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藏书阁的窗户开了一条缝?”
“真是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
“守卫并没看见你离开藏书阁。”
“那一样啊,我离开的时候也没看见他呀,”马隆抹了一下脸上的血,“读着有关描述贝阿特丽齐的书,我不禁想为西恩纳画张草图,尽管她不在我面前。所以我便来到这里想画一张与以前有所不同的画像,但是过了一会儿我感到有点困了,便在那张沙发椅上睡了一会儿,接下来,我所知道的事情就是你的手下蜂拥而至闯了进来。”
“那你证明给我看,新画的草图在哪儿?”
“在沙发椅旁边的地上,正被你的一个手下踩在脚下,恐怕上面已沾有我的血。”
那个脚踏在草图上面的守卫把脚挪开,贝拉萨尔捡起已经皱巴巴的那张草图,皱着眉看着上面的血迹和靴印,“你以前给她画的草图我都看过,如果这张和以前的一样……”他边说边仔细地看着这张草图,突然停下不说话了。
这是马隆两天以前画的,当时他强烈思念着西恩纳,那种心情使他禁不住拿起笔来将他心目中的美神勾勒出来。
贝拉萨尔张了张嘴,好像要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低语:“太美了。”
“是呀,还带着靴子印和血呢,我都等不及你把它裱起来了。”
贝拉萨尔盯着这幅画,充满了惊奇,“真是太美了,”他终于放下了画,说,“很显然我误会你了。”
“这倒使我感觉脸不那么痛了。”
“我马上叫医生来。”
“你既然这么好心,何不叫你的打手们把他们的臭手拿开呢?”
贝拉萨尔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警告他别太放肆,然后对他的手下点了一下头,这就好像按动了什么机关一样,他们立即松开了马隆。
马隆擦了擦嘴里流出的血,这时越过贝拉萨尔的肩头,他看见西恩纳站在走廊里,她似乎更加迷茫了。
贝拉萨尔也看见了她。“不用担心了,亲爱的,明天你还能摆姿势画像。”
西恩纳神情木然,她的黑眼圈很重,脸上毫无表情。马隆怀疑她是不是被麻醉了。
第六章
在外面灯光刺眼的平台上,那两个俄国人在等着,当贝拉萨尔走过去和他们说话时,马隆又一次用心把他们的长相记在心里,然而他知道他不能总盯着他们看,便做他最想做的事——转头打量着西恩纳,想从她脸上看出在伊斯坦布尔发生了什么事,想看出她现在在想什么,有什么感觉。
但他心里一沉,因为她避开了他的视线,他不知道她是因为害怕呢还是被他脸上的伤吓着了,可是即便如此,如果她要是对他还有点关心的话,那么她至少可以同情地看他一眼吧?不,她可能是害怕贝拉萨尔不高兴吧。
当贝拉萨尔和俄国人说完话回来后,同西恩纳、马隆一起穿过平台进入庄园,后面跟着三个守卫。
当他们在爬楼梯时,贝拉萨尔说:“从现在起,如果你想在夜间工作,叫一个守卫跟着你。”
“你这话听起来就好像我是个囚犯。”
贝拉萨尔没吱声,和西恩纳爬上顶楼,两个守卫跟着他们,另一个守卫跟着马隆。
从上面模模糊糊地传来贝拉萨尔的声音:“等等,亲爱的,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马隆的心立即忐忑不安起来,但跟前有个守卫监视着他,他便极力装着好像没听见贝拉萨尔的话。这时,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拿着一个医药箱走了上来,马隆便把目光转向了他。
在马隆的房间里,医生为他清理了伤口,洗掉了血迹,然后给伤口涂了刺鼻的消毒水。被手电筒打的伤口缝了五针,至于血肉模糊伤口极深的嘴唇,医生说,只能让它自己慢慢愈合了。“缝合的伤口处不要沾水。”医生的英国口音很重。“这些药每隔6个小时服两片,它们会缓解疼痛,我明天再来给你检查一次。”
医生走了,一个守卫站在门厅里,马隆关上门并上了锁,脱下了沾有血迹的衣服,扔进了洗衣筐里,打开了水龙头,头尽量向后仰着,以免被水溅上,因为医生告诉过他缝针的伤口不能沾水。他用水清洗了胸脯上、胳膊上和手上的血迹,不论他怎么洗,都感觉洗不干净。
这个混蛋,他不停地自言自语地骂道,但很快愤怒转为了担忧,,隋况好像有点不妙。
他用毛巾把身上大致擦了擦,大着胆子照了照洗手间的镜子,也被自己嘴和脸部受伤的样子吓了一跳。开始还不感到疼,可现在却感到疼痛难忍,即便这样,他也不敢吃医生给他开的药,因为他不知这是什么药,药的效力有多大。贝拉萨尔很有可能会让医生给他一些麻醉药,我得保持头脑清醒。
马隆穿上拳击运动裤和一件T恤衫,拿起他一直放在床边桌上的小草图簿,倚靠在床头上,闭上眼睛,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开始将他来的那天早晨和今天夜里见到的那个俄国人的脸部勾画出来。椭圆形的脸,沉陷的眼睛,高额头。他又极力回想他的下颌是否突出,是弧形眉还是直眉,边想边快速地画着。当基本人形画出来后,他又作了修改,然后又回想起那个俄国人更多的特征,又进行修改,使它更加准确、生动。直到经过二十分钟三次的修改后他才对这张草图感到满意。然后把它放在一边,开始勾勒那个有着矮壮身材、浓浓眉毛的另外一个俄国人的脸部画像,这幅画花了他较长时间,直到半个小时后他才满意。
