用螃蟹爬一样的字迹写着:“没面子,走了,真丢人!”后面落款的地方,潦草地画着一只展翅飞翔的小燕子。
小燕真的有个性,如果是再年轻五岁的我,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事。
失去了钻机,今天的行动只能重复地从竖井和隧道开始,这或多或少地影响了我的情绪。每次进入隧道,睹物思人,就会记起为了发掘金字塔、取得“月神之眼”而长眠沙漠的那些生命。
阳光从门口照进来,我用力扭了几下脖子,心里随着初升的太阳,也重新积聚起了希望和勇气。如果能顺利拿到“月神之眼”,总算对发掘土裂汗金字塔的大事做个了断,最起码算是“有始有终”吧?
苏伦显得忧心忡忡,因为昨晚我跟幽莲的对话,同样带给她更大的困惑。
“既有蛇阵,又有土星来客,风哥哥,你有没有一点点害怕的感觉?”苏伦又在擦拭她的双枪,耳边的长发垂下来,被朝阳的光芒细细地镀上了一层金黄色。她的背上,垂着更多漆黑瀑布一样的长发,令人心里痒痒的,直想伸手去温柔地摸一把。
我又分心了,今天的任务很艰巨,若总是不能收敛积聚精神,只怕要出事。于是,我警惕地移开视线,强迫自己把脑子里的私心杂念清除出去,缓缓地达到心神明澈的境界。
上午八点钟,我、苏伦、铁娜、詹姆斯、手术刀,连同三十名身体彪悍、身强力壮的士兵下了竖井,通过横向隧道,默默地赶奔金字塔入口。
每个人都很沉默,特别是手术刀,嘴闭得紧紧的,两眼不停地向四周逡巡着。这是他第一次进入隧道,所以对每一个细节都很感兴趣地去观察。
越走近入口,我越发现了有点不对劲,因为隧道里根本没有毒蛇吐信发出的“咝咝”声,到处都是死寂一片,只有我们脚下踩到的地方发出踢踢踏踏的响声。
首先低声叫起来的是詹姆斯,他用力伸手向前指着:“风,你快看!那些白光不见了!一点都不见了……”
的确,入口处黑漆漆的,像一个凶猛张开的怪兽的大嘴。“月神之眼”发出的自然光一点都没有了。
我的心里猛然一震:“别是金字塔内部又发生了什么巨变才好?”
这种人人自危的状态下,整支发掘队伍已经临近崩溃边缘,再也无力承受任何打击了。大家的目标,是成功获取“月神之眼”,完成发掘土裂汗金字塔的最终使命。
詹姆斯叫完了那句话,突然向前狂奔,不到一分钟内便冲到了金字塔入口位置,摁亮了手电筒,向里面探头看了看,放心地吁了一口长气:“啊……没事没事,还是那副样子,感谢上帝,感谢上帝……”
在财宝面前,他是跑得最快的一个 ,这一点毫无疑问。
在铁娜的命令下,二十名士兵全部摁亮了战术手电筒,排成五人平行阵列,缓缓前进。
墓穴的结构的确没变,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四壁鬼影憧憧,让人疑神疑鬼。我们一直向前,走到那个池子前。
池子中央,只有那个两米见方的石台,石台的一头是那颗“月神之眼”,另一头空着,没有毒蛇,更没有曾经躺在上面的木乃伊。墓室里死一般寂静,每个人都在用力摒住呼吸,凝望着那颗已经失去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