画完后,他把这幅画也翻了过去,这样他就可以不再看到画完的这两幅画,又开始边回忆边画。有第一次画像的基础,在更短的时间内,也就十分钟的时间,就又将第一幅画勾勒出来了,又以同样的方法画完了第二幅画像,然后将它们和第一次画的两幅画加以对比,看看有哪些地方相同,哪些地方不同,哪些地方相差得比较多,以确保他的记忆准确无误。然后他又重新画,画了好几遍,一次比一次用的时间少,而且每幅画都相同。’最后他相信自己能完全记住这两个人的长相特征了,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能画出这两个人的脸部画像,然后他把这些画像折叠成一寸长的纸条,看起来像手风琴,把它们立在洗手间的洗涤槽里,划了一根火柴,将每个纸条上端点着了,看着火苗一直燃烧到纸的底部,化为灰烬。这样叠纸的好处是燃烧时几乎没烟,这一招是他在高中时上物理课学到的,谁说对年轻人的教育是浪费时间?他边想边将纸灰用水冲下去。他本来想将纸撕碎;中到厕所里,但他害怕有些碎纸会像平时用的手纸一样又漂浮上来,就很有可能被来打扫卫生的女仆人发现,她可能就会告诉贝拉萨尔她在马隆房间内看见的异常情况。如果贝拉萨尔知道了马隆已经给那两个俄国人画过脸部像,他就得到他所需要的所有证据了。
他打开窗户以确保将房间的每一缕烟都吹净,让人闻不到烟味。当做完这一切后他对自己感到相当满意,然后熄了灯,爬上了床,这时已是将近凌晨五点钟了。
但他并没睡着。
第六部 第一章
“上午好。”
“上午好。”
“早餐时没见着你。”马隆说。
西恩纳站在门口,低着头,眼睛看着脚底下,说:“我那时不饿。”
虽说她看起来不像前天晚上那样无精打采的,但仍显倦怠,懒洋洋的。她脸色苍白,有些肿胀,双眼凹陷,也许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好看,所以她尽量避免和他对视。或许是她不想看见他受伤的样子。
“伤得怎么样?”她问道,头也不抬。
“我本来是满不在乎的,但我管不住自己的嘴。”本想调侃两句,但一夜未眠的困倦加上不知道她会对他打算告诉她的事情做何反应而产生的恐惧,使他也想不起来说什么好了。更糟糕的是,如果她看都不看他一眼,那他怎么恳求她呢?他脸上的伤口已肿了起来,嘴也结满了痂。她竟然没吓得从他身边逃开。
“你怎么样?”他轻轻地问,“还好吗?”
“我一直都很好。
“伊斯坦布尔怎么样?”
“潮湿、拥挤。”
“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想咱们还是聊点别的吧。”她穿了一双拖鞋,一件到脚踝的米黄色亚麻布的宽松式裙子,上身穿了一件套头毛衣。她的手不安地摆弄着毛衣边,突然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惊得她把手一下放了下来,迅速转过身去。当她看到只是一个下人走过去时也还是惊魂未定。
“我们开始吧。”
她眼睛里的恐惧使他想起了被驯服的动物,完全丧失了斗志。“德里克改变了主意,”她说,“他只想让我半裸。”
贝拉萨尔的突然变卦让马隆迷惑不解,但他现在无暇去多想什么。他觉得和西恩纳虽然分开才几天,却好像相隔了数百万英里,遥不可及了。
“你想让我站在哪儿?”她问道。
这并不是他所想像中他们再次相见时的情景,他本来以为她会很愿意与他交谈的,她会向他敞开心扉的。然而现在这种陌生的,甚至是有点对立的局面令他感到紧张不安。“站在那边,靠着墙,让阳光照着你。”
她按照他说的去做了。
但是她走路的样子让他一愣,“等等,你脚怎么了?怎么瘸了?”
“什么?”她回答的声音就好像她做了错事被抓住一样。
“你脚瘸了。”
“没有。”
“肯定瘸了,你看起来很疼。”
“没什么。昨天坐飞机的时间太长了,腿都麻木了。”
“我不信,再走回来,朝我这儿走。”
“我告诉你了,只是——”
“朝我这儿走过来。”
她没动。
马隆走向她,打量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她把头转向一边。
“他做了什么?”
“没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马隆有一种紧迫感,他在日光浴室里说话一直都很小心翼翼,唯恐贝拉萨尔在这里藏有窃听器。他好几次都要谈到正题了,可就在这时贝拉萨尔便出现了,没能继续说下去。但现在随着事情越来越失去控制,马隆知道虽然西思纳和他在一起还存有戒心,他也得冒险一试。
“算了。”他说。
她满脸疑惑,本来她已做好准备无论他问什么都闭口不言,没想到他却不再追问下去了。
“你要是没受伤,那我们就开始工作吧,我们要是不抓紧时间你丈夫会不高兴的。实际上我已经确定了我想要画的那种姿势。我可以不再画草图了,现在就可以开始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引向日光浴室的后面。
“你要——”
但他打断了她的话,“我需要在储藏室里找几样东西,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然而和他说的话正相反